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秋老虎、八月末的驕陽,盧一鳴、徐中環、張偉峰等一行五人,告別送行的人羣,坐上李老二的馬車,前往海林車站。
年初,中東鐵路已經通車,俄國人修建的這條鐵路,橫穿吉、黑兩省,由滿洲里直達海參崴,戰略意義十分重大,對於一直窺視東三省的沙俄來說,其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寧古塔距海林約有五十餘里,馬車趕到海林以接近晌午。日俄大戰期間,車站戒備十分嚴格,檢查非常嚴密,盧一鳴利用美國護照方纔矇混過關。經過詢問得知,黃昏時有一輛西去的客、貨列車到達。在車站徘徊期間,徐中環不解的問:“掌櫃的,我們在寧古塔逐項事務開始理順,正是大展宏圖之際,我不明白去哈爾濱幹什麼?”盧一鳴笑着說:“許兄,實不相瞞,哈爾濱纔是我們大展宏圖的地方,此地水路、陸路交通便易,四通八達,背靠中東鐵路,地理位置俱佳,是我們日後大展的理想之地。”徐中環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
一列客、貨混編列車緩緩進站停穩,在尾部守車上架設一挺馬克沁重機槍,站橋上站着幾名俄人,坦胸露臂,毛絨絨的胸脯格外引人注目。五人登上列車,盧一鳴用英語與車長交流,驗完票後被安置在機後次位一處二等包廂內,天已經完全黑了,不知什麼原因列車在車站停了很長時間,纔開始啓動。大夥感覺很疲勞,胡亂吃點東西便分頭睡去,一夜無話。
次日,列車依然平穩運行。用過早點,徐中環由於昨晚上沒有睡好開始補覺,偉峰、樹林、小山仨人頭一次坐火車,好奇的趴在窗口,指指點點相互議論。此刻,盧一鳴站在過道窗前,靜靜觀望風景,1904年的火車,由於技術原因速度不快,每小時跑四、五十公里已相當不錯了,這一段是起伏坡道,列車速度時快時慢,偶爾傳來幾聲汽笛,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
俄國人修建的鐵路,俄國人的列車,盧一鳴有些鬱悶的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嘴上,剛要點燃接着又吹滅拿在手裡細看捨不得吸,雪茄煙吸一支少一隻存貨已不多。盧一鳴回到寧古塔後便改吸菸袋鍋,這次出門他把最後四盒、二十隻雪茄煙,全部帶上以備急需,最後他咬咬牙點燃雪茄吸起來。
“叭嗒”一聲門響,一個身材高大、肥壯的俄國人,從隔壁包廂走出來。此人約莫三十多歲,穿着俄羅斯傳統高領內衣,金碧眼,兩撇八字鬍微微上翹,頭亂七八糟,活像一頭剛甦醒的北極棕熊。俄國人傲慢的瞅了盧一鳴一眼,接着揚起高高的頭顱,掏出手絹擦起油烏烏的嘴脣,一股青煙飄過來,俄國人的嗅覺極其靈敏,,突然,眼睛死死盯住他手裡的雪茄煙不放,盧一鳴暗忖,難道又遇到一個識貨的傢伙,接着用英語說道:“先生,來一隻?”說完把一支雪茄煙遞過去,對方顯然能聽懂英語,把雪茄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一聲驚呼:“奧,正宗哈瓦那雪茄煙。”接着把煙點燃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微微閉上眼請,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態,盧一鳴看着他的作派不由好笑,心想,這小子決不是什麼高貴人物,財大氣粗更談不上,應爲他的表現太糟糕了。
俄國人享受完感覺有些失禮,忙伸出手用英語說:“契爾年科,毛皮商人。”盧一鳴握住他的手說:“岡薩雷斯,美國人,”接着掏出護照讓契爾年科過目。兩人圍繞雪茄煙聊了一會兒,最後盧一鳴狠狠心到包廂,拿出一盒未開封的雪茄煙遞給契爾年科說:“初次相見,不成敬意,交個朋友如何?”契爾年科眼冒綠光,貪婪的接過雪茄煙說:“奧,慷慨的朋友,願上帝與你同在,”上前熱烈的擁抱盧一鳴,接着十分熱情的邀請他進包廂敘談。
