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麓,年號宗元二九年,夏至。
這一日,十萬鐵騎,入皇城。
烽火燒了這麼久,總算是可以停下來了。
皇城外,武梧桐穿着白袍,騎在一匹白馬,作爲酈王,原本不該如此,可是她說,總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看看那昔日的皇城,有多少的哀嚎。
堅持了這麼久,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結局嗎?
現在,總算是到了收官的時候,如果不好好看看的話,怎麼能知道這麼長的時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呢?
“王爺,要不要進去?”趙丹玄騎着馬,到了武梧桐的跟前,輕聲問道。
武梧桐想了想,注視着眼前的城門,還是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吧。”
即便是在外面,都能聽見裡面嘈雜的慘叫聲和哀嚎聲。
真不知道等入了這座城門之後看到的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一定是一片荒蕪,血流成河,她現在很想看到武立武行他們臉是什麼樣的表情,可又擔心自己會不會有些不落忍,戰爭嘛!肯定是要死人的,這些武梧桐早已經看習慣了,內心都不會有任何的波動,只是她和武立之間的關係較特殊而已。
皇城內,遍地狼藉,屍橫遍野,鮮血浸染了城門,城牆,還有那四根立於武場間寓意着皇權的石柱。
人來人往,四處奔逃,還有數不清的士卒,拿着刀在後面斬殺着。
皇城最後的防禦,早已經潰不成軍。
此時此刻,在正殿裡,龍椅,穿着龍袍的武立正襟危坐,即便他的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門口,還能有幾道人影晃過,有收拾好細軟的太監,宮女,想要趁亂逃走,大廈將傾,誰也不願意陪着武立死在這裡。雖然現在這個男人還能身着龍袍坐在龍椅,可誰都知道,要不了多久,他都會死在這裡了。
這裡,誰都可以走。
出了武立武行這些人。
終於,一匹高頭大馬衝了進來。
到了正殿裡。
看着騎在馬的那個男人,武立臉的表情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等到那男人下了馬之後,武立才平靜說道:“怎麼了,武梧桐沒打算親自來嘛?”
“酈王還有別的事情,不方便來。”那男人平靜說道。
“沒想到,我們的見面,會用這樣的方式。”武立笑了一聲,笑容看去也是無的苦澀。
王閣看着眼前的武立,也是一整唏噓。
武立身的衣服看着還是很乾淨的,只是整個人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看去非常頹然,其實換做任何一個人,承受着武立此時所承受的一切,都會是這般模樣。
甚至於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武立還沒有徹底精神崩潰,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了。
昔日山河,終於被酈王府收入囊。
王閣,也算是其的締造者。
武立平心靜氣說道:“當初你要離開皇城的時候,其實我的心裡已經開始明白了,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願意承認而已。”武立說的明白了,無非是覺得自己已經預見了今天的一幕。
聽完了武立的話後,王閣倒是有些好看着他。
武立問道:“你不知道爲什麼嗎?”
王閣搖了搖頭,如果他能想明白這裡面的原因,現在也不會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了。
武立笑了一聲,說道:“因爲我一直覺得,你大概是北麓最聰明的人了,既然連你都想着要離開皇城前往楊城,一定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可惜的是,那個時候我也沒辦法找你要什麼答案,即便你說的有理有據,認定我一定會輸給武梧桐,我也不能相信啊!不是不願意相信,而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我這麼說你應該也能明白吧?”
王閣點了點頭,走到了跟前,坐在了武立腳下的臺階。
他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對這個北麓的昔日君主最大的尊重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了。
“其實,您還真是高看我了,在我離開皇城的時候,也不可能知道最後的勝利者到底是誰。”王閣說道。
武立只是付之一笑。
王閣看了眼武立,明白自己剛纔說的話,對方並不是很相信。
王閣笑了一聲,其實武立不相信,也挺正常的。
他解釋道:“那個時候,楊城顯然還是處於劣勢的,不管從誰的角度看,顯然都是皇城的勝算更大一些,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算定最後的勝利者是楊城呢?”
