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之鄉

幾位姑娘見黃夢樑不喝酒,哪裡肯依,俱端着酒杯,圍住他要灌他的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是有了酒力,幾位姑娘的嬌姿與黃夢樑的身體不斷碰撞挨擦,一陣陣女兒幽香直往黃夢樑的鼻孔鑽。

一個男子再有通天的本事,可在女兒花叢中,在鶯聲燕呢裡,那也只有狼狽招架的份。隔着姑娘薄薄的衣衫,黃夢樑分明感觸到柔軟胸脯上貼來的丁突,一時手足無措,臉紅氣喘。但他未喝酒,故能始終保持清醒,就是口吶,不知如何應對。

笨人也有靈光的時候。黃夢樑正在尷尬之際,腦子忽然冒出個解圍的辦法,他想起在貢嘎雪山上袁秋寒那學到的唐詩宋詞,不如就拿這玩意來對付。那嫣紅不是老愛掉文說詞嗎,看她是不是真的有學問?

打定主意,黃夢樑站起身來,笑着對幾位佳人說:“幾位姐妹,剛纔嫣紅姑娘說今晚要一醉方休,所以,咱們就不必忙着這樣喝酒,這樣喝,幾杯下肚人就醉了,沒有樂趣。”

“那你說,怎樣喝纔有樂趣?”嫣紅來了勁,自忖只要這年輕男子肯喝酒,什麼方法都行,今晚定要將他灌醉,然後聽我們幾位姊妹擺佈。

“幾位姑娘在碧水荷塘的深處安家,又瞧你們個個美貌如花,一定能歌善舞,精通曲律詩詞——不如我們今晚就拿詩詞來行酒令,我先說第一句,你們接着繼後面一句,接不上的就罰她喝酒,怎麼樣?”

幾位姑娘相視一顧,還是那嫣紅大姐似乎成竹在胸,點頭稱甚妙,心裡卻暗道:“我幾個姊妹見多了世上讀書人,難道還怕你一位長江邊的農民不成,不信比不過你?”

孰不知,農民也有農民的狡黠,何況黃夢樑經歷了無數奇景異遇,見識了太多的各式人物,雖然不會施巧算計別人,但一旦用起心機來,也勝過當年諸葛——笨人計謀,可謂大巧若拙。呵呵!今日這憨直的傢伙,竟讓幾位天仙般的佳人入了他的彀。

“好!我先說,是宋朝歐陽修的《元夊》,第一句是‘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哪位姑娘接下句?”黃夢樑隨口誦唸一句出來,就笑着看幾位佳人,看她們如何續繼。

黃夢樑這傢伙提出用詩詞來行酒令,悄悄就佔了先機,一是他先念首句,自然挑自己熟悉的說,二來他念的詩詞俱是中國古詩,這深居泰國湖泊裡的年輕女子哪能接得住。幾位年輕女子大約色濃智昏,竟然沒看破黃夢樑使出的花招。

哪知那嫣紅竟然也懂唐詩宋詞,略一思索,就接了下來:“第二句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我想想,想起來了,第三句是‘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該三妹接了。”二妹鶯黃歪着腦袋想了會,也接了下來。

三妹咬着指尖思了好久,卻憶不起最後一句,嫣紅就偷偷對她耳語,說:“最後一句是‘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嫣紅低語怎瞞得過黃夢樑的耳朵,他馬上笑着揭破:“嫣紅姑娘作弊,不許耍賴,應該罰她的酒,同紫雲姑娘一塊喝!”

嫣紅是這荷塘小島人家的大姐,一家之主,她得起表率作用,黃夢樑揭破她作弊,她只好領罰,與紫雲一起,各喝下一大杯清桂酒。

黃夢樑暗自竊樂,知曉自己的詭計奏效了,又念出一句唐詩來:“這是李商隱的《贈荷花》,你們家住荷花塘內,其實就是在讚美你們嘛,應該不陌生喲——‘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還是嫣紅姑娘先來接嗎?”

這首唐詩有點生僻了,那嫣紅皺眉搔首半晌,也繼不了下一句。她都沒法接,其他幾位更是雲裡霧裡。嫣紅有點明白黃夢樑的伎倆了,就開始耍賴皮,撅嘴說:“黃大哥才耍賴,盡念一些我們不懂的古詩,還說我們不陌生——不行這個酒令了,換其他的。”

“換一個酒令也行,但你們得先罰一杯酒再換。嫣紅姑娘是豪爽巾幗,賭了酒就認,不會現在就服輸吧!”

