歐陽元朗也隨他一起飛了上去,果然在樹叢間發現一處新鮮的腳印,還有被折斷的樹枝。
莫俊明心情複雜,這要阻止孃親說出真相的人一定就是當年害孃親瘋掉的人,可他到底是誰?竟能白日在莫府當着妹妹和衛汐沫的面殺人,還不被察覺?
“皇叔果然料事如神!”歐陽元朗飛身下樹,只當莫俊明心中難受不想說話,上前將看到的情景告知歐陽英睿,“只是奇怪,這刺客爲何要殺一個病了多年的內宅婦人?”
“既然不是爺的人所爲,那就讓京兆府來處理吧!”歐陽英睿抱着莫尋雁站起身來,“你皇嬸有傷在身,爺先送她回逸王府,隨後再來。”
“也好!”歐陽元朗看了一眼窩在歐陽英睿懷裡情緒低落的莫尋雁,知道歐陽英睿一定不會將她留下。
“孤諾,你速去京兆府報案,華池會去通知泰山大人。”歐陽英睿說完,抱着莫尋雁大步走了出去,看都沒有看那衛汐沫一眼。
莫俊明眼睜睜看着歐陽英睿抱着莫尋雁從自己身邊走過,張了張嘴巴,想要說點什麼,卻一個音也沒發出來。
“俊明,此事都怪本王家教不嚴。皇叔他沒有怪你,皇嬸更不會怪你。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你節哀!”歐陽元朗上前拍拍莫俊明。
“厲王……”莫俊明有些哽咽,突如其來的鉅變,他失去了孃親,似乎也將從小疼愛的妹妹從自己身邊推開了。
即使他已經知道莫尋雁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可十餘年的感情突然出現這樣的裂痕,他是真的難受。
“俊明,別多想了,都會過去的。”歐陽元朗回身看了衛汐沫一眼,“本王內宅的女人,待京兆府錄完口供之後,本王會帶她回府,家法處置。你放心,本王會給你一個交待。”
衛汐沫聞言,渾身哆嗦了一下,只差沒有當場跪下求饒。
馬車上,歐陽英睿緊緊摟着莫尋雁,手在她後背一上一下地輕撫,低聲哄着,“丫頭,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憋在心裡會更難受的。”
莫尋雁依偎在他懷裡,右手拽着他的一側衣角,閉着眼一言不發。可終究,眼淚還是淌了下來,無聲無息,溢滿了悲傷。
“傻丫頭,別難過,你還有我。”悲傷的氣息讓歐陽英睿心裡一滯,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薄脣吻在她的額頭上,“我會一直陪着你!”
這一夜,莫尋雁久久不能入睡,歐陽英睿從莫府回來的時候,她依然睜着眼睛。
“泰水大人的靈堂已經搭好,泰山大人和俊明都還好,你不用擔心,京兆府全面接管了此案,定會給莫府一個交待,那衛汐沫此番已經老實了,錄供詞並未說瞎話。”歐陽英睿洗簌完畢,脫了外衫躺在她身旁,“明日爺陪你回去。”
“謝謝!”莫尋雁輕輕將頭靠在他懷裡,突然覺得他是自己此時唯一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
“睡吧,小丫頭。”歐陽英睿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揮手滅了火燭,將她攬到胸前,兩人之間沒留半點縫隙。
淡淡的沉香味縈繞在鼻端,莫尋雁的情緒漸漸歸於平緩,進入了夢鄉。
聽得她呼吸逐漸變得綿長,歐陽英睿慢慢睜開了眼。擡手揉揉眉心,鳳眸在黑暗中閃着光芒。
次日,歐陽英睿沒上早朝,帶着莫尋雁回了莫府。莫雲洛將女兒攬在懷中輕拍了幾下,並未多說,可莫尋雁卻覺得他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
披麻戴孝,默默跪在靈前,莫尋雁並不說話,歐陽英睿也一身孝裝跪在她一旁,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莫俊明眸光微閃,幾次想和妹妹說點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看着靈前飄動的經幡,莫尋雁心潮涌動,若不是因爲自己,陳幼凝不會瘋,更不會慘死。
儘管沒看到是誰動的手,可她心裡明白一定是雲山的人。雲山老怪派來的人一定早就暗中潛入了雁園,只要她取了歐陽英睿性命,便會將救孤希孩子的藥留下。
見陳幼凝發狂,差點說出自己身世的秘密,那人便出手殺了她。是自己害了她!
爲了所謂的復仇,自己間接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讓她十餘年都生活在渾渾噩噩與痛苦之中,還爲此丟了性命,這真的是對的麼?
自己從小認定的復仇路,揹負的家仇恨,真的是對的麼?
