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慕容婉瑩的事算是定下來了,誰也沒有那個回天之力,大臣們在稱頌了一番樑盟的慈悲心腸之後,紛紛退朝而去。一場風波鬧劇般收場。各位大臣搖頭晃腦的出殿,隱隱約約聽見還在談論此事。
可憐了慕容婉瑩被侍衛架出殿外時還大睜着雙眼,奇怪的盯着樑楓看。
樑楓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果然,女人若是把一生都壓在男人身上,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心裡也不得不感嘆一句,笛安這丫頭演技不錯。
有一人走得極慢,似是故意落在衆人的身後一樣,待到大殿上只剩下她的時候,見四下沒有人影,喬言提起衣衫的下襬在殿上緩緩踱步,她走得很奇怪,不是向前的直線,也不是橫着的方向,更像是漫不經心的一種散步一樣,很是閒在。
過了一會兒,她重新退後幾步,仔細看看地面,才放心離去。
“出來的好遲,”有人在旁一聲輕責。
喬言一晃神,擡起頭看,才舒心的露出一點笑,“你怎麼也來了?”
來人一身青灰色的內侍服,頭髮梳得乾淨利落,喬言看了一會兒,眯着眼睛說,“你這樣子好精神啊。”說完擡起自己的袖子左右照量,“還是我已經老了?”
小印子沒好氣的哼了下,“我見你遲遲不肯出來,還擔心你出了什麼事,你剛纔在做什麼?”
喬言知道他的眼力完全可以看見自己剛纔在大殿上的舉動,抓抓袖子,“沒什麼,替傻郡主善後而已。”
她莞爾一笑,自己想外走,伸着懶腰,“今天好累,回去一定要好好睡一覺才行。”
“墨雲,墨雲。”樑盛滿臉激動的向她快步走來,見他大張着手臂,像是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小印子在身後警戒的往喬言身前湊了湊。防止這個勇猛彪悍的勵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
那冰冷透骨的一記眼神,倒真的讓樑盛清醒不少,臉上一紅,改抱爲抓,一雙蒲扇大的手掌“膨”的把住喬言的肩頭。
“墨雲,今日多虧了你。”
喬言有點不大相信,素以驍勇善戰聞名的勵王竟也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
高興,喜悅,感激都毫無遮擋的寫在臉上。
只不過……肩膀被抓的好疼……喬言被他抓的晃來晃去。
小印子臉色鐵青,劈手拍掉樑盛的大手。
樑盛一愣,如此無禮的奴才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藍萱在旁見狀,忙打圓場,接口笑道:“四哥,少傅卿身子虛,可禁不得你這般神力。”
“是麼?”身子虛?剛纔見她神情自若的跪在殿上,沒事兒人一般。
目光凝在喬言的臉上…暗罵自己莽撞。可不是麼,喬言清瘦的小臉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被他這麼一搖,竟泛出些不大自然的紅暈。一雙明眸笑意盈盈的衝着自己笑。
眼睛!
那眼睛……
喬言猛地低頭笑道:“王爺你太客氣了,墨雲沒能力去搭救任何人,只是自保而已。”她討厭別人直視她的眼睛。
樑筠在他們前面不遠處,清楚地聽見喬言的話,腳步一滯。回身向她走來。
她身上像是有股神力,輕易的將旁人的注意放在她的身上,明明是平淡無奇的面容卻總是讓人有些神情恍然,似是掛起一道屏障,隔着千山萬水,讓人看不清,看不懂。
這道屏障似是她有意而爲,樑筠能感覺到她的隱藏是刻意的,她不願別人去看懂她,看清她。所以她的臉上才總是掛着那樣虛幻的笑容吧?樑筠苦笑,這種刻意,在她面對他的時候,格外強烈。對自己,她保持着疏遠的距離。
喬言襝衽爲禮:“墨雲見過慕王殿下。”向遠處一望,帶上點笑意,見禮道:“清王爺。”
原來是樑閔去而復返。
這兩人一來,倒也爲樑盛解了圍。
“二哥,六弟。”樑盛有點不好意思,相比剛纔的窘態他二人盡收眼底吧。心虛的看了看二人的神情,一個沉着儒雅,一個風流俊逸。
若論起邪魅冰冷來,自是沒有人能勝得過身後的這位,一想到他,喬言就微微蹙眉,小印子自從跟着三娘學習以來,似乎大有精進,晚上看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睛格外的亮。應該就是傳說的內功深厚吧?