被黃夢樑一激,嫣紅的豪氣就上來了:“好!願賭服輸。我們四姊妹喝了這杯——但你得把那首詩唸完,看是不是在贊荷花?”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長相映,翠減紅衰愁剎人……”

聽到黃夢樑唸到“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時,嫣紅口中道聲:“好詩,我喝!”說罷端酒杯一飲而盡。她的三位姊妹亦一揚脖子,將杯中酒嚥下。

這嫣紅、紫雲一連飲了三大杯清桂酒,其餘二位也各飲了兩杯,不覺酒意便涌上頭頂。尤其嫣紅、紫雲有了酒意,愈發放開,竟撩起粉紅、絳紫衣衫,露出貼身肚兜,一抺雪白胸膚。她倆好像已經忘記換個酒令的事了,一邊一位纏着黃夢樑,要拜黃大哥爲師,教她們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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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黃夢樑滴酒未沾,自然清醒得很,繼續施展壞壞小計,說教她們詩詞可以,但教一首她們就得喝一杯。直把那嫣紅、紫雲灌得醉眼迷離,身子似風吹楊柳般的搖晃,今晚,原本要擺佈黃夢樑已是不可能是了。

倒是那鶯黃、葉青二位姑娘還沒忘挑逗撩撥之事——撩撥挑逗一位男子,這荷花塘幾位年輕女子究竟何許之人?

鶯黃瞧着黃夢樑,眼睇秋水,嚶嚶說:“黃大哥,大姐三妹已經醉了,不能陪伺,不如我來爲黃大哥獻歌一闋,四妹伴舞如何?可惜嫣紅大姐醉了,不然她與三妹就可以爲我們吹簫彈琴助興,更是美哉!”

只要不是來糾纏自己,黃夢樑當然不會反對。新月清風,葉搖花綻,在一座四面環水的小島上,有佳人獻歌伴舞,那是何等愉悅的樂事。

但聽鶯黃舒展歌喉,唱了一曲情歌小調,當真是婉轉鶯鳴,如煙如線,餘音繞樑。那四妹葉青隨歌起舞,柔姿曼輕,雲捲雲舒,儼若蓓蕾出水,荷花綻放。黃夢樑聽得如癡如醉,瞧得亦幻亦夢……

歌罷舞畢,鶯黃、葉青來至黃夢樑身邊坐下,帶着一縷粉脂香汗,倚靠依偎過來。二女一邊一位,抱住黃夢樑左右胳臂,將一雙秀峰湊近來挨擠,揚起桃腮粉臉,凝睇秋波,露出渴歡索愛的神色。

鶯黃嚶嚶細語,說道:“黃大哥,今晚是我搖槳接你到寒舍,足見我們前世就註定了一段姻緣。今夜,小女子與四妹願與黃大哥了卻這筆情債,還望不要嫌棄……”

“今宵良辰,我與二姐雙雙伺君,承接甘露,與黃大哥一同神仙快活,不辜負一夜美好情緣。”葉青喃喃低述,明白示愛。

到了這會,黃夢樑已經意識到這荷花小島上的女子有些蹊蹺,倘是良家女子,哪有一見面就向一位陌生男人委身求歡的。她們是娼?這不太像,在荷塘深處也沒法做這色相生意呀。她們是精?好像也不太像,瞧她們一手的精緻小菜,還有那輕歌曼舞,都不是山精水怪的作爲——她們究竟是幹啥的?

當然,今日的黃夢樑遠非昔日魯莽小農民,他或許還不清楚自己已經亦佛亦仙,但心中絕對沒有了那種與女子隨便交歡的慾念。過去,黃夢樑如果被人灌酒,失去理性後,他禁不住內心的衝動;今天,其實他就算真的喝醉了,那結果也會出乎人的意料的。畢竟,吉祥菩薩、黃大仙的身份不是什麼人就可以輕易撼動。

說來也怪,今夜在一羣美豔如花的佳人堆裡,黃夢樑竟一點沒有動心,面對她們的百般挑逗,他皆視而不見,甚至還能想出辦法應對,不動聲色地將她們拒之於千里卻又不露痕跡,顯然,黃夢樑已經修煉成“神”了。

瞧着身邊糾纏的鶯黃、葉青,黃夢樑故伎重施,主動爲她們斟上一杯酒,笑說:“兩位妹妹,你們唱歌跳舞辛勞了,喝下這杯酒,讓黃大哥爲你們吹簫助興——”

說着,就在這木屋牆上取下一支洞簫,烏烏咽咽吹奏起來。黃夢樑的洞簫是經袁秋寒調教出來的,從那竹孔發出的音樂宛若天籟之聲,低沉悠揚,將一串美妙的音符化着一抺淡淡的惆悵……

此時,木屋的景況好似一幅溫柔之鄉的豔美圖畫——嫣紅、紫雲抺胸露懷,醉倚桌椅,已然酣睡,鶯黃、葉青則雙雙軟伏黃夢樑的腿上,亦是醉眼朦朧,神思恍惚,唯有黃夢樑於這鮮花叢中,顧自吹奏竹簫,陶然自樂的模樣。

一曲將盡,黃夢樑橫簫起身,瞅那四位佳人,俱都不勝酒力,東倒西歪醉臥木屋。他搖搖頭,心中對這幾位奇特的女子充滿憐憫婉惜,便出得木屋,在屋檐下尋個地方靠近牆休息。他的那隻小黑,還要那匹騾馬亦無言走至身邊,默默瞟瞄主人,似是在嘉贊主人近女色且不動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