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晨聽說有好玩的好看的東西,就屁顛屁顛跟着印度人,來到那扇貨艙鐵門。貨艙門緊閉着,照說,從外邊貨艙門是打不開的,可那印度人一用力,居然將它拉開了。
讓黃晨鑽進貨艙門,印度人跟着進來後,就將貨艙門關閉,並從裡邊扣上鐵拴。此時,再從外邊就不可能打開這門了。進了貨艙門,裡面是一個狹窄通道,走一陣,就被一道鐵柵欄擋住。鐵柵欄掛着把大鎖,想來,就是攔阻好奇的乘客無意闖了進去。
印度人走近鐵柵欄,用手拍鐵鎖,拍得“呯呯”響。一會,從裡面走出一位船員模樣的人來,見是印度人,還領着着個小孩,就問他:“彼羅,這小孩是誰?哪來的——”
“這小傻瓜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一分錢沒花,白撿一個‘豬仔’,活該我們發筆小財!”
船員與印度人彼羅的對話,用的是英語,黃晨一句都聽不懂,他倆才肆無忌憚地公開言說,一點不忌諱。二人說笑着,帶領黃晨從一架舷梯下至貨艙。
貨艙跟上邊的大統艙一樣,十分寬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貨物。靠艙壁疊着幾十只鐵皮箱,鐵皮箱一丈見方,長有三丈,類似於今天的集裝箱,像間小房子一樣。還沒走近跟前,黃晨就聽見一隻鐵皮箱內傳出低低的哭泣聲,聲音極微,也只有黃晨才能聽見。
黃晨就有些奇怪了,心想,怎麼這鐵皮箱內有人的哭聲?可他人小,實在不知世間險惡,根本沒去想這印度人懷揣邪惡心腸,還跟在他身後,一門心思等着瞧好玩的好看的東西。到了貨艙,印度人彼羅也不怕黃晨逃走,與船員說話,算計這一趟買賣能夠賺到多少。
到了鐵皮箱前,船員掏出鑰匙,打開其中一隻鐵皮箱的門——立時,裡邊的哭聲即刻大了起來。
那印度人彼羅衝裡面,用中國話惡狠狠罵道:“都他媽給我閉嘴!誰再哭鬧,我就用眼鏡蛇咬他——”口中罵着,隨手從竹篾簍抓出一條蛇來恐嚇,然後又在黃晨臉上晃,奸笑着說,“進去吧,好玩的好看的都在裡面。”
黃晨根本就不怕那條狗屁眼鏡蛇,就是秉性跟他父親一樣憨,到這會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聽這印度人說要他進去瞧,他竟糊里糊塗真的就進去了。他一進去,身後鐵皮門“呯”地一聲嚴實關牢。
這鐵皮“房間”裡面,掛着一盞白熾燈,瓦數很小,光線暗淡,卻清清楚楚照亮着一箱的小孩子。小孩子怕有一二十位,男男女女,穿着漢人衣裝,整齊襤褸都是有,大的歲,小的三四歲,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不時有一些小孩子在哭泣。
這些小孩子見黃晨進來,俱用驚恐的眼光瞄着他,不明白他來幹什麼。黃晨也好不驚訝,這鐵皮“房間”內哪來什麼好玩的好瞧的,一屋的小孩子,跟關在雞籠裡的雞仔一般,一點都不好玩。
黃晨就傻乎乎地問他們:“你們是誰呀,怎麼跑到鐵皮房子裡來了?這裡又不好玩。”
一個歲的孩子見黃晨不明白,就告訴他了是怎麼回事。原來,這些孩子來自中國各地,全是被人口販子拐騙來的,到了上海,不知怎麼就睡着了,醒來後就在這鐵皮房子裡,也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地方。
聽了好一陣,黃晨這小笨蛋終於明白過來,敢情自己也是被那印度人拐騙到這鐵皮屋來了——這實在太可惡,要是我媽媽時間長了沒看見我,那會很着急的。不行!得教訓一下這些壞蛋,讓這麼多孩子的媽媽着急,他們太壞了!
