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玉宇淨無塵

“臘月十四,慕王並勵王同舉黎山,慕王自北上伐狄,勵王盛攜少傅歸朝。並此時,南郡川布縣澇災肆虐,生靈塗炭,王驚懼之,遂催命冬歲末祭臘神竈,以求福祉。

時朝內有風聲四起,皆言郡主性煞,妨國誤命……王大怒,降罪慕容,賜焚……”

——《南郡嘉熙十四年*禍紀*卷二》

喬言腿腳不好,等她到了對賬前的時候,裴刑對小印子的盤查似乎已經接近尾聲,她坐在車上拉開簾子對裴刑莞爾一笑,裴刑一愣,他從那個小女子的身上驀地想到了另一個人,一個早已魂斷經年的女人……

那對含笑不笑,深似寒潭的眼眸,何其相像?儘管他只見過那女子一次,卻被她的芳華徹底折服,好笑他那時尚小就已經被她惑住。想來若不是那女人如此特殊,國主也不會爲她變成現在這副頹敗摸樣。

他腦子裡想着一對有的沒的,小印子在旁輕嗽一聲,提醒他盯着喬言的時間太久了。

裴刑堪堪收回目光,抱拳施禮,“下官拜見少傅卿大人。”

又是一笑,喬言在車內向他擺手,示意他太多禮,接着就一點他身邊的小印子,裴刑會意,立馬對着小印子略略點頭,“耽誤印公公時間,例行檢查,請勿見怪,請。”

小印子邪魅的容顏上浮現不可捉摸的笑,輕輕的,淡淡的,似是不經心而爲。裴刑心裡一動,果真是近朱者赤,跟在喬言那樣的人物身邊久了,連一個內侍近衛也變得如此的深奧難懂。

目送他二人離去,裴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他都能發現喬言的眉眼和那人相似,那麼,王爺呢?難道兩位王爺都未曾察覺麼?

***

臘月二十二,喬言一路奔波的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憩然居。

不得不說行軍趕路是件要人命的活兒,只是到黎山這點距離,喬言就已經明顯的感到自己身體的吃不消,她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進浴桶裡好好蒸泡。

滾滾蒸汽翻騰,有花瓣被她棄在一邊,她素來不喜歡那些芍藥牡丹等物的香氣,這次當然是不例外的再次拒絕了兩位公主殿下的好意。

說也奇怪,大概在她出行之前的幾天,兩個古靈精就總是設法給她的梳妝檯上添上點什麼胭脂水粉,首飾髮簪,不間斷的還有各色香囊出現在衣櫃中,喬言想着想着自己笑笑,這些奇怪的舉動都是發生在那次殿上與虛鼎真人鬥法之後,估計是樑閔在殿上的曖昧舉動,讓那兩個丫頭誤會了什麼,日後還要找個時間好好與她們說說纔好。

房間四周已被紅帳幔掛住,是喬言每次洗浴的時候必做的一件事,也算是給其他人一個信號,謹防不醒事的傢伙突然闖進來,比如……

“少傅卿,你在不在,待兒有……”

孩子未說完的話被卡在喉嚨裡,門扉被突然撞開,冷風嗖的就進了來,吹得喬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隨即嘴角勾起笑紋。

聽聲音便知道是樑待了,她回來之後刻意躲開了樑待的小書房,見了兩位公主一面就沒去拜見他,她這麼做自然是有她的打算,只是這個小傢伙,大概是忍耐不住喬言對他的冷漠,自己尋上門來。

卻趕上這個讓人尷尬的時候。

樑待已經快十歲了,在南郡,十五歲便可行弱冠之禮,算是成人,況且樑盛樑筠什麼的,都是成人禮過後不久就各自婚配。所以,樑待這個年紀早已屬於個半大的成人,思維更是不同尋常小孩那般簡單,而且,近來宮裡已經有傳說,樑盟已經在物色侍候樑待的通房丫頭了。

喬言越想越好笑,索性自己縮進水裡,舒服的嘆口氣,她根本不擔心樑待會闖進屏風之後,因爲小印子那個千年冰山定會在他得逞之前將他麻利的“帶走”。

有人掃清障礙,喬言就只管自己在熱乎乎的水裡打盹。

順便休息下自己連日帶着人皮面具的臉,儘管這是出自鬼崖主的妙手的絕佳人皮面具,透氣良好,但總歸不是自己的東西,所以帶着時間長了,也覺得分外難受,總是忍不住想拔下來涼快涼快纔好。

“哎呀,少傅卿你怎麼還在洗澡?待兒都等了好久啊。”

