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的先賢就知道,民不與官鬥。
金昌郡的大多數人就是不明白。
他們總覺得自己窮的有道理,所以只要仗着‘法不責衆’這一條,就可以隨意欺負來金昌郡上任的官員。反正每一次,都是官方妥協。誰讓法不責衆呢?誰讓官員爲了保住烏紗帽,不想把事情鬧大呢?
他們根本就沒有‘民不與官鬥’。
更理解不了‘法不責衆’,在有些情況下,會轉變爲另一個詞彙——血洗。
官員也不是怕他們。哪有當官的怕老百姓的原理?
當官的,怕的其實還是當官的。當官的怕的是更大的官會注意這件事情,會鬧得太大對自己的未來有影響。
但是一旦有更大的官支持,那法不責衆就是個屁話。
下午。整個金昌郡忽然聯合了起來。
老頭老太太走在前邊,舉着橫幅。年輕人跟在後邊。整個金昌郡聚集起了一個一兩萬人的遊行隊伍,開始在大街小巷喊口號,遊行了起來。
一般他們是不遊行的。金昌郡也從來沒有遊行這個說法。
這是聽說東洲那邊挺流行這個玩意兒的,就是給輿論造勢,應該很管用。所以他們也採取了遊行。
以前這裡沒大人物,百姓自己鬧就行了,誰也懶得費這麼大的事兒。
但這次威震全世界的李院長在這裡坐鎮,自然要搞的熱鬧一些。
“希望李青天體恤民情。”
“金昌郡貪污狗官,鬧得金昌郡民不聊生,希望九州學院能爲我們做主。”
“哎呀,活不下去啦。米缸裡沒米吃,見不到半根綠菜,八十歲老父親臥牀不起,三歲孩子嗷嗷待哺,活不下去啦。李院長給做主呀。”
“請李院長爲民請命,讓金昌郡家家戶戶有飯吃。”
“李院長不是東洲的李院長,是新九州,是全國的李院長。請李院長帶動金昌郡的經濟吧。”
“李院長快把工廠全都搬到金昌郡來,讓金昌郡的人也有機會獲得高薪職位吧。”
“賈立平,請分錢給金昌郡。”
“……”
一兩萬老百姓,喊着亂七八糟的口號,舉着亂七八糟的橫幅。遊街竄巷的就到了金昌郡政府的大門口。
帶頭的一個,正是那個蛇哥。
蛇哥是最爲激動的,到了政府門前,往地上一坐,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李院長,還請你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金昌郡爲什麼這麼窮?金昌郡的人就不是人了麼?憑什麼只有東洲才富有?憑什麼我們這裡的人吃不起飯。我只想讓李院長給我們一口飯吃。”
“李院長,出來!”
“……”
聽見外邊的吼叫聲,喧譁吵鬧聲。
李真坐在政府裡的辦公室藤椅上,充耳不聞,手中捧着一份線裝書認真的看着。而那書,正是金昌郡的‘郡志’,也就是金昌郡的歷史書。說的是金昌郡歷代發生的事情,以及出過哪些人。
李真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一百年前的金昌郡還是出過不少名人的。一百年前的金昌郡還不是這個模樣。
但是一百年後,根據郡志上的數據來看,犯罪率突然就上升了。
李真分析,這個原因恐怕和歷史大局是有關係的。
一百多年前的九州朝廷,還是很窮的。全國都窮。
然後從一百年前開始,九州朝廷纔開始大噴發,由荀伽源的爺爺那一代開始,一掃之前的陰霾之氣,九州開展了盛世之治。
從荀伽源他爺爺那一代,到荀伽源,三代盛世之下。全國大範圍地區都開始富起來了。
恐怕就是這種大局的影響,才造就瞭如今的金昌郡吧。
曾經是,雖然窮,但大家都窮嘛。這沒關係。咱們可以繼續淳樸着,繼續靠着自己的雙手努力。
但是突然有一天,別人都不窮了,就自己窮。這不行啊,憑什麼他們都有錢了,就我們窮?你得把錢分給我們纔可以啊。
但是誰願意把錢分給你?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於是,金昌郡的民風就變了,一直維持到現在。
李真看着郡志,心中突然有所明悟,喃喃一聲:“所以,應該是貧富差距,拉出的社會矛盾?”
李真閉目沉思,以點窺面,通過這一個金昌郡,他突然看見了未來九州更多‘金昌郡’。
如今新九州高速發展,高速,代表着不均勻。正如一些人所說,全國大批財富聚集在了少數人手中,窮的人更窮,富的人就更富。久而久之,貧富差距就越來越懸殊了。到時候窮人眼紅無比,就是想拼命的時候了。
因爲社會就是這個樣子的。窮,富,其實不重要。對比才是最重要的。
幾百年前,全世界都餓肚子。每天都有人餓死。所以家裡有點糧食的就覺得幸福無比,根本懶得去想自己要不要更多的錢,覺得錢也無所謂,只要能吃飽肚子就好。
但是放在現在你試試。
大家都不窮了,誰還會有這種我就想不餓肚子就行的思想?落差感就出現了,對比就出來了。
幾百年前天天都有人餓死,那時候哪個老百姓都說不什麼,誰也不怪。也不造反。
現在你再試試,你讓老百姓只能吃飽,但是沒錢花試試。他保證得造反。
物質生活滿足了,但是要追求更多的了。因爲嫉妒。
“這個貧富差距的問題,是要儘快解決。未來新九州肯定要更加高速的發展,究竟怎麼纔可以均衡一下呢?”
李真不由得皺眉。
“李師,外邊的刁民們遊行,在政府門前靜坐了。我們要出去看看麼?”
賈立平走了進來。
李真搖搖頭:“有什麼好看的?張海洋不也坐在辦公室裡喝茶麼?”
賈立平笑了笑,又有些擔憂的說:“李師,您可不要隨便出門。這次咱們帶來的警衛團的人並不多,如果您發生什麼危險。那可就……”
李真點點頭:“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不是如此不智的人。同時你給其他的人說下,這兩天都待在政府大院裡吧。下鄉推廣農機的,也都讓他們這兩天不要到處奔走了,過兩天平息了再說。”
“是的。”
“對了,爲了防止意外發生,張海洋說是要調五千官兵過來。人到了沒有?”
“到了。但是沒有進城,都在城外駐紮了。隨時和金昌郡政府電報聯絡。這次他真的要搞個大的。”
賈立平說着,有些縮了縮脖子:“我比李師早到這裡一個禮拜,我一直覺得張海洋是個慫包,什麼都唯唯諾諾的。沒骨氣,沒胸懷,沒韜略。直到李師來了之後,他一下爆發出來,我才突然反應過來,這傢伙原來一直都在裝,都在隱忍,都在演戲。這種心機太可怕了。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險惡。”
李真笑了笑:“感覺自己挫敗?還是感覺後怕?”
“都有。”
“立平多慮了。一個是搞經濟的,一個是搞政治的。你的主業又不是揣摩人心,也不是修煉城府。就如同張海洋的主業不是去創業,也不是什麼玩貨幣。你不用挫敗和後怕,因爲你想的問題,是拿你自己的愛好,去挑戰人家的飯碗。”
李真頓了頓,又喃喃一聲:“不過,這真的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