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大雪紛飛。
肖遙站在村子口,他讓二狗子幫他在村口放了一張小桌子兩張小板凳。
手裡,拎着一杯溫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看着遠方,彷彿等待友人踏雪而歸。
在他的身後,是李家村。
在他的身後,也是無數將希望寄託在他身的人。
之前總是喜歡開玩笑,說自己壓力山大。
仔細想想,他明白,李家村的人真的很無奈。
他的修爲,李家村裡的人也都知道,他們都明白,以肖遙的實力,想要對付那隻猛獸,都有些夠嗆,更不要說在那隻猛獸的身後還有一個極其強大的修煉者了,但凡有另外一種可能,他們都不願意將寶壓在肖遙的身,可是現在他們有的選擇嗎?他們有退路嗎?除了相信肖遙,他們還能做些什麼嗎?
肖遙覺得,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好像在猛獸和那個靈海境界的修煉者面前,他們是一羣小雞仔。
雪越下越大,但是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肖遙的身沒有一片雪花。
當雪花即將落到肖遙身的時候,瞬間融化變成了雨水,接着,被靈氣烘乾,變成薄煙,徹底消散。
肖遙能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壓力,正從正前方慢慢壓進。
血液,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年男人,緩緩走進肖遙的視線。
肖遙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個黑色斗篷的男人,走到了肖遙的面前,摘下帽子,露出一張國字臉,看去正氣十足,他的眼神非常銳利,像鋒利的刀子,足以貫穿天地間的一切。
在他的臉,肖遙找不到任何特徵,簡單點說,這樣的人只要混進人羣裡,肖遙會忘記對方的長相。
很普通很普通。
“我可以坐下嗎?”他的聲音非常低沉,渾厚有力,可是,卻又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戰鼓之,盪漾在天地間。
“請。”肖遙順帶做了個手勢。
斗篷男人脫掉斗篷,扔到了別處,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一杯吧。”年男人說道。
肖遙和對方碰了下杯,接着,一飲而盡。
“年輕人,你知道什麼叫螳臂當車嗎?”年男人笑着問道。
肖遙微微一愣,說道:“知道,但是,我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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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男人嘆了口氣,說道:“何必騙我呢?現在即便我讓你走,你也斷然不會離開,難道不是嗎?”
“如果是四個月或者三個月之前,你和我說這樣的話,我一定會想都不想離開,但是現在,我走不了了。”
“爲什麼?”
“太重了。”
“什麼太重?”年男人語速很快。
肖遙毫不猶豫,果斷回答:“肩膀的擔子太重。”
年男人重重擲杯,哈哈笑道:“你不覺得,躲在你身後的那些人很可笑嗎?他們明明知道,你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幫他們應付眼前的一切,可是他們還是將你推了出來,他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又何必在乎他們呢?”
肖遙搖了搖頭:“話不能這麼說,他們是毫無退路,我也只好跟着他們共同進退了。”
“……”年男人沒有說話,又喝了一杯酒。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肖遙好問道。
“說吧!”年男人忍不住感嘆,“其實我來,是想要和你聊聊天,我知道你是華夏人,他鄉遇故知,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所以,我挺想和你聊聊天的。”
“你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啊?”肖遙問道。
“煉丹,提升自己的修爲。”年男人說道,“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肖遙一愣,笑了笑:“意料之,多謝。”說完,敬了對方一杯酒。
年男人又喝了一杯。
“爲什麼,你的目標是孩子少年呢?”肖遙又問道。
“因爲他們沒有慾望,他們的精氣神很足。”年男人嘆了口氣,說道,“什麼是人?慾望滿身。”
“什麼是人,慾望滿身?”肖遙一愣,哈哈大笑,“有哲理,但是這不能是你看不起人家的理由啊!”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末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子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年男人吟了一首好了歌。
說完,又是一聲長長嘆息。
肖遙的笑容看去忽然有些冷漠了。
“你覺得,這些人,值得我同情嗎?”年男人眼神極具攻擊性,似乎想要貫穿肖遙的心臟。
肖遙巍然不動,反問了一句:“所謂世人,不是你嗎?”