屋外稀稀疏疏的有人吵雜,依稀可辨是樑待發嗔,喬言擰了下眉頭,懶洋洋的從桶裡坐起來,趴到桶邊,對面,被水氣蒸得模糊的菱花鏡裡顯露出一張久未蒙面的臉龐。

國色天香,顧盼生情,眉目流轉,芳華傾城。

望鏡淺笑,竟依稀是回到了宰相府的那段時光,無憂無慮,整日言笑,她方自沉迷在期間,門外一聲比一聲高的叫嚷讓她回過神來。

“少傅卿……”

不錯,那些往昔歲月,早已逝去,如今她已是名聲在外的少傅卿。

她擡腳,跨出浴桶,嘩啦的水響在屋外人聽來很是別有意味。

美人出浴?

樑待一下就想到了這個詞兒,然後自己臉紅了下,恩,後宮之中,美人無數,可惜在他九皇子樑待的眼裡,少傅卿自有她的美,旁人無可比擬。

小印子不悅的瞅了瞅眼前的小鬼,人小鬼大不過如此,這就開始給他胡思亂想?纔是個十歲的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呢。

約莫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門吱嘎一聲打開,喬言帶着沐浴之後的香氣襲來,讓這兩個算不得男人的男人愣了一愣。

她臉頰被水汽蒸的紅潤,襯得眼波也瑩瑩,纖手也瑩瑩,一頭烏髮被髮帶簡單的束起來,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看見樑待直勾勾的瞅着自己,喬言不大自信的摸摸臉頰,暗想,面具該是戴的天衣無縫纔是……這孩子在瞅什麼?

小印子過來扶着她,雖說她的腿上好的七七八八,不過她單單薄薄的身子一晃一晃的,看得讓人心驚膽戰,還是抓在手裡比較妥當,恩,這個女人不抓住就不知道下一刻會幹出什麼事兒來……

“啊,少傅卿,他們說你受傷了?傷在哪裡?嚴重麼?有沒有叫太醫來好好看過?我還有許多父王賞賜的珍惜藥材,少傅卿需要什麼,我叫人給送來。”回過神來的樑待炒蹦豆似的一連串說出一大段話來。

喬言溺愛似的笑笑,探手摸摸他的頭,其實樑待已經夠高,幾乎要到她的胸口,這個摸頭的姿勢,實在是不那麼可愛。

她笑笑,真切的感受到這個孩子的感情,拉起他的手,帶他往書房裡去,“多謝小殿下的關心,微臣已經好多了,前些日子傷在腿上,你看,如今已經可以慢慢行走了,放寬心吧。”

樑待被她拉着,心裡多了幾分踏實,他仰臉笑着,眉眼有幾分和樑閔相似,都是狹長眼睛,斜飛眉毛,高挺鼻樑,顯出幾分男子漢的氣概來,等到長大還不知要俘獲多少女子的芳心?

但願他可不要像樑閔一樣到處留情纔好,喬言這麼想着,自己就開始微笑,樑待納悶的看着他的少傅卿面帶笑容,只覺得她笑,就是最好了,索性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

喬言收回幻想,問他,“小殿下這麼急着來,是爲什麼呢?”

“啊,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少傅卿領命南下,後來又北上,時間拖得久了,父王怕我耽誤了功課,就又找了一個先生教我,不過,我更多的是在跟着秦榮學習射箭騎馬。”

喬言點點頭,耽誤了他們姊妹三人學習就不好了,樑盟顯然對這幾個孩子很上心。但她心念急轉,卻是說了一句別的不相關的話來。

“日後,小殿下與微臣說話的時候,還是要自稱本王纔對。”喬言一本正經的對他說。

樑待卻眉毛皺起,“可是六哥和少傅卿說話的時候,向來都是我來我去的,從不用本王。”

“少傅卿可不要騙我,我可是親耳聽到過的。”他也是嚴肅認真。

喬言差點被他的話嗆死,看了看四下無人,無奈的拿手撐着額頭,不知道該怎麼搪塞過去,“啊,少傅卿你看你這些日子不在就是路老先生教我的。”

喬言循聲看去,果見就不蒙面的路德和他的白鬍子一起顫巍巍的從苗圃那邊過來,他也看見了他們,趕緊過來見禮。

樑待規規矩矩的尊了聲“路老先生。”自己垂首站到一旁。喬言暗暗點頭,這孩子幾日不見,又有了長進。

路德一見喬言,抱了抱拳,寒暄幾句,便帶着僕衆離去。

他一走,小樑待就苦了臉,“完了,完了,被他撞到,我這次算是抄書抄定了。”

“抄書?”喬言扭臉問他。

“是呀,路老先生昨日給我出了一個題目,要我作答,答得好便好,不好的話就要我抄上一遍《古琴遺史》。”

喬言戲謔的勾起嘴角,“這麼說,小殿下是來找微臣求助的嘍?”

