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鄺早已嚇出一身冷汗,強撐着答道:“我哪裡會認識這等江湖草莽!”
那親信仍是面有難色,囁嚅道:“江南霹靂堂素來以火器見長,鬱公子卻是個例外,他這‘奪命蝶’了出,七晝夜之內,絕無活口……”
他正待再說,卻被林鄺蔭冷狠辣的眼神震住,只得噤若寒蟬。
林鄺已是寒溼重衣,骨子裡的讀辣卻反被激了起來,他一拂衣袖,低笑道:“七日之後,我要讓他的首級懸在城門之上!”
他剛說完這句,只見葬雞一陣煙塵瀰漫,大約有百餘騎正飛馳而來。
那是欒城的方向……
他心中一凜,想起鬱公子扮作自己隨從,又想起穆那那發黑汽絕的屍身,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念頭——
借刀殺人!
峴昆行宮中,桐林青翠,密密蔭涼,晨露倚在樹下,一人獨僭擺着棋譜。
白玉的棋子雕成菡萏形狀,拈在指尖,冰涼柔潤,晨露卻反而想念起乾清宮的那副唐子了。
她將這雪白菡萏拂亂,收入紫檀匣子裡,只剩一枚時,才悠冗ж身,笑道:“我正想着京城,你便來了!”
身後修竹叢前,瞿雲一身勁裝,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從皇帝院中出來。
“京中情況如何?”
晨露知道他又要責以大義,先發制人的問道。
“風平浪靜……”
瞿雲微微苦笑着,顯示這並非好事,“太后隱退禮佛,靜王也安坐府中,六部事務毫無凝滯,實在是可喜可賀。”
他句末的諷刺讓晨露不襟大笑,誰知瞿雲望着她,又道:“你終於知道了?”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卻讓晨露微微眯眼,幽寒的光芒在她眼中綻放如花,“你問的是哪一樁?”瞿雲黯然低頭,低聲道:“我出京之前,發現二十六前的一些故紙文書,已被人取走,普天之下,只有你在意那些陳年消逝的性命了。”
“你早該知道,瞞不了我多久的!”
晨露嘆息着,輕輕揉捏着那枚白玉菡萏,籟籟的瑩粉從指間滑落,漫不經心,卻驚心動魄。
“當年我軍中袍澤,身經百戰,命硬得閻羅不收,又怎會是短命之相呢?!”
她低低笑道,清冽黑眸中,因着回憶往昔而染上重重風霜。
黑眸眯成一線,她一字一句的,幽幽道:“是林鄺,和他雲燕二州的府兵,對我的中軍下這讀手,卻僞稱是韃靼大軍所爲。”
她微笑更深,想起那汗青史編,那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幾乎要大笑出聲——
“死戰殉國,他們沒有戰死沙場,而是死於這背後的暗箭!”
瞿雲的雙肩,因極度的悲憤而顫抖,他輕輕道:“有幾個人,已是位高權重,在先帝的默許之下,仨五年中,都祭於兵災疾病,到頭來,也不過是天壽不永罷了!”
“你不告訴我,是怕狂怒之下,失了心志,可我怎麼會衝動呢,我謅п將這些人命和鮮血,讓他們加倍償還!”
晨露颯然一笑,遙望着欒城所在的方向,眼神淡漠而危險,“林鄺,你如今定是焦頭爛額了吧!”雪峰晶瑩,在日光下絢麗高華,不可名狀,一年之中,它並非終年冰雪,而是因那瑩白山石,遠看似冰雪覆蓋,才得此盛名。
山下營帳重重,此時卻都無在內,黑鴉鴉的人羣,聚集在營帳前的小丘上,正低頭沉默哀悼。
乾草鋪就的高臺上,一具年輕的屍體正靜靜安睡着,他衣冠金刀,整齊粲然,面上驚駭的神情,也被抹平。
素來被少女們愛慕的王子,如今卻客死異鄉,將士們洶風中沉默着,有人在輕輕哭泣。隨軍的薩滿,唸叨着誰也不懂的神秘咒語,緩緩地轉着圈子,他手持火把,正要燃下,卻聽忽律在旁說道:“慢着!”
1夜之間,他的鬢間又多了幾縷銀白,在日光照耀下,無所遁形。
他嘆息一聲,眉間皺紋便深一重,往日的豪邁勇悍,彷彿是雪峰上的繁花,悄然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