契爾年科十分健談,並且不失幽默,倆人聊得很投機,話題自然而然扯到日俄戰爭。契爾年科自豪的宣稱,英勇善戰的帝國大軍,一定會把小日本打回老家去,俄羅斯帝國是永遠不可戰勝的......。望着吐沫橫飛、狂妄自大的契爾年科,盧一鳴有點爲他悲哀,心想再過幾個月去哭吧。
中午,盧一鳴搬出一罈帶上車的高粱燒酒,二人談性更濃,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後,契爾年科醉眼朦朧詢問:盧一鳴爲何着大清國衣裝,盧一鳴藉着酒勁胡謅八列,說自己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清國人,父母均已不在人世,說從美國來到此地是繼承了外祖父的一處莊園云云。契爾年科羨慕的瞅着盧一鳴,不住嘴的稱讚他命運好、有福氣,他信以爲真了。
列車緩緩駛進哈爾濱車站,呼呼大睡的盧一鳴被喚醒,一行五人與契爾年科結伴下車。契爾年科意猶未盡,力邀盧一鳴五人到一家俄國人開的旅館就宿,他猶豫片刻便答應了。華燈初上,,一家俄國人開的餐館裡,燈火輝煌,坐滿了就餐的人羣。餐桌前盧一鳴津津有味吃着牛排,契爾年科似乎胃口更好,大口喝着伏特加,嘴裡不停的咀嚼。徐中環、偉峰等人,面前的牛排紋絲未動,帶血絲的牛排瞅着就倒胃口,倒是盤子裡的列巴一塊沒剩,被一掃而空。
餐廳客滿,十分火爆,陸續來的人有禮貌的靜候着餐位。盧一鳴仔細觀察,現就餐的客人清一色是俄官,似乎樓上的級別更高,下級士兵竟然一個也沒有,俄隊的等級森嚴一目瞭然。忽然,盧一鳴靈機一動,不由自主的瞄向埋頭吃喝的契爾年科,略微組織一下語言說:“契爾年科先生,你熟悉當地最高長官嗎?”契爾年科停止咀嚼詫異的望了對方一眼,接着腦袋瓜子搖了搖繼續咀嚼,待食物嚥下肚喝了一口伏特加,最後用餐巾擦擦嘴纔開口說:“岡薩雷斯先生,你、我都是經商之人,現在是戰爭時期,最好不要和軍人打交道,否則會有麻煩的。”說完契爾年科還聳了聳肩傍。盧一鳴向徐中環使了一個眼色說:“尊敬的朋友,我是美國人、與你不同,若想在此地經商,沒有當地最高長官的認可,是絕對不行的,否則麻煩更大,尤其是戰爭期間。”說完把兩根金條遞給對方,契爾年科沒有猶豫,貪婪的接過金條,用牙齒分別咬了一下才開口說:“我的朋友,你太客氣了,你的想法不用猜我就知道。坦率地說:當地最高長官我並不認識,但是,你不必擔心,問題不大,這個忙我幫定了,只要你有足夠的金錢,一切問題都會解決的。”盧一鳴客氣地說:“一言爲定,拜託你了。”
第二天清晨淅淅瀝瀝下起雨,待雨停後,盧一鳴與徐中環,契爾年科前往俄軍兵營,五弟偉峰領着樹林、小山四處亂串,勘察地形,盧一鳴要求他們畫出一張哈爾濱地形圖。雨後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使人心曠神怡,遠處一座俄國人建的火力電廠馬達轟鳴,隆隆作響,彷彿向人們傾訴什麼。
哈爾濱,女真語爲“阿勒錦”,地處鬆嫩平原南端,松花江兩岸。地勢由東南緩緩向西北傾斜,平均海拔151米,年平均氣溫3.6度,冬長夏短。說實話現在的哈爾濱連個集鎮都算不上,稀稀拉拉的俄式建築,大都集中在車站附近,僅有的幾間商鋪房門緊閉,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倒是給俄國人修建完鐵路的勞工,在這裡雲集不少。由於日俄爆大戰,這裡成了武器、彈藥以及戰爭物資的集散地,勞工們找活幹相對容易一些。
車站西側,距車站一里之地,有一座俄國兵營,戒備森嚴。來之前契爾年科告知:哈爾濱警備司令就住在這裡,名叫察裡耶夫,全權負責哈爾濱防務,中將軍銜。經過交涉,契爾年科費了一番周折,才獲得察裡耶夫的召見。此刻,察裡耶夫手裡拿着前方戰報,愁容滿面,心緒不寧。
1900年中國爆義和拳運動,沙皇俄國趁機出兵佔領東北全境,企圖據爲己有,遭到中國人民的堅決反對和世界輿論的指責。日本藉機和英國訂立反俄軍事同盟,要求俄國撤出在中國東北的佔領軍,雙方談判沒有結果,日本便依仗英國的軍事支持和英美等國的經濟援助,與1904年2月8日派遣海軍偷襲停泊在旅順港外的沙俄太平洋艦隊,並擊沉在朝鮮仁川的俄艦,日俄兩國遂於2月10日同時宣戰。
