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樑將那條“大蛇”拖回家裡,吊掛在屋樑上,取出一把獵刀,剝皮剖腹。獵刀破在“大蛇”中段,刀子碰着了個啥硬硬的玩意,他用手把它掏出來瞧,竟是一粒鴿蛋大小的珠子。用清水洗洗,那珠子玲瓏滾圓,通明剔透,泛出一層淡淡的七色光暈,煞是可愛。
黃夢樑孩子心性未泯,見那珠子好玩,隨手把它塞進懷內,接着剮皮開膛,爾後砍下一段帶頭的“蛇肉”放進鐵鍋裡熬煮。剩下的“蛇肉”被他晾在一邊,等以後再慢慢吃;而那還粘着幾十片鱗甲的“蛇皮”他卻當着敝履扔到屋門外。
吃了那“蛇肉”,好像也沒啥特別的反應,就是覺得身子發熱,口乾舌燥,老想喝涼水。喝了涼水後,身子上的燥熱才消退了些。不過,這種燥熱也甚奇怪,發熱時,渾身上下皆似在火爐裡烘烤,唯獨胸口這塊卻始終保持清涼,倒讓黃夢樑覺得很舒服而且還有種莫名其妙的衝動。
天哪!這黃夢樑真的是不知深淺,不懼死活,他吃下去的哪是什麼“蛇肉”,明明就是即將得道的蛟虯。
據《本草綱目》補遺藥書記載,蛟虯鱗甲是一種藥性極強的滋陰壯陽神品,若有人身子虛弱不禁風寒,或者縱慾過度虛脫倒牀,用鱗甲在一碗水裡研磨幾轉,喝下立見神效。
想想看,手中有了片蛟虯鱗甲,不就成了醫聖,成了華佗扁鵲。難怪世間傳言,人倘得到一片蛟虯鱗甲便如獲至寶,今生定將大富大貴。
至於整條蛟虯屍身,藥書上沒有記載。事實上除了黃夢樑無意得到這條蛟虯外,從古到今還沒有人有他這樣的奇遇,更不會有人將蛟虯連肉帶角燉來吃進肚子。不過我們可以推算,一片蛟虯鱗甲磨幾轉的涼水都能治好虛脫病人,吃進大塊的蛟虯肉,喝下大碗蛟虯角燉的湯,哪會產生出怎樣的結果?
比如人蔘鹿茸,吃一點對身體大有裨益,要是服下的量過多,人就會高熱不退,狂流鼻血,若真有玩命的將它當飯吃,人蔘鹿茸就不是補藥了,而是置人死命的烈性毒藥!
奇怪的是黃夢樑吃了卻屁事沒有,更無大礙,就是身子發熱而已。莫非藥書上記載有誤?黃夢樑吃飽喝足後,瞌睡就來了,在農村野地,也沒啥娛樂玩的,況且他一個孤兒,乾脆倒頭大睡,這一睡就從下午睡到半夜…… ωwш ▲тт kan ▲℃ O
半夜時分,黃夢樑家屋外來了幾個行商。
黃夢樑家在長江岸邊,門外有條青石板大路。這條青石板大路沿江下行,走二十多裡地就是地坑鎮;朝上行三十里是盤石鎮。平時,路上走的人少,過往客商一般都是坐船行程,但遇到長江發洪水,江面不能航船,客商們只好勞動雙腿,自己趕路了。
今天,從上游盤石鎮來的幾個商人因爲躲雨,誤了行程,挑夫又挑着重擔,直到半夜了,這一行人才走到黃夢樑的屋前。
實在走累了,這幾人想去黃夢樑家討口水喝,歇歇腳。如果主人家好說話,能夠在他家搭個夥,吃頓熱飯,再借個宿那就再好不過了。
出面去交涉的是商販頭。商販頭是個四十多歲的精明漢子,長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而且能說會道,他出面多半都能說服主人家欣然同意。
商販頭來至黃夢樑家門前,欲敲門,卻斜眼瞅見屋門外的石階上搭拉着一張薄皮,皮上竟然星星點點閃爍着光澤。商販頭眼睛一亮,彎腰去拾——屋門卻推了開來。
開門的自然是黃夢樑。他今天涼水喝多了,被一泡尿憋醒,起身開門想方便,正好瞧見商販頭彎腰撿拾“蛇皮”那一幕。
“蛇皮”雖說在屋外,但卻也是在人家屋檐下,屬主人家的財物。商販頭的這番舉動,實在有偷竊的嫌疑。
見到主人突然從屋裡出來,他顯得非常尷尬,連忙將“蛇皮”遞還給黃夢樑,訕笑着說:“老闆打擾了!我們是過路的客商,口渴了想討碗水喝,在你府上歇歇腳!”