莫尋雁的心裡第一次對此產生了疑惑。以往一想到要復仇要復國,就要傷及歐陽皇族無辜的一些人,比如歐陽元朗,比如歐陽元青,她也迷惑過。可一想到自古皇權之路,皆是鮮血白骨鋪就,她只能是無奈。
那個時候,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在替爹孃和家人報仇的時候儘量少給那些無辜的人造成傷害,可現在看來,一切並非想的那麼簡單。
刻意製造的謊言,勢必需要多個謊言來維護,以免被拆穿。雲山爲了她的身份犧牲了陳幼凝,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人爲此而犧牲?
莫尋雁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寒。若是孃親在天有靈,真的願意自己以這樣的方式爲她復仇麼?自己這十餘年可曾得到過真正的快樂?這樣的人生是自己要的麼?是孃親希望自己擁有的麼?
目光偶爾觸及莫雲洛,莫尋雁心中更疼。
他默默守護自己多年,早將自己當作了親生女兒,爲此,他寧願給陳幼凝下毒,讓妻子瘋癲。
也許,莫雲洛真的愛自己的孃親柳嫣妍,可對於爲他孕育了一子一女的陳幼凝,他當真沒有一點感情?相濡以沫數十載,他若真的那麼狠心,又爲何一夜憔悴白頭?
這便是棋子的命運?沒得選擇,內心悽苦?那自己就算是復了仇,又如何?餘生,是否都要活在對他人的虧欠之中?比如,歐陽英睿。
想到他,莫尋雁的心又疼了疼。十五日期限像個魔咒,她想逃避,卻終究逃不了。她該如何是好?
沒有流一滴淚,莫尋雁整整跪了一日,其間莫雲洛和歐陽英睿屢次勸她起身吃點東西,可她都搖頭。知她難過,歐陽英睿也由她去了。
守靈是件辛苦的事。念及莫尋雁有傷在身,莫雲洛一到黃昏就會讓歐陽英睿帶她回去。三日後,歐陽英睿恢復了上朝,莫尋雁陪歐陽高逸用過早膳後隻身去了莫府。
莫尋雁徑直走到靈堂,此時莫雲洛不在,只有莫俊明一人跪在棺槨前燒着紙錢。莫尋雁沒有說話,默默穿上孝服準備跪下,不曾想莫俊明走過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拖到後面。
“哥哥有事?”莫尋雁也不掙扎,靜靜地看着莫俊明,臉上表情晦澀難明。
莫尋雁何等聰明,當日她就猜到陳幼凝應該是早就清醒了,而且也將自己的身世對莫俊明提過了,否則莫俊明不會輕信衛汐沫的話懷疑自己。
“尋雁,那日到底是誰對孃親動的手,你可看見了?”那聲叫了無數回的“妹妹”莫俊明似乎再也叫不出口了。
“不曾。”莫尋雁搖頭,“我面向孃親,並沒有看見身後有人。”
“你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是父親和別人所生的女兒?”莫俊明一臉的審視
“我幾年前無意中發現自己原來是魏王府的小郡主,你的父親是我的師伯。但我並未對任何人提過,包括師伯。”莫尋雁暗歎,難怪陳幼凝這麼恨她,原來是誤會自己乃莫雲洛與孃親所生。
“原來你是小郡主。”莫俊明似乎鬆了口氣,緊接着又追問,“那我父親爲何會將你當作妹妹領回家?我妹妹去哪裡了?”
“那夜魏王府滅門,你妹妹碰巧從牆洞爬入西苑,被奸人誤殺,而我受了重傷並未斷氣,師伯過來尋人,便將我救了回來。師伯讓我頂着尋雁的名義活下來,也是擔心仇家知道我的身份後會趕盡殺絕。”
“這些年,我早將莫府當成了家,把自己當作了尋雁,把師伯當作了父親,把你當作了哥哥。不管你信不信,雖然孃親不接受我,但我依然尊重她,從未想過要害她。父親一直瞞着所有人,或許也是不想孃親承受喪子之痛吧。”
莫尋雁話語簡短,語氣平靜,似乎說的是別人的故事。
“這麼說,我妹妹早就死了?”莫俊明的嘴脣有些顫抖,手不覺握成了拳,“可憐孃親一直以爲她被父親藏在了什麼地方。父親不該瞞着,孃親是他的妻子,有什麼事不能與自己的枕邊人一起面對呢?”
“這些年,父親過得並不容易,他只是想讓家人活得輕鬆些罷了。你不要埋怨他!”
“父親也許是好意,卻讓孃親內心更爲痛苦。而你,明明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此事的真相,爲何也要裝着不知?難道你不知道孃親有多思念自己的親生女兒麼?你怎麼也可以如此殘忍?”一想到孃親這麼多年的不幸,莫俊明心裡就窩着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