“那爲什麼?”看得出來,武立對這個問題是真的很感興趣。
“因爲肖遙。”王閣眼睛深邃道,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的情緒非常鎮定。
“肖遙?”武立嗤笑了一聲,說道,“因爲那麼一個人?”
“是,他一個人。”王閣揉了揉臉,說道,“你要是非得說我被他折服了,其實也沒什麼錯,我只是覺得,只要有他在,酈王府想要成事,並不是什麼難事,他的很多想法都是我沒有辦法理解了,但是經過戰場和時間的檢驗後,又都是對的,而且,他本身有人格魅力,原本的無聲營是什麼性質,是怎麼回事,您我還清楚,可現在呢?無聲營早變成了一把利刃,勢不可擋,無堅不摧,這一切都是因爲他,這是他的能耐。”
王閣繼續說:“一個人的能耐,未必體現在學識,也不一定是修爲實力,但是當他站在你的面前說出第一句話,你意識到,這個人非常不簡單的時候,他的能耐,已經溢於言表了。”
武立點了點頭,陷入了思索。
至於他到底會不會認可王閣的這一番話,其實並不是很重要。
只要王閣知道,自己現在說的都是實話,心裡話,便足夠了。
“行吧,開始吧。”武立忽然站起身說道。
王閣點了點頭,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紅色的丹藥。
“這是武梧桐送給我最後的禮物了?”武立從王閣的手接過那枚紅色的丹藥,問了一句。
王閣忽然雙膝跪地,行了個臣子之禮。
“送皇最後一程!”王閣聲音聽着鏗鏘有力,還在大殿迴盪。
武立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兩步,他眯着眼睛,透過大殿的那扇門,想要看遠一些,卻被建築物擋住了,然而,他卻並沒有收回自己的眼神,彷彿他的眼神能夠住穿過障礙,看一看北麓的大好山河一般。
等到他將丹藥送入口的時候,王閣才擡起腦袋。
北麓的武立,此謝幕……
另一邊,滿臉狼狽的武行,被按在了武梧桐的馬前。
武梧桐居高臨下,看着武行,嘲笑道:“你老爹都沒想着要逃走,你倒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你覺得,我能讓你走嗎?”
其實,武行也知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自己想要逃走的話,已經不大可能了,但是看着不少太監宮女逃散,他還是動了心思,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宮女太監,都是武梧桐放走的,這要是換做別人,換做任何一個朝代,任何時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武梧桐到底還是武梧桐,她始終覺得,那些太監和宮女,原本是無辜人,陪着武行武立一起死在這皇城內,實在是沒道理。
“妹妹,你放了我吧。”在這個時候,武行做不到任何的決絕,他只能懇求,懇求武梧桐放他一馬。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武梧桐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心裡都明知道你說的都是不可能的,爲什麼還不願意留下最後一點尊嚴呢?”
“……”武行臉色慘白,沒有回答武梧桐的這個問題。
武梧桐拔刀下馬,一刀將武行的腦袋從肩膀削了下來,濺起一道血箭,頭顱像是皮球一樣,在地滾動着。
收起刀,武梧桐重新了馬。
她舉起一條胳膊,雙眼看着眼前的城門。
“入城!”
武梧桐騎着馬走在前面,剩下人,浩浩蕩蕩跟在後面。
這一日,武梧桐入了皇城。
這一日,北麓算是畫了一個句號……
北麓,從這一天,開啓了新的篇章,一個女帝,登基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個女帝登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清理前朝餘孽,也不是大刀闊斧整理官場,更不是大開運河重整制度。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要耗費一些人力物力,讓整個北麓,栽滿梧桐樹。
其實當武梧桐提出這樣想法的時候,很多人都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胡鬧,即便這是武梧桐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也不能這麼着急啊!那滿朝的武百官怎麼想?北麓的百姓怎麼想?哪怕只是拖個一段時間,再做這樣的事情,也不遲啊!
可武梧桐說她等不及了。
女帝這麼說,誰也沒辦法了。
這一年,北麓立新年號,梧桐,梧桐一年。
“父王,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打造一個盛世太平,但是,我總覺得,北麓會變得更好。”登基的那天,穿着新制好的龍袍,祭天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