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來,坐這裡。”柳子悠用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親暱喚着她,聲音綿柔動聽。
宸王不作聲,涼涼掃了她一眼,幽深的目光在觸及她絕世的容顏時淡淡泛起一些漣漪,很快又恢復如常。
凌若雪對着女子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彎着腰走到她身側坐下,並刻意同她保持了些距離。
馬車在寬闊的官道上平穩行駛着,車廂裡的氛圍顯得有些怪異,宸王親暱的攬着柳子悠,不時同她說着話。因着三人間距離近,凌若雪即便刻意不去留意他們的動靜,仍是能清楚的聽到他們的對話。
從宸王寵溺溫柔的話語中,她不難猜出宸王對柳子悠是如何的盛寵,她暗自嘆息着,挺直了身子僵硬坐着。
很快便到了宮門,因着宸王身份的特殊,王府的馬車直入宮門,停在了外院廣場處,三人先後下了馬車,往內院而去。
凌若雪挺直了身子走在蕭亦宸的左側,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指尖已然能感到些微的溼潤。從掌心傳來的絲絲痛意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勉強能保持清醒。
腳下花盆底的鞋並不是她的尺寸,擠得雙腳生生的疼,胃部陣陣的抽搐,又頂着沉重的步搖,在愈漸灼熱的陽光的照耀下,一陣陣的眩暈襲來,凌若雪只覺得便要站不住。
而身側,宸王溫柔攬着柳子悠的腰際,恍若無人的低聲同她說着話,引得柳子悠是不時的嬌笑出聲。
腳下一個趔趄,她險些摔倒,幸她手快,及時扶住了一旁的圍欄這才倖免於難。待她穩住身子,回神,身側二人竟是不管不顧已然走遠。
心中一片淒涼,她勉強立定,挺直了腰板,在宮中一衆奴才侍衛同情帶着鄙夷的目光中從容跟上二人。
別人可以瞧不起她,但她不能瞧不起自己。
她,仍是那個骨子裡驕傲的凌家女子!
帝后在御花園的涼亭中設宴款待他們,皇帝與宸王兄弟二人聊的起興,皇后拉着柳子悠的手親切說着話。只她,似那多餘之人,唯有默默對着桌上精緻的茶點,暗自淒涼。
略坐了會,她稱病請辭,皇帝嫌惡的擺擺手,譴了個奴才帶她出宮,她恭敬的福禮退下,在一圈奴才帶着憐憫的目光中端身優雅步出了內院。
御花園內,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百花綻放,皇后蘇青染攜着柳子悠在御花園內賞花,“柳王妃,王爺對你真好,瞧你們兩人,蜜裡調油似的。”蘇青染柔柔的撫摸着眼前的一株牡丹,目光轉向四周的爭相鬥豔的百花時,眼中的狠毒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悠兒比不得皇后娘娘,您是國母,是當今陛下唯一的正妻,悠兒可沒這福氣。”柳子悠忘不了那種周身冰寒的感覺,不能成爲宸王唯一的王妃是她心中一大痛。猶記得乍聞這個消息之時,那種心幾乎都忘了跳動的感受,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丟進了寒冷的冰塊中,瞬間結冰,寒氣又順着血液涌向身體各處,然後遍體生寒。
“似乎,名分和感情總是難以兼得。”
風乍起,吹散一句呢喃,吹破一個幻想。
一路強撐着步出皇宮,凌若雪又踩着花盆底的沿着官道摸索着一路走回了宸王府,府裡的奴才對她一概視若無睹,各自埋首忙着手頭的活計。
她徑直走回王府西北角的碧落軒,進屋便癱坐在牀上,雙腳的皮早已磨破,鮮血淋淋還刺刺的疼,心中一片酸楚,卻倔強的沒有落一滴淚。
她明白她的婚姻意味着什麼,更明白,若是她在這王府裡出了差錯,隨之而來的後果會是什麼。
是以,她唯有忍,再苦再難,也只能忍。
她略坐了會,起身灌了幾大口涼水下腹,微微緩解了腹中飢餓,又着手換下身上繁複的宮裝,卸了華麗的妝容。走到牆角,足尖輕點,飛身掠出了王府。
的確,她不擅武藝,只是幼時見哥哥施展輕功飛檐走壁十分羨慕,磨了許久才說動哥哥教了她輕功,在家時一直用不上,卻不料,到了這王府竟還真用上了。
翠玉齋。陳掌櫃拿起雪白絲絹包裹着的一支珠釵,在手中翻轉琢磨了一番,淡淡說道:“姑娘,你這珠釵成色不好,做工又不細緻,值不了幾個銀子。”
“哦?成色不好?做工不細緻?霜九娘一年也出不了十支珠釵,本想着便宜了你這翠玉齋,誰知掌櫃竟還看不上。罷了,我就去琳琅閣試試吧,想必那劉掌櫃定是個識貨的。”髮髻低綰,白色素衣的女子伸出蔥白纖細的手拿起桌上的絲絹便要走。
“姑娘,姑娘,您請留步,這……價錢嘛,好商量。”眼見女子要走,這陳掌櫃急了,連連叫喚着。
凌若雪眼中狡黠一閃而過,頓住了腳步,這陳掌櫃愣得不識貨,她這珠釵確實價值不菲,卻並非出自霜九娘之手。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是斷然不會去琳琅閣的,這琳琅閣乃是凌府的產業,若是被爹孃知道了她的境況,他們定是不會善罷甘休,彼時,還不定要出什麼亂子。
正所謂,民不與官鬥,況,他們面對的是這世上最有的權勢的二人,凌府區區商賈之家,如何能敵過他們滔天的權勢?
