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一列客車喘着粗氣緩緩進站,車頭汽缸排出的水蒸氣,沿着風的方向,刮向下車的旅客。溼熱的氣體籠罩人羣,待霧氣散盡,迅速冷卻的氣體,在人們的頭上、臉上,身上,留下片片白霜。
Wωω● ttκǎ n● co 一個體態輕盈的姑娘,從霧氣中鑽了出來,只見她穿了一件格妮子大衣,手裡拎着一個輕便的藤條箱。只見姑娘慌亂的把箱子放在地上,掀開頭巾,大口的喘着粗氣,接着手拿頭巾,上下左右拍打一番,然後掏出手絹,仔細擦去了睫毛上的霜花。姑娘的狼狽相,使人忍不住有些憐香惜玉的感覺。
姑娘有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眉毛,櫻桃小口配上白皙的皮膚,簡直是一個標準的現代時髦美人。有着獵豔心裡的旅客,身不由己的停下來打量她。姑娘趕緊裹上圍巾,拎起箱子,隨着人流向檢票口走去。
姑娘名叫林婉秋,是宋佔一得表妹,家住上海。林婉秋家境不錯,其父是上海一家紡織廠老闆,頗有實力。從小被捧爲掌上明珠的她,就讀一家英國人開得教會學校,受到良好的教育,完全是民國大地上新派女子的代表人物。
去年年底她從教會學校畢了業,在家沒呆幾天,說媒的就上了門,經過篩選,父親同意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一家紗廠老闆的兒子。起初他百般不樂意,但是拗不過父命。
那個小子就是個紈絝子弟,整天遊手好閒、油頭粉面,還不斷來騷擾她。婉秋厭惡至極,就在婚期臨近之時,她毅然離家出走,投奔表哥來了。
前年宋佔一回了一趟上海,專程拜訪了她家。表哥許多新奇的想法,在她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曾鼓勵她畢業後到他那兒去,當初她也表示同意。可是父親聽了十分生氣,爲此還把佔一訓了一頓。婉秋沒想到,糟糕的婚事,讓她下了如此決心,義無反顧的奔向北方。
婉秋準備在哈爾濱呆一天,然後再坐車去滴道煤礦。此刻,她站在空曠的站前廣場上,心裡異常震驚,哈爾濱的繁華,遍地高樓大廈,一點不遜色於上海。她壓根沒想到,在荒涼的北方,竟有這樣的大都市。婉秋忍不住四外眺望,冬季裡的城市風貌,別有一番韻味,彷佛有置身在異國他鄉的感覺。不久富麗堂皇的香格里拉進入他的眼簾。
婉秋一進旅館房間,什麼也不顧,倒頭便睡。早春二月的日頭依然早早沒了蹤影。夜幕降臨婉秋才醒過來。精神大好的她,感覺肚子有些餓了。
婉秋來到下面的餐廳,見餐廳門前掛的銅製牌子上,用漢語、英語、俄語書寫着“晝夜用餐”的字樣。她感覺新奇,探個究竟的心理,促使她快步走進餐廳。
一個外國小姐,穿着別緻的服裝,頭上扎着雪白的三角巾,迎了上來。此時大概還未到飯口,就餐的人不多。而下車的旅客,恐怕沒有幾人敢光顧這等規模的飯店。
婉秋被引到餐桌前,她現餐廳裡清一色的外國小姐,漢語說得都挺流利。餐桌上放着兩本菜譜。中餐、西餐的的字樣非常醒目,並且分別用中英俄三國語言註名,菜名也是如此。
婉秋拿起中餐菜譜,按中國傳統習慣,點了一碗麪條和一杯蘋果汁。俗話說:上行餃子下行面,有數的。
婉秋用完餐,一邊品着蘋果汁,一邊開始四處打量,餐廳的佈局很有特點,完全是歐式風格,這一點婉秋並不陌生。然而,南側窗前一溜沙引起了她的關注。
只見沙前的茶几上,整整齊齊擺放着書籍、雜誌、報紙。幾位用完餐的客人,在那裡讀書、看報。婉秋來了興致,趕緊喝完蘋果汁走了過去。婉秋瀏覽了一圈,最後把目光鎖定在“新東方”報紙上。
頓時,報紙上的內容吸引了她,新穎別緻,妙趣橫生的內容,深深地打動了她。作爲一個新派人物,報紙上的很多東西,很對他的胃口,幾乎一字不落的讀到最後。一則小廣告又引起了他莫大的興趣。
廣告上寫道:“哈爾濱太陽島女子學院落成,現招收女子教員,人數不限,月薪50東北銀元,望踊躍報名。落款是女子學院招生辦,電話:5111。婉秋靜靜的坐了一會,心中有了主意。
哈爾濱北岸,有一處深入江心的半島,景色優美。盧一鳴給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太陽島。去年太陽島上就破土動工建起了兩所學校,其中一所學校新年以後,就迎接了一批遠方來的客人。
眼下女子學院正在招收女子教員,而在校學生早已定好。幾乎清一色是盧一鳴旗下員工的女孩,這還是盧一鳴下了死命令才完成的。女子學院分大中小三個班,而小班人數最多,大多是適齡女孩,以此遞減,大班人數最少,只有不到十名十六、七歲的女孩。
婉秋來應徵非常順利,幾乎沒費什麼周折,就被錄取了。眼下女子學院,包括婉秋在內,只有兩名教師。另一個是三十多歲的猶太女人。在她之前來了幾位外國女人,因爲漢語會話不過關,均被淘汰,而這名猶太女人,漢語說得很流利,主要教算術。
