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鐵路非常暢通,但是山路崎嶇不平,還有一段道路沒有修好,如此霧濛濛的天裡,黑壓壓的人羣,衣衫襤褸的在徒手修路,陳天華看着,眉頭不由得皺起來。
羅二虎瞧見,連忙策馬上前解釋道:
“上將軍,這些築路的人可不是當地子民,而是湖廣武昌府裡的關押囚犯,有不少是死刑犯、土匪惡棍等等,知府大人跟俺商議,說眼下財政困難,不能白養着他們啊,自然是要讓他們做些事來抵帳,好幾千人呢,這裡只是一少部分人,還有更多的在山裡挖鐵礦搞運輸,修建山道,挖溝開渠什麼的。”
“哦!“陳天華這樣恍然大悟。
再走得近些,果然看見有一部分囚犯,戴着腳鐐正在保安隊的監督下,吃力地搬運配好的三合土和石子。
“這些都是死刑犯,重案犯!”羅二虎進一步解釋道。
一路行來,腳鐐叮噹作響,不少人臉露痛苦之色,每個人的腳踝上已被鐵鐐磨破,紅腫流膿發炎,動作稍慢些,士兵們便是一鞭子抽下去。
看到陳天華面露不忍之色,羅二虎又道:“上將軍,這些囚犯過去都是江洋大盜,殺人如麻的兇犯,十分兇狠,不戴上鐐銬不容易看管,而且我們雖然讓他們幹活,但還是讓他們吃飽飯的,生病了也有獄醫看病給藥,他們從去年冬天開始幹,可沒見過一個人死去,比起他們在牢裡餓死,待遇可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陳天華點點頭,不過羅二虎的話他當然不會全信,說什麼都能吃飽飯,幾千人沒一人死去,這恐怕不太現實吧。
但如今社會就是如此,大清國上下,還有數千萬衣衫襤縷的平民百姓,那些每年自然災害下的大批難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辛苦勞作,可仍舊凍死餓死,路邊累累白骨,更何況面前這些人,是被剝奪公民權的囚犯!
一想起這些,原本有些軟了的心腸,便又硬了起來。
“可別虐待他們,他們也是人,在沒判他們死刑之前,他們有權力活着,而且都還是不錯的勞力!“陳天華道。
“明白!”羅二虎以及周圍一羣官吏都異口同聲道。
看到陳天華等人策馬過來,士兵們緊張地驅趕、抽打着囚犯,讓他們一排排地跪在道路兩側,刀槍在手,全神戒備着。
飛鴿、於洋等侍衛們也都格外提起神來,生怕這些囚犯中有個別不開眼的人,突然跳起來生事。
策馬而過的陳天華,打量着一排排跪倒在地的囚犯,這些人大都低着頭,偶爾有人擡起頭來,眼中也是一片空洞迷茫,了無生機,顯然對自己的前途,已是完全沒考慮任何指望,過一日算一日的苟延殘喘。
陳天華勒馬對羅二虎說道:“我們走吧,今天走得慢了些,恐怕礦區總辦們都等得有些急了吧!”
衆人開始沿着山道策馬快行。
……
衆人再走得半個多小時,便看到灰濛濛的鐵山,山間一字排開的十幾臺大型捲揚機,轟隆隆開動着。
捲揚機腕粗的鐵索上掛着一個個吊藍,那是將礦山上的鐵礦石挖掘出來,用吊藍捲揚機輸運到山下堆場,鐵山車站就在旁邊,堆場上的幾條鐵軌,裝卸苦力們正在往車廂裡扔礦石。
整個採礦石場,方圓幾十公里,轟隆隆的噪聲污染特別嚴重,可以跟戰場有待一拚,初到這裡的人,剛開始估計會受不了,噁心嘔吐失眠。
大冶鐵礦總辦,也就是後世稱爲總經理的葛偉,正率領着一衆官員在山道盡頭,等待着陳天華一行人。
葛偉是個留德回家的採礦工程師,任大冶鐵礦總辦已一年有餘,早些時候陳天華見到他時,他還沒有脫去知識分子的奶酸味氣息,眼下卻也有了一些長官的威儀。
“職下葛偉見過總督大人,大人辛苦了!”看到陳天華,他深深一揖,然後再跟羅二虎,霍山等文武官員作揖問候。
陳天華翻身下馬,拉過葛偉的手,親切問候道:“葛總辦,讓你久等了。”
葛偉笑道:“職下們等總督大人,那是應該的,你是休息一會,還是馬上巡察?”
陳天華想也不想地說道:“休什麼息,馬上巡察,午餐就是饅頭裹鹹菜,在路上填個飢,待巡察完了,咱們再吃晚餐,然後連夜返回石灰窯鎮。”
“明白,總督大人。”
接下來,在葛偉等人的引導下,陳天華一行主要在主礦區巡察挖礦作業區,礦工生活區等,他也走進工棚裡跟工友們噓寒問暖,詢問了一系列有關產能,安全,生活諸方面問題。
……
晚上八時許,陳天華一行在礦區大食堂裡吃完晚餐,大家都沒有喝酒,準備返回石灰窯鎮。
“葛總辦,此去荒山野嶺的,你就不用相送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務等着你呢,你就不用管我們了。”
走出生活區大食堂,陳天華笑着對葛偉道。
如果換一位總督大人,葛偉是肯定要堅持送到山道上的,但對於陳天華,這些虛頭巴腦的送迎,還是不做爲好,反而會惹他不高興。
攤上這樣一位主子,既幸運又不幸,幸運的是隻要你把事情做好,便不怕沒功勞,不怕沒獎賞;不幸的是這位主公眼裡,可是揉不得沙子的。
“是,總督大人,一路平安!”葛偉站在生活區大門口,目送着陳天華,羅二虎,霍山等一行人離去。
一路上前後十幾個火把,路上沒啥牽絆,衆人說笑着策馬快行,也就一個半小時便到了石灰窯鎮的基地,然後便分頭體息。
回到以前住過的臥室,侍從們早已備好了熱水,預備讓陳天華簡單沐浴一番。
坐在椅子上了陳天華,脫下走了一天,被腳汗浸溼的馬靴,走進熱氣騰騰的大木桶裡,不由得舒服地叫了一聲,眯起眼睛,享受着全身那熱乎乎的暖意。
泡完澡,飛鴿幫着擦乾身子,從隨身包裹裡翻出一雙單鞋,放在地毯上。
陳天華眼尖,他不由得哼道:“鴿子,這不是…哪女子送的…”
飛鴿傻呵呵咧開大嘴一笑,“上將軍先前說穿着舒服,屬下便帶了一雙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