可是看他依舊單單薄薄的樣子,好像無縛雞之力,真的懷疑自己晚上看見的是不是野貓……
武藝精進是很好啊,起碼自己的安全就越有保障。只是,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的拍掉樑盛的手,喬言真的是不敢恭維,下人都騎到主子頭上來了,照這樣下去,麻煩事兒定然少不了。
忽然看見喬言沉思,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該說什麼。
“幾位弟弟都在?”樑端和丞相一起並肩從他們身邊走過,看見他們幾個聚在一起,並未露出異樣,只是點頭,忽而停下腳步,對喬言說道,“哦,少傅卿。太子妃有幾句話要帶你。”他環視了其他幾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喬言神色不變,掛着永恆不變的微笑,微微頷首,手一指側邊,“太子殿下請。”
這邊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的也不好特別往他們那邊看,豎起耳朵也聽不見說的什麼。樑閔哈哈一笑,自己踱步往外走,索性到更遠的地方去等。
他一走,其他幾人也跟上,漸漸遠離喬言和樑端兩人。
只有一人沒有動彈,在他眼裡,喬言的安危纔是第一,什麼避閒,他纔不管。
不大一會兒,樑端便隨着淳于和林一起離開了,喬言則快步走過去,向小印子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二哥,你說太子會和墨雲說什麼?”樑盛實在是好奇的很。
樑筠憋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什麼好詞回答弟弟,只好搖頭,倒是樑閔搖着扇子,附庸風雅似的,淡淡的說,“大概太子妃是要囑託她好生休養之類的話吧,前些日子她可才墜過一次崖,傷了手腳呢。”
“嘿!墨雲年紀尚輕,身子不好也沒什麼關係,我府上還有些補品,明日我叫裴刑給墨雲送過去。”樑盛看看她單薄的身形,不禁有些擔心,細腰纖弱的可以被風吹倒,站在外面這會兒,嘴脣已經變成青紫色。
青紫色?同樣發現問題的樑筠,瞳孔收緊。
“微臣……”
“墨雲不要跟本王客套。”樑盛擺了擺手,把喬言婉拒的話噎了回去。
見他如此執拗,喬言無奈,淡淡一笑,拱手道“如此,多謝王爺美意了。”
小印子在身後附耳輕道“七公主來了。”
喬言回頭看去,果然,一道鵝黃身影正向這邊緩緩移來。
“那可是七妹麼?”樑盛眯着眼睛也向那兒望去。懷疑的問旁邊的人。驀然,出乎意料的,那人竟然回答了他
“如此清冷除了七妹還能有誰?”樑盛訝異的看了看樑閔英俊卻冷冰冰的臉頰。言下之意,是說樑閔也是冷臉嘍?
樑閔搖着摺扇,假裝沒聽見,眼睛依舊看着那到鵝黃身影,多了一點叫惺惺相惜的東西。當然,摺扇不離手,也是樑盛鄙夷的。
“二哥,四哥。”樑桔翩然走至,清秀的面龐不假水粉,別有一種清雅高貴。見到樑閔,又福了一福。“六哥。”眼底明顯有了喜悅的神色。
“少傅卿,”樑桔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身後的小丫鬟捧上狐裘披風,樑桔親手爲喬言披好。樑筠啞然失笑“七妹好細心。可是,我們三個怎麼辦呢?”
樑筠仰頭看看天空,早晨的北風,吹了一個上午,把積着雪的雲彩都帶來了,頭頂上烏濛濛的,零星的雪點打在臉上。
樑桔赧然道“幾位哥哥陽剛之身,豈是少傅卿可比的?”
“傻妹妹,二哥逗你呢。”樑筠似乎很是喜歡這個妹妹,居然穩重內斂的他還會說笑?
一股涼風灌進喬言的脖領裡,凍得她渾身一抖。
樑閔蹙眉,身子轉向一邊,繼續走着“七妹,梅園的花今年還好嗎?”
喬言側目看他,冷峻的臉上看不出波瀾,似乎,風比剛纔小了很多。他月白色的便袍在寒風中狂舞,發出撕拉撕拉的響聲。
喬言有些失神。
她想到了剛剛離去的太子和藍萱。
藍萱依靠着太子,太子和樑盟的妃子有染,而在藍萱心裡,或許身邊的這個人始終站得很重要的位置吧。
她側目看了看小印子,他邪魅的臉上,神情淡淡。
她忽然很想笑,這世間有很多人,在愛着不愛自己的人,而將愛自己的那個,拒之門外,視如灰塵。
***
“樂飛哥哥,你站在那兒等我啊,我很快就回來啦。”小女孩兒的臉蛋兒凍得通紅,兩根黑黑密密的髮辮隨着風舞動起來。
白衣男子在後面緊緊跟上,終於被小女孩兒突然地起跑甩開了距離。
“夕兒,不要跑了,小心啊。”
“你不要跟過來啊,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噗”尾音被風雪淹沒,帶着地陷的震動。前方傳來女子尖叫的聲音。
樂飛神情一滯,驀地騰空而起,向前掠去。
“夕兒!夕兒!”他大聲呼喊。沒人迴應。
“林夕!”聲音太大,震得四周的雪壁滾落下無數雪球。
白茫茫的一片,無邊無際。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被這慘烈的白雪覆蓋,連同剛纔那道小小的墨色身影。
出門是特意爲她挑選的黑色裘皮斗篷,就是爲了在雪地裡方便找到她。她還彆扭的不肯穿,說黑色沒有紅色好看……
真的不見了?
樂飛不敢再高聲呼喊,夕兒一定是被埋在了某個地方,雪球震落的越多,她就越危險。
細細沿着參差不齊的腳印向前尋找。
一個,兩個…
二十七,二十八個……
終於,腳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