樑待臉一紅,喃喃,“這下可好,我剛纔一看他心裡害怕,竟將他那個什麼問題給忘了乾淨。就是想找少傅卿幫忙也沒辦法了。”

喬言想了一想,“既然連小殿下都記不得了,想必那題也一般,不是什麼出挑的,還是別介懷了。”

恩,不介懷,樑待鬱悶的自己想着,少傅卿倒是不介懷,可惜,抄書的那個,卻是他自己啊。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書屋,喬言坐進自己的圈椅裡,打量周遭,和自己離開的時候沒什麼變化。

樑待坐在她對面,雙臂放到桌上,腦袋放在手上,好奇的看着喬言,喬言被他盯得一陣惡寒。

“小殿下有事?”

“沒,我只是好奇,爲什麼少傅卿大多的時候總是這樣的沉思?”

喬言眸光一凜,是自己太過顯眼了麼,連若小的樑待都察覺到她的異樣,哎,她嘆口氣,回問樑待:“小殿下是不是想告訴微臣什麼新鮮事?”

小孩子嘛,最好糊弄,儘管這個十歲的小孩兒有着超年齡的成熟,也不過是個小毛頭而已。被喬言一帶,立馬來了精神,坐起身子,兩眼放光。

“正是,少傅卿你可知道爲什麼父王最近准許秦榮教授我武藝了麼?”

喬言搖頭。

“馬上就要冬日圍獵了啊,少傅卿,你不知道,南郡的冬日圍獵最是可觀,所有的王子都會前去,各顯本事,我這次一定要跟四哥在一組,他每次都涉獵最多,是大贏家呢。”樑待的眼睛裡滿是嚮往。

誰說南郡不尚武?幾個王子哪個不是好身手,只有哪個逍遙恣意的六皇子有多少斤兩她還沒有摸清。

她倒是對這個冬日圍獵有所耳聞,上次秦榮來尋她時,大概說過一點,不過,她忽然想起秦榮說的那個圍獵要到正月纔是,怎麼今年這麼早?

“圍獵不是要等到來年開春?”

樑待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喬言:“少傅卿你真是個不問世事的聖人,這些天南郡都鬧開鍋了,你居然還不知道?”

“什麼?”她問着,眼光似有似無的掠過小印子。

“這次的圍獵全是爲了祭祀臘神所用,父王說了,最近宮城裡煞氣重,要王子們都出去多射幾箭去去邪煞之氣纔好。”

“哪裡來的什麼邪煞之氣?”喬言黛眉輕挑,問。

這一問讓樑待更是無奈,他小手摸着自己的頭,回答,“少傅卿不在的日子,虛鼎真人卜算了一卦,說近日將有孤星衝煞,南郡將有災禍。你猜怎的?”樑待說的有聲有色,像是街邊的說書先生。

他說的興高采烈,喬言卻聽得心裡一緊,這個山曉真敢信口開河,紅嘴白牙上下一碰,就不怕被人家老子知道,大軍過來踩死她麼?

“起初時,王兄和父王都不信,但是第三天,就有邊關報急的文書,說川布縣已經成了澤國,全被水淹了,父王這才痛恨自己沒有立馬就聽了虛鼎真人的話。立馬叫他再卜算一卦,問這個孤星是何來頭,怎麼請走,虛鼎真人卻是怎麼也不肯算了。父王也沒有追究,只是後來,京城裡就開始謠言四起,說那個新來的慕容郡主從小就是克人克己,有她在的地方就是災難。”樑待一口氣說完,瞧着喬言的臉,希望能看見他的少傅卿有點驚訝的表情。

而,事實上,喬言還是平靜如常,不爲所動,一是因爲她向來如此,風雨無波,二是一切都是按照她的預想進行,做出一副驚訝的臉孔,倒叫別人生疑。

她目光平和的問,“後來呢?那個慕容郡主怎麼樣了呢?”

樑待爲她主動提問很是高興,回答道:“父王召見了她,才知道那個好看的慕容郡主居然是個傻子,回答起問話來也是前言不搭後語,最後居然衝撞了父王,父王一怒之下以禍國之罪,將她賜了焚刑。”

“什麼?”喬言這次再也坐不住,霍的站起,驚訝的望着樑待嚇壞的小臉,“小殿下再說一次,陛下判了什麼罪給慕容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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