日本現役兵員13個師,20餘萬人,海軍艦隻152艘。俄國實力遠較日本強大,但俄國陸軍精銳集中於西部邊境,住紮遠東俄軍僅4個師,12萬人,海軍分佈於太平洋、波羅的海和黑海而且艦齡較老,戰鬥力弱。沙俄兵力分散,交通運輸不便,如調集重兵來遠東作戰,需要較長時間,因此利在推遲決戰。日本則利圖一舉奪得日本海和黃海的制海權,利在速戰速決。
2月,日本黑木第一軍6萬人,在仁川登陸,迅速北上,5月初強渡鴨綠江,擊敗沙俄沿江守軍3萬餘人,攻入中國境內,佔領重要據點九連城、鳳凰城,取得對俄陸上作戰的第一個勝利。
沙俄在遼陽修築堅固工事,與太平洋艦隊基地旅順要塞共同作爲抗擊日本陸海進攻的強大堡壘。
5月5日,奧寶鞏第二軍5萬人在貔子窩附近登陸,進攻金州沙俄守軍。雙方經過激戰後,俄軍後撤,日軍奪取大連,取得重要補給基地,並切斷旅順俄軍與遼陽俄軍主力的鐵路交通。遼陽俄軍奉命救援旅順,雙方在瓦房溝交戰,俄軍戰敗。野津第四軍接着又在大孤山登陸,與第二軍分道北上,會和第一軍進攻遼陽。
6月初,乃木希典率第三軍進攻旅順,7月佔領營口。日海軍在旅順港附近摧毀俄國太平洋艦隊主力,奪得日本海、黃海的制海權,旅順俄軍陷入重圍。
8月,日軍在總司令官大山岩的指揮下,一、二、四軍會攻遼陽。俄守軍16萬人,憑藉重炮和強固工事重創日本二、四軍,日第一軍渡太子河包抄俄軍,俄軍統帥庫羅巴特金擔心被圍,命令全軍後撤。遼陽戰役中,日軍的人數、裝備均據劣勢,傷亡也超過俄軍,因俄軍指揮錯誤,日軍反而取得重大勝利。截止到8月末,俄軍進入全線防守,再無進攻能力,戰敗只是時間問題。
察裡耶夫原本心情就不好,無比鬱悶,此時有人來拜訪便一口回絕,得到好處的部下極力撮合,才勉強同意。
察裡耶夫看完盧一鳴的護照,冷冷的說道:“岡薩雷斯先生,你是美國商人,找本司令官有何貴幹?”盧一鳴坦然地說:“司令官閣下,先我對俄隊浴血沙場、英勇作戰表示深深的敬意,由於家人的緣故,本人極度憎恨日本人,作爲商人無權對戰事品頭論足。俄羅斯是一個偉大的國家,輝煌、悠久的歷史,常常使我癡迷、不能自拔。因此,本人就當前戰事以及今後事態的展,表一點不成熟的看法。”察裡耶夫似乎來了興趣,招呼三人入座客氣地說:“岡薩雷斯先生,謝謝你對俄羅斯帝國的讚譽,本司令官願聞其祥。”盧一鳴接着說:“戰爭前期,日人便和英國訂立軍事同盟,得到大量軍事援助,這是其一,日人採用欺騙手法,妖言惑衆,博得清國人的同情和默許,同時遊說世界各國,獲得輿論上的支持,這是其二。日人戰前準備充分,士兵訓練有素,作戰勇敢,步調一致,這是其三。反觀俄國,戰爭準備並不充分,雖然武器裝備精良,但是輕敵、自大,戰略物資不能就近補給,由於交通不便,作戰物資從遙遠的國內運來,費時費力,滿足不了作戰的需求,再加上國內國際的不利因素,所以說這場戰事不言而喻。”察裡耶夫大吃一驚急問:“你是說俄國會戰敗?”盧一鳴笑着說:“那倒不必,如果俄國動用全國之力,最後勝利的必將是偉大的俄羅斯帝國,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美英等國是不會看到那一方做大的,必然恆插一腳,司令官閣下,這一點應該引起俄國政府的高度重視。”察裡耶夫倒吸一口涼氣,暗忖,這小子不簡單,眼光如此毒辣,懷疑的瞅着盧一鳴良久才說:“岡薩雷斯先生,你找本司令官難道就是訴說些危言聳聽的猜測,但是你說的有道理。”察裡耶夫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盧一鳴接着說:“司令官閣下,我是商人,追求利益纔是我找你的目的。”徐中環心領神會,拿出10根金條和一盒雪茄煙,放在察裡耶夫面前,察裡耶夫眼睛直,臉上露出貪婪的笑容,一手撫摸金條、一手拿着雪茄煙細看,盧一鳴趁機說:“司令官閣下,本人想在哈爾濱經商,購買土地,興辦工廠,爲俄羅斯帝國服務,爲開遠東儘自己的微薄之力,希望司令官閣下給於方便。”察裡耶夫乾脆地說:“小事一樁,沒有問題,我代表俄國政府歡迎岡薩雷斯先生在此地經商辦廠。”盧一鳴心裡暗罵,在中國的土地上,要向老毛子求情。接着察裡耶夫給盧一鳴開了一張特別通行證,囑咐他以後若有事,可直接找他的副官一個金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