辨別出好壞後,黃晨小小的腦瓜內,就開始盤旋怎麼去教訓那印度玩蛇人與船員。問題是,要教訓他們得首先走出這鐵皮屋,或者讓他們進來,不然沒法教訓。黃晨就去敲那鐵皮屋牆壁,敲得“呯呯”山響,想讓印度人或者船員來開門,卻無人理睬。
身邊那大一點的孩子對他說:“別敲了,敲也沒人來開門的。”
“那肚子餓了,他們也不管飯?”黃晨不相信,反問了一句。
“餓了,他們會來送吃的,就是敲門沒有人理。”
只要他們來送飯,這就好辦,現在跟這些小夥伴先玩一會,等他們開門時再教訓不遲。這黃晨玩心甚重,欲與小孩子玩耍,可他們一個個像落入陷阱的羔羊,除了哭泣就是驚恐,木偶似的呆坐那兒——這黃晨倒好,一點畏懼心情都沒有,瞅大家不跟他玩,就從身上掏出那隻萬花筒給大家瞧。今天,萬花筒實在是太普通太簡陋的玩具,可在那個時代,它卻是上海有錢人家孩子的寶貝,很稀罕的。就這樣一件玩具,竟然就轉移了這些小孩子的恐懼心理。
黃晨同許多小孩子一起玩耍時,他的母親卻慌得火上房。在音樂廳不見了黃晨,她就在郵輪滿世界的尋找,哪有這小搗蛋的蹤影。竹娟都快急瘋了,連忙告訴查斯里昂黃晨失蹤的事,主教大人安慰她說別慌,他馬上通知船長,讓他派人全船搜尋。
上等艙的一位小孩子不見了,還是一位主教大人的至親,郵輪船長不敢懈怠,立馬叫了許多船員水手四下搜尋。不久,有人來報,說那黃晨曾經在大統艙內呆過一段時間,竹娟與查斯里昂立刻來到大統艙。在大統艙逐一詢問,有個乘客告訴,一位小孩同一個玩蛇的傢伙進了貨艙。
查斯里昂大吃一驚,他知道玩蛇的人多是江湖上浪跡的不良歹徒,坑蒙拐騙,居心叵測——推拉那貨艙鐵門,卻又紋絲不動……他驟然醒悟,黃晨處在危險之中。
身邊的船長見主教大人臉色十分難看,也知事情不妙,倘若那小孩子真有三長兩短,他這個船長職務就算到頭了。他一句話,擼掉自己船長職務還事小,此事捅到英國女王那兒,恐怕東印度公司的大老闆也脫不了干係。急忙命人,趕緊設法打開貨艙鐵門。
這會,竹娟倒不怎麼着急了。只要兒子黃晨在這船上,沒掉下大海,她就不用太擔心。一個玩蛇的歹徒,真要對兒子下毒手,恐怕最終倒黴的是他自己——祈願黃晨別欠命債,傷了自己的陰德!
等船長找來開貨艙門的船員,一行人進去,下到貨艙時衆人看見了一幕大出人們意料的情景——在那貨艙堆碼的貨物中間,十多個小孩子在躲貓貓,抓“強盜”,歡樂玩耍,領頭的正是黃晨。
船長與衆人,被忽然冒出來的十多位小孩子弄糊塗了,貨艙哪來的這許多小孩?
找到黃晨,竹娟鬆了口在氣,她又是氣又是惱,這孩子太淘氣了,揚手要揍兒子的屁股。卻被黃晨拉住她的手說:“媽媽,我抓住兩個壞蛋!關在鐵皮屋裡面的。”
大家聽了,皆感到奇怪,打開那鐵皮貨箱,裡邊真有兩個人,一個是那船員,一位是那叫彼羅的印度人。這二人不知中了什麼邪,躺在鐵皮箱裡面已經昏迷不醒。黃晨告訴竹娟,他倆是人口販子,這些小孩全是他們拐來的。
郵輪上出了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船長十分震驚,還牽涉到他的一名船員,而且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船員參與其中?當即命令船上的保安將二人嚴密看管起來,等他倆甦醒後再行審問。
其實,嚴密看管已經多此一舉。這二人躺倒不起,彷彿被什麼東西重擊昏迷,可翻過來翻過去查找,身上並無一點傷痕。問這些小孩子,他們是怎麼昏迷的,他們也講不清楚,都說他倆開門送飯來時,一下子就栽倒地上,然後,黃晨叫大家把他倆拖進鐵皮屋,就跑出來玩耍來了……
黃晨悄悄附在竹娟的耳朵說:“媽媽,你說不準我闖禍的——我沒有用勁,我用鋼針輕輕紮了下他們的腦門,他們就“睡”着了。媽媽,我沒闖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