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媛低下頭,心裡一陣甜蜜,但臉上卻露出些許愁容。
她心裡像明鏡似的清楚,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從小生長在許氏家族裡的她,自然知道許家的族規,也知道族長爺爺的脾氣。
如果自己的爺爺是一個能用強,或用情所逼就範的人,那也就沒有了鼎鼎大名的“當代方孝孺”美譽了。
可眼下陳天華堅持要親自拜會,她也沒轍。
似乎看出許雲媛的擔憂,陳天華伸手將佳人攬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道,“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
“嗯!”
許雲媛低低地應了一聲,將自己依偎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中,微閉上眼,傾聽着他強勁有力的心跳,此時此刻,她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朱家角古鎮在上海青浦縣南部,從淮海路到古鎮約摸有近百里路程,馬車的車轍在青石板的道路上一直向前,馬蹄的的得得敲擊石板發出清脆的響起,在寂靜的田野裡顯得分外清脆。
一路無聲各有心事,大約臨近中午,馬隊進入朱家角古鎮,一會功夫,隊伍停在了一座偌大的莊園前。
“少將軍,到了!”飛鴿俯身在車窗前,低聲道。
馬車內,許雲媛身軀遽地一震,陳天華清晰地感覺到懷中女人身體的顫抖,他握住她纖細玉手微微一緊,掀開車簾對車外朗聲道:
“前去通報、並送上拜帖,就說浙江故友陳天華,前來拜訪許海濤先生。”
“明白…”
飛鴿躍下馬來,打個手勢,於洋等人立即散開在馬車四周,將馬車團團圍住。
梅園,實際就是江南絲綢大王許海濤的府邸。
都是府邸,北方以某國公府,高府,楊府來命名,而江南則喜歡叫某園或某某園。
後世,蘇州的拙政園,留園,怡園;揚州的何園,個園,雅園等,都可見一窺。
從底邸的命名可以看出,北方豪門多爲官,南方豪門多爲商。
北方豪門是以權謀錢,而南方豪門則以錢謀權。
雖說只是一江之隔,千百年來的文化底蘊和風俗人情都差別不小呵。
但歸根結底,無論是向左還是偏右,在源源不斷的歷史長河中,始終沖刷不掉權錢兩字,過去、現在、將來,似乎是亙古不變。
眼前出現一座偌大的府邸,綠樹成陰,蜿蜓起伏的圍牆,和深不可測的庭院。
陳天華從窗簾往外看,圍牆上滿是青黑蘚苔,說明這宅院有些年月記憶了。
宅前有兩尊石貔貅,說是僻邪,北方習慣於放兩尊石獅子,說是顯示權威。
但這兩尊石貔貅也有些老舊,幾十年的歷史了,臺階上正對着衆人的是四開門的纏枝朱漆大門。
大門上方懸掛着一塊牌匾,圓形篆體大字‘梅園’。
大門緊閉,門外沒一個守門的家丁,這跟李府官邸是大不同。
飛鴿上前叩響了大門上的大銅環。
“咚咚咚…”
停了片刻,沒見有任何動靜,他又補叩三響。
一會,從院內傳出“啪嗒啪嗒…”的木拖聲,可以判斷是一個穿着木拖鞋的僕人出來了。
“誰啊?”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接着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蒼頭探出頭來,警惕地看着飛鴿,“請問這位壯士,你找誰啊?”
飛鴿雙手抱拳一揖道:“請老人家通告一聲許海濤老爺,就說浙江故友陳天華將軍來訪。”說着,他遞上拜帖。
“陳天華,這…這不咱家的姑…哦,老朽這就去通報,就去通報!”老蒼頭驚訝地說道,他伸頭瞧了眼門前停着的那輛豪華馬車和侍衛們,心裡一陣驚喜。
在他們這些許府老人裡,陳天華三個字特別刺耳,同等於許家大姑爺的概念。
“我家主人和大小姐就在車裡,請老人家快去通報!”飛鴿笑道。
“好的好的,請陳將軍和諸位稍等,我這就去。”老蒼頭飛快地答應一聲,便快步離去。
車內,許雲媛已是淚流滿面,“是許府看正前大門的老許頭。”她低聲道。
陳天華很清楚她此時患得患失的心情,自從在長興煤山鎮出事之後,經遇磨難,她從沒有回到過朱家角的許氏莊園-梅園,只在上海城區,屢次私下見到過父母親,但爺爺和家族長老們,甚至於其它兄弟姐妹,她都沒再見過。
陡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的確讓人感懷。
陳天華憐惜地替她擦去腮上淚水,“好了,這就哭了,呆會兒看到爺爺奶奶和族內親人,豈不是更加難過,今兒應當高興纔是啊!”
身體微微抽動幾下,許雲媛勉強露出笑臉,“是呀,是應當感到高興,只是不知,他們還認不認我這個孫女兒?”
“當然會認。”陳天華笑道:
“許雲媛是何許人也,是我江南煤廣自治區的大人物,是跺一跺腳整個江南大地都要顫抖的雪狐,想想陳二、宋小牛、顧祝年他們看到你,便像老鼠看到貓一般,你就應當有這個自信心啊。”
聽到陳天華打趣的調侃,許雲媛不由得破涕爲笑。
是啊,許雲媛現在已不是當年那個感懷花開花謝,燕去燕來的多愁善感的弱女子,而是手握大權,翻手之間便可令風雲色變的人物,幾年的歷練,讓她改變甚多,當年的自己又哪裡會想到自己今日的變化?
過了約摸有一刻鐘左右時間,許家大院內傳來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許府大管家許成舟神色緊張地向外走來。
許府上下正準備開午餐,忽見老蒼頭送進來一個拜帖,許海濤一看臉色大變,內心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這個大名鼎鼎的大少爺陳天華,當年女兒許雲媛的救命恩人,這次肯親自正式登門拜訪,說明是想通了,或者是疏通了一切關節,準備正式迎娶大女兒許雲媛。
憂的是自己的父親,當今許氏族長許正殷,他老人家的態度。
如果陳家要明媒正娶,八擡大轎,大張旗鼓地從朱家角許家大院裡迎娶,必定要經許氏族長等宗族長老們的同意,並要叩拜許氏祠堂等儀式。
但這些就連許海濤都擔心,老父親未必會同意。
想當年,女兒與女婿別出心裁地新婚旅行,居然竄到了長興煤山鎮,結果被耀金礦業保安大隊扣押,女婿折磨而死,女兒後來被陳天華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