黃夢樑接過“蛇皮”,隨手扔在屋角落。他家在路邊,以前也常有客人來少憩喝水,遇上過午宵夜偶爾蹭頓飯也是有的,談不上啥叨擾。黃夢樑年少,倒也不失大方好客的俠義心腸,出門行路的客商頭上沒頂着房瓦,誰還沒個臨時遇急的時候。
他二話沒說,讓進客商挑夫進屋休息,倒水拿凳,還算待客周到。
幾位客人歇息會,就取出自帶的乾糧來啃,走了一天半夜,累了不說,更是餓得不行。黃夢樑見他們啃乾糧就涼水,好心說,:“竈上還有半鍋剩湯,你們不嫌棄可以舀碗來喝。”
於是,一干人也不客氣,連湯帶肉舀碗便吃。黑夜裡也瞧不清鍋內是啥肉湯,但那味兒實在鮮美不過,大家一陣狼吞虎嚥,將半鍋肉湯吃得罄盡。
喝湯時,那位商販頭神神秘秘將黃夢樑拉到一邊,小聲對他說:“小兄弟,我看你那張蛇皮留着也沒啥用,乾脆賣給我好不好?”
被黃夢樑當着敝履的“蛇皮”已扔出屋外,本就不要的破爛,這會這位商販竟說願出錢來買,讓他頗爲意外。他心想這玩意一張爛蛇皮能值幾個錢,怎好意思開口賣錢。
商販見黃夢樑不吭聲,以爲他不想賣,連忙解釋說:“你別多心,我是看那張蛇皮還大,想拿回去做樂器的蒙皮,我家還開着一間樂器店——這樣行不行?算上今晚我們在你家吃的飯錢,我給你留一挑擔子的貨來換蛇皮。這挑子是百多斤井鹽,換你一張蛇皮你不吃虧。”
商販頭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極力慫恿黃夢樑做成這筆交易,生怕他不同意。沒曾想自己話還沒說完,這年輕人就隨便點頭答應了。
商販見黃夢樑答應了,幾口喝下碗裡的殘湯,從屋角落撿起那張“蛇皮”,也不再休息了,連聲吆喝同伴挑起擔子上路,搞得其他幾位莫名其妙,弄不明白這老闆心裡在想啥,黑燈瞎火的趕路,攆鬼呀。
可人家是老闆,是東家,什麼時候趕路還得聽他的。雖然不樂意,大家還是挑上擔子,踏上那條青石板路。好在有月亮,趁黑行走,路還看得清。
一行人在商販頭的催促下,一氣走了七八里路。走着走着,大家就覺得身上不對勁了。起先,身子開始發熱;接着,五臟六腑好像被滾水澆透;再往下,骨髓裡似乎在呼呼往外冒火焰……大家受不了,扔下擔子,紛紛跳進長江,拼命灌那冰涼的河水。
然而,浸在江裡喝涼水,依舊沒一點用處。這幾個人彷彿被火刑一般,扭曲着身子,撕爛衣衫,抓破肌膚,在長江邊掙扎。漸漸,這幾個人便停止了掙動,如死魚似的漂浮在長江岸邊,任隨浪濤的拍打。
第二天早上,有人路過,瞧見江邊有幾具赤身果體浮屍,那浮屍不像淹死鬼一身慘白,倒像是被火灸烤了一般。透着血紅。
慘白的浮屍噁心,而血紅的屍體恐怕就讓人恐懼了。都是那商販起了貪心,覬覦那張“蛇皮”,遭了報應,卻連累了無辜的挑夫們。
浮屍身上的衣服早被江水衝得無影無蹤,那商販頭騙取的“蛇皮”亦沉入江底。倒是青石板道上撂下的幾挑食鹽,不知便宜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