婉秋教識字,目前大中小三個班均在一個教室內。猶太女人顯然當過教師,經驗豐富。而婉秋第一堂課就演砸了。大班中的幾個調皮女孩,見婉秋如此年輕,便有意欺負她。婉秋教的生字,故意念的怪聲怪調,引來一片笑聲。有樣學樣,中班、小班的女孩也開始模仿,頓時,教室裡亂成了一鍋粥,婉秋氣的臉紅一塊白一塊。
這時,小班中站起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氣質明顯與衆不同大聲道:“別吵吵了,你們不學別人還學呢。”小女孩一聲稚嫩的嬌喝,嚇的所有人都不吱聲了。
婉秋立馬喜歡上這個漂亮的小女孩,走過來問道:“你叫盧靜是吧。”盧靜點點頭。“你坐下吧。”婉秋繼續上課,竟然再沒有生起鬨事情,持序出奇的好。晚上放學,婉秋特別留意盧靜,現兩個身高馬大的男人,趕了一輛時髦的馬車把他接走了。而其她女孩都是坐着專門通勤的大馬車回家的。婉秋由此斷定,盧靜家非常富有。
第二天,婉秋提議小盧靜擔任班長,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反對,順利通過。
幾天以後,新的語文教科書下來,婉秋先睹爲快,第一頁上寫道:我是中國人。第二頁,我們熱愛中國,第三頁,做時代新女性……。婉秋看着看着,心裡生起一股從來沒有的感覺,一種神聖的感覺。
半個月後,婉秋越喜歡小盧靜,七、八歲的孩子,非常懂事,與同齡孩子相比明顯高出一籌,而且還認識很多字。
這天,婉秋隔着圖案漂亮的鐵柵欄,看着對面一羣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列操,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對面的孩子,年齡結構幾乎和這邊差不多,並且統一着裝,衣服怪異。
小盧靜蹦蹦跳跳跑過來道:“林老師看什麼呢?”婉秋道:“我在看對面的孩子,好像他們都住在學校裡,他們怎麼不回家呢?”盧靜道:“林老師,我知道他們是誰。”婉秋詫異問:“奧,你說說看?”小盧靜有點神秘道:“他們都是蒙古人,家住的可遠了。”婉秋微微有些吃驚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盧靜自豪的說:“是聽我爹爹說的。”
婉秋興趣大增又問道:“你爹爹是幹什麼的?”小盧靜低頭想了想道:“我爹爹開了好多好多工廠,老不在家裡。”說完盧靜的神情有些暗淡,婉秋見小盧靜面色有些憂鬱,不好再問。這時對面一個年輕人,正在大聲的訓斥孩子,看着裝似乎像個軍人,婉秋不由生出一絲憐憫的心態。
婉秋定了一份新東方日報,每天必看。這種雜文似的報紙,讓他大開眼界,淨化心靈不說,同時讓他明白了很多道理。今天是禮拜天,出於強烈的好奇心,她想看看新東方報館是什麼樣子。
沿着香格里拉大街,婉秋很快找到新東方報館地址。這座二層的小洋樓,並不十分扎眼,可是門楹上的牌匾卻十分醒目。
此刻,報館門前停了很多馬車,人來人往格外熱鬧。有不少報童匆匆的跑進去,又匆匆的跑出來,斜背的挎包裡塞滿了還散着墨香的當日報紙。也有不少工人在往馬車裡分裝厚厚的報紙,打概要送往很遠的地方。
婉秋有些猶豫,躊躇半天,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走進報館。這時,報館門衛攔住了他問道:“小姐你找誰?”婉秋臉一紅道:“不找誰,只是隨便看看。”門衛客氣的說:“對不起小姐,報館不讓隨便參觀。”婉秋只好尷尬的退了出來。
婉秋剛一出門,差點和一個年輕人撞個滿懷。婉秋臉通紅羞澀的點點頭,快速的走下臺階。年輕人眼睛一亮猶豫一下,反身追了出來道:“小姐請留步。”婉秋停住腳步,詫異的望着年輕人。年輕人神色有些慌亂道:“對不起小姐,你是新來的嗎?”婉秋道:“先生,我是來參觀報館的,被門衛擋了駕。”
年輕人笑道:“門衛怎麼能這樣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秦奮,是該報主編,不知小姐是……?”婉秋暗暗吃了一驚,在他的潛意識中,報館館長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接着說道:“我叫林婉秋,是女子學院的教師。”秦奮大喜道:“奧,聽說過、聽說過,女子學院新來了一位漂亮的女教師,”晚秋的臉又紅了。
參觀完報館,以時近中午,秦奮堅持要請婉秋吃飯。在香格里拉餐廳倆人整整聊了一下午,相同的思想,相同的情趣,很快的拉近了倆人的距離。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兩個年輕人心中開始芽。
從此婉秋和秦奮經常在一起,探討青春、理想、抱負,感情與日俱增。婉秋在秦奮的影響下,把許多先進的理念灌輸給了學生。
小小的女子學院如一粒飽滿的種子,投進春天的土壤,在雨露的滋潤下,生根、開花、茁壯成長,必將結出豐碩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