懷揣着一千兩銀票,她走進八寶樓,徑直走上二樓,選了一張臨窗的位置,很快便有夥計送上了茶點。淺酌一口茶,她目光一轉,看向樓外的街道。
垂髫小兒接過爹爹手中的糖葫蘆,喜滋滋的舔着;脂粉攤前,嬌美的女子手中拈着一盒胭脂,頭微側與身側高大的男子低喃着;年過半旬的老婦攙着佝僂的老丈慢慢的走着。太陽漸漸西沉,淡淡的金色籠罩着他們,一切顯得安詳又寧靜,散發出淡淡幸福的光輝。
收回視線,她眼中的欽羨迅速散去,黛眉微蹙,露出濃濃的愁緒。
“小姐,恕在下冒昧,請問我能坐這裡嗎?”突然而至的聲響打斷她的思緒,凌若雪猛然擡眸,見一儒雅的男子正立着她對面,滿目期待看着她。她下意識四下環顧,確定他是在同自己說話,又見樓上尚有不少空座,便想婉拒。
“臨街靠窗的位置視野比較好。”似是看出了女子有拒絕的意思,男子急忙開口解釋。
凌若雪復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注意到這是個儒雅的男子,着青色的長衫,腰間繫着同色的綬帶,如墨的髮絲挑起兩撮在發頂以玉冠固定,骨節分明的手執着一把玉扇,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樣,觀其面目,長相頗爲俊朗,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略略猶疑,她輕輕點了點頭。
立着的男子幾乎在她點頭的同時便已坐下,眼見對面的女子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只是細心的吃着桌上的糕點,男子也便靜靜坐着。
“在下雲澈,敢問小姐芳名?”
“萍水相逢,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清新亮麗的嗓音自女子嬌豔的口中而出,雲澈只覺得自己的心湖跟着起了盪漾,微微泛起漣漪,眼中也憑添了幾分熱切。
毫不自知的,他伸手拈了桌上的梨花糕慢慢吃着,直到女子訝異的擡頭看着他,他這才驚覺自己的失禮。待他招手欲喚來夥計,女子有禮的微微頷首,留了一錠碎銀在桌上,起身離開了。
空氣中似乎還縈繞着淡淡似有若無的香氣,雲澈呆呆的注視着對面空空的椅子,片刻後,青色的身影倏然躍起,直往樓下奔去。
無奈,待他奔出八寶樓,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早已不見了那抹素雅嫺靜的身影。
宸王府裡,奴才們早早的便將廊下以及屋內的燭火點上了,偌大的王府在密集的燭火的照亮下竟沒有一處陰暗;巡夜的侍衛五人一組,井然有序的執行着任務,入耳的皆是整齊劃一的踏步聲;手捧食盒的婢女們行雲流水般將手中的精緻膳食擺上楠木圓桌。嫩紅的身影伴着暗黃的身影出現在膳廳不遠處,身後一丈處另跟着三個嫋娜的身影,膳廳內婆子丫鬟隨即跪倒。
三名各具姿色的女子安靜的用着膳食,宸王也不說話,只是不時的將細緻的菜餚夾往左側粉衣女子碗中,看其慢慢吃下,露出會心的笑容。
“宸,夠了啦,悠兒可不想變成長胖。”嬌豔的小嘴微嘟,女子柔若無骨的小手輕搖着身側的男子,嬌嗔的嗓音引得男子一陣輕笑。
“不管變成什麼樣,你總是我的。”略帶粗糙的大手捉住手臂上的小手,緊緊握住,蕭亦宸只覺得自己的心也是滿滿的。
柳子悠的雙頰適時泛上桃色,心下甚是感動,柔軟的小手隨即緊緊握住男子溫暖的手。座上的三名女子臉上毫無波瀾,依舊神色如常的安靜用膳,唯有那握着筷子的手,關節處卻是明顯的泛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