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一本書翻過了半本,頭頂又是一陣響動,竹籃再次垂了下來,顏棲梧正想借着外面的光線來判斷這是午膳還是晚膳。“用晚膳了——”頭頂傳來一句吆喝,隨即“砰”一聲,鋼板被大力扣上。
刑部大牢,漆黑的牢裡處處散發着陣陣惡臭和氣息,盡頭一間潮溼的牢房裡,司風和冉素素二人滿身傷痕蜷縮在地。
“素素,你說夫人在哪,她是不是也被他們抓住了?”忍者滿身疼痛,司風坐起身,輕輕推了推身側的冉素素。
她醒來之時已置身大牢,身側僅餘冉素素一人,她尚未想明白髮生了何事,便有獄卒將她們二人帶到了一處刑房,將她們綁在刑架上。而後,一個黑衣男子出現,要她們說出夫人的身份背景,她們不肯說,他就拿鞭子使勁抽她們。她昏過去了幾次,都被冷水潑醒,過了許久,那男子才悻悻離去,她們就被獄卒丟回了牢房。
“唔,”冉素素呻吟着,勉強坐起,口中碎碎念着,“那幫混蛋,竟然敢對我們下軟筋香。”她雖擅長醫毒,本身卻非百毒不侵,對一般的迷藥之類還能抵抗,一碰到軟筋香這等強勁的藥物,她幾乎無法抵抗,因此也着了他們的道,被人打昏後扛了出府。
“素素,素素,你先別忙着唸叨,夫人,不知夫人怎樣了?”司風見她顧自碎碎念,急急扯了她的胳膊晃着。“嘶,”冉素素痛呼,“司風,你碰到我傷口了。”司風聞言趕緊鬆了手,一個勁道歉。
冉素素收起玩笑之色,正經說道,“我估摸着夫人一定也被他們抓了,只是不知道他們將夫人關在何處?”
司風默默的低下頭,她亦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只是還存了那麼一絲僥倖的想法,現經由冉素素這麼一說,心裡最終的一絲幻想也破滅。
冉素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她也很爲夫人擔憂,可是,她們能有什麼辦法了,體內真氣被封,她們無法逃出天牢。照這情形推算,府裡的人估計是都被抓住了,這下,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也不知夫人那身子能不能捱得起酷刑。
唉,她愈想愈覺得不安,又開始後悔她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要在各處天牢安插些眼線,這樣一來,也不會落到今日這番境地,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另一個盡頭的一間同樣潮溼腐臭的牢房裡,同樣滿身傷痕的桑憶軒也一心惦念着顏棲梧安危,一身墨色的衣衫幾乎被鮮血浸透,靠着牢門坐着。
而才方送走三位客人的刑房裡,悶哼聲、揮鞭子的聲音交相混雜,譜成了一曲悲壯的調子,顏府的家丁婢女一個個被吊着,幾名獄卒用力揮着手中的鞭子,每一下都結結實實落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血紅的印跡。
地牢,蕭亦謙再次造訪,手中握着一把精緻的匕首,雙眼泛着精光,一步步走近顏棲梧,“朕要把你這張臉徹底毀了,讓你再也不能頂着凌若雪的臉見到宸,讓他徹底斷了對你的念想。”
顏棲梧一骨碌從牀上坐起,他竟然要毀了自己的容貌?果真是歹毒,“難道你就不怕宸王知道真相後恨你,還是,你真這麼有把握永遠不讓他知道真相。”
她冷冷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言行舉止間不見一絲懼怕,竟似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宸會恨他?蕭亦謙腳步頓住,握着匕首的手也鬆了一鬆,猶豫掙扎着究竟該不該下手。他不希望宸會因此恨他,但是,他更不希望宸爲了這個女人毀了自己,他們皇族的人註定要無情,似宸這般癡情,終究會害了他自己。
心中決心已下,他再不猶豫,大步走到牀前,伸手點了顏棲梧穴道,讓她無法動彈,隨後伸出左手固定住她的頭,右手舉着匕首就向她臉上劃去。
一道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在他手下誕生,汩汩流出的鮮血模糊了女子的面容,也染紅了他明黃的衣袍。
自始至終,顏棲梧始終緊咬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雙眼含着極度的憤恨與怒火死死瞪着蕭亦謙,似要在他身上灼出兩個洞。
終於,蕭亦謙在那張巴掌大的臉上劃下六條交錯的刀痕後,收起了手裡的匕首,又從懷裡掏出上等的金創藥,仔細的灑在她臉上的傷口上。
看着眼前那張血肉模糊,辨不出本來面目的臉,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閃過一絲不忍,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過殘忍了。
然當他擡頭撞見女子那雙眼睛時,心裡猛的一個激靈,那雙死死瞪着自己的眼睛裡,有仇怨、有憎恨、有憤怒,卻沒有一絲的軟弱和討饒。
他被她滿臉鮮血,卻異常凌厲強勢的模樣所驚,竟生生倉惶後退了三步,他不得不承認,他從未在一個身上看到過這般的氣勢,那模樣,竟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人生第一次,他丟盔棄甲,倉惶掠出了地牢。他所面對的,究竟是人,還是魔鬼,一路急掠至寢殿,他不住問自己。
鋼板被用力扣上,滿臉血肉模糊的女子斂去周身氣勢,癱軟在牀上。這副身體真是不行了,她自嘲一笑,臉上刺骨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竟然引發了體內舊疾,各處關節疼得厲害,便是顆胸腔裡的那顆心,也着實痛得緊。
她內力被封,只得生生捱着疼痛,靜靜在木牀上躺着,迷迷糊糊間似又回到了在凌府裡那段快樂無憂的過去,嘴角噙着笑,朦朧睡去。
夢中,大片大片爛漫的桃花林裡,迴盪着女子歡快動聽的笑聲,她笑着跑着,投入親人的懷抱,牽手走向桃林深處。
不見月光的夜異常漆黑陰暗,蕭亦宸孑然立於王府花園,舉杯獨飲。以前,他不是嗜酒之人,更鮮少醉酒,如今,他卻徹底迷上了烈酒,只因喝醉了他就能忘卻煩憂,心心念着的佳人才會入得夢來,與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