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四年正月初十。
上午十時許。
上海十六鋪,軍用碼頭。
黃浦江面上風和日麗,一艘貌似大型商船在行駛中,準備慢慢靠近碼頭,近了一看,原來是血狼號炮艦。
“嗯嬤,到上海了,這裡是十六鋪,馬上靠岸,您小心點。”
陳天華雙手攙扶着母親薛婉珍,慢慢從船艙裡走向寬大的前甲板,眺望黃浦江面,以及岸邊影影綽綽的外灘洋樓。
他們的身後,是妻子李淑貞和岳母白素靈,以及六歲的兒子陳明誠,四歲女兒陳明荃。
後面人羣中,處在第二梯隊的是陳天華大姐陳亭姐,和姐夫阿華以及他們的二男一女。
第三梯隊是他的妹妹一家,小妹陳幼姐和妹夫許茂才,還有他們的一個三歲女兒和丫鬟。
不用多言,這是陳天華利用過年這一時間段,帶上大家子人乘坐大輪船到處遊山玩水。
今年,他們在杭州湖心島花園裡過的大年守歲,初二下午,他們就登上血狼號出發了。
血狼號船體大,經風浪,卻又安全舒適,在船上生活如同在陸地一樣平穩。
他們隨船走了錢塘江,從杭州灣走海域進黃浦江,再到上海。
十里洋場的上海,是母親薛婉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她依靠兒子的勢力,終於實現了願望,而且是兒孫滿堂,前赴後涌坐着豪華艦船,很風光的到來。
“哎呀呀,我終於到上海灘了,靠着兒子…還有兒媳的孝順,這輩子活得算值了,哈哈…”
薛婉珍此時的內心,別提有多高興了。
她一個鄉下小腳女人,在陳天華沒出息之前,別說上海,就是紹興府城都沒去過,後來隨兒子到了杭州,覺得已經很幸福了,這下又敞遊大名鼎鼎的上海。
輪船從海面上過來的,那一望無垠的碧波海面,讓所有人都感到心曠神怡,像在夢境裡。
“親家母開心吧,有個如此出色的將軍兒子,孝順又能光宗耀祖!”白素靈悠悠忽忽地靠了過來,略顯酸楚的開口搭訕。
母以子貴,這是江南大戶人家裡數千年的規矩,白素靈很羨慕這位小腳親家母,有個好兒子。
倘若陳天華是她白素貞的兒子,現在衆星捧月的就是她了。
“哎呀,都是我的根兒爲娘爭氣啊哈哈…哦還有我的孝順兒媳婦,親家母你生了個好閨女,也是好福氣呵。”
薛婉珍高興之餘,沒忘了要帶上親家母一起開心,畢竟兒子這一切,當初都離不開李府的支持。
“是啊,咱們倆親家彼此彼此…哈哈…”白素靈和薛婉珍兩位貴婦人先是相互吹捧一下,然後都開心笑了。
白素靈近期來一直鬱鬱寡歡,原本她是不可能有時間跟着女兒女婿出遊,這麼多年來一直陪伴在李存智身邊,除非李存智也跟着來遊玩。
李府是家教家規森嚴的地方,處在權力巔峰的李大帥,出行遊玩自然是乘坐自己的官船,用自己的炮艦護行,豈會乘坐女婿的艦船,這成何體統?!除非是巡視公幹,那是另當別論。
半年前,李存智公開納了一房小妾進府,這在李府上下中引起不小的波浪。
二太太鍾氏這邊,可以說是興災樂禍,而受傷最深的自然是三太太白素靈。
權力、財富和女人,這是當今天下男人追求的三大目標,權力和財富是相互依存的孿生兄弟,有了權力,財富自然就跟着來了,擋都擋不住,而女人是男人們用來享受的。
大清國內,所有達官貴族人家的老爺們,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或是金屋藏嬌?
李存智還算是收斂的,明媒正娶的也就是一妻兩妾,這些年他寵着三太太白素靈,雖說府外他也金屋藏嬌,但礙於情面他沒有公開娶進家門,算是非常尊重白素靈了。
可近些年,位高權重,人身安全成爲第一大要素,經常留宿在外,安全保衛是個難題,所以,李存智決定把那位嬌滴滴的年輕女子娶進府裡。
應該說,這事他先前得到了二房鍾氏的支持。
那鍾氏既已失寵,又不掌權,這麼多年活得像個小媳婦似的,好在她有一對兒女,女兒嫁人就不說了,現如今兒子李品璋,終於得到了老爺的器重,推崇出新大有前程,母以子貴,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
作爲回報,對於這次老爺公開納妾,她舉雙手贊同,她的兒女都站在她這邊。
相比之下,白素靈則顯得勢單力薄,當然是無法阻擋新寵入府,雖說仍舊是李府主母,可那滋味,感受與往日大不相同。
李淑貞呢,當然是只能規勸母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在李府她沒有決定權,況且這種事,她也無法向父親提出異議。
今年過年,陳天華決定帶一大家子人,乘艦船外出觀光旅遊,順便帶從未去過上海的母親,和大姐一家子去趟上海,並且住上幾日。
就這樣,李淑貞將母親帶上一起散心,白素靈呢,剛好來個撂挑子走人,懶得管李府年間迎來送往的煩心事。
一會功夫,血狼號艦船徐徐靠向碼頭。
由於血狼號屬於巨型船隻,十六鋪建有不少深水廊橋,軍用碼頭同樣建有一座約二百米的深水廊橋,服務於那些巨型艦艇。
船體靠上,放下行人梯,首先是艦上五十名陸戰隊員,他們先下去在廊橋和碼頭建立警戒線,然後纔有正式成員下船。
“大家慢點下船,嗯嬤慢些走,倩華也攙扶着媽…”陳天華攙扶着母親走在最前面,不忘吆喝道。
人梯廊橋上,一陣嘰嘰喳喳聲,很是熱鬧。
緊跟着的當然是白素靈,李淑貞想上前扶一把,她不要,一是她今年才四十二歲,身體硬朗不說,關鍵是她沒有纏小腳,穿得是很時髦的軟底鹿皮鞋。
她還順手牽上外甥陳明誠,“來小虎,讓外婆牽着你走。”她平時裡很溺愛自己這個外甥。
李淑點見狀,也就不管母親這邊了,她自己牽着女人陳明荃跟着下人梯到廊橋,然後慢慢跟上。
飛鴿等所有侍衛,此時都成了幫伕,提上全家人的行李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