年男人身體猛地一怔。
他確實沒想到,肖遙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
這一番話,讓年男人陷入了沉思。
許久,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說得好!這句話說的好啊!所謂世人,不是你嗎?哈哈!確實,我和他們一樣,我也有我的慾望,我也是個卑劣的人。”年男人衝着肖遙豎起了大拇指,“你這個人,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肖遙聳了聳肩膀,滿臉的漠然。
“你覺得,你是一個好人嗎?”年男人問道。
肖遙想了想,給了一個較肯的回答。
“如果是別人問我這個問題的話,我還真不好回答,因爲我真不覺得,我是什麼好人,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坦然的告訴你,我是一個好人。”肖遙說道。
“那我一定是壞人了?”年男人問道。
肖遙點了點頭。
“哈哈!世間哪有善惡之分,思想使然罷了。”年男人說道,“你長這麼大,別人給你灌注了太多的思想,拿八榮八恥來說,如果將八榮八恥倒過來,你還會覺得你是一個好人嗎?”
肖遙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想要表達什麼?”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所做的這一切,只是因爲別人告訴你,你這麼做,你是一個好人,如果你不這麼做,你是一個壞人,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悲嗎?自己的好與壞,竟然需要別人來一口斷定,憑什麼?他們是神嗎?”年男人說道。
不可否認的是,年男人說出口的話,很有道理。
其實這個道理,以前肖遙也想過,但是最後,大爺爺高峰的一句話,解了他的惑。
“這麼做,我會開心一些,不這麼做,我會有一些心理負擔。”肖遙說道,“善惡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自己活得開心。”
這也是高峰當時回答肖遙的話。
年男人微微皺眉。
“你這麼說我會難過的。”年男人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出現,其實也是希望你可以離開,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可以讓你走。”
“我說了,走不了,擔子太重,邁不開腳步。”肖遙目光灼灼。
“好吧。”年男人嘆了口氣。
“你可以妥協啊!”肖遙給年男人出着主意,“雖然我不能走,可是你能走啊,不然這樣吧,我們一起走,你去別的地方,我也去別的地方,咱們一起走,咋樣?”
“……”年男人看着肖遙的眼神像看着一個白癡似得。
“看來,你對我的這個建議表示強烈的鄙夷了。”肖遙鬱悶說道。
“我想要殺了你,易如反掌。”年男人聲音陰冷說道。
“嗯,那來吧。”肖遙說道,“要是真的得死,我也只能赴死了。”
年男人站起身,又喝了一杯酒。
“告辭。”
“告辭。”肖遙沒有站起來送客。
看着年男人離開自己的視線,肖遙終於長舒了口氣。
他的後背,已經溼透了。
從見到這個年男人開始,肖遙已經感覺到了一股壓力。
對方甚至都沒有展露出他身的靈氣,只是說話的語氣,那一道眼神,能讓肖遙感覺到漫天的壓力。
泰山壓頂一般!
這樣的對手,真的不是那麼簡單能對付的,肖遙覺得,如果先前那個年男人動手的話,自己必死無疑。
他能感覺到,其實這個年男人,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人,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厭惡。
他很好,一個正常人,到底要經歷什麼,才能如此極端。
這還是肖遙第一次遇到如此極端的人。
更讓肖遙感到無語的是,他覺得對方說的話都挺有道理的,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定力不錯,思想轉得也較快,可能真的要被對方給洗腦了。
“可怕的對手啊!”肖遙嘆了口氣。
當年男人消失在視線的那一秒,又是一股漫天無盡的殺氣,從遠方傳來。
一陣陣腳步聲,聽去無沉悶。
隔着很遠一段距離,肖遙也能聽見一陣獸吼。
頓時,山林間,冬眠的動物都被驚醒,四處奔逃。
肖遙深吸了口氣,站起身,目視前方。
許久,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觀察了一會,口分吹去。
“雪,越下越大了。”肖遙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