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燦燦,鋪灑大地,不時吹來的晚風,帶着久違的寧和拂過青靈山,對田不凡以及更多弟子來說,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只是顧慮到瀛洲堂方面,山門上下並沒有把靖天山之事宣揚開,
這個時候,作爲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周峰,卻是呆在了自己的房間怔怔出神。
不知爲何,他看着那天邊晚霞,忽而想到了初見古怪僧時的場景,依稀記得,那時古怪僧唸叨了番什麼……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學那猴子沒事盯着晚霞看了?”
古怪僧毫無預兆的來到了周峰的房間,話音剛落,周峰不覺回過神來,再到望向古怪僧時,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古怪僧還是那個古怪僧,即便在短短的一天內發生這麼多事,可他好像一點不以爲意,這是周峰做不到的。縱使他看上去很平靜,可心中氾濫開來的波瀾,卻始終動盪着他隱藏的情緒!
個人追求的道路,與天抗爭的想法,是否有盡頭呢?
如果有,那麼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又該做些什麼?
這些問題一直纏繞在周峰心中,當戰鬥暫告段落,每個人處於平靜階段,總會沒緣由的思考起來,他看着晚霞,思考着這點。
“我在想,是否每個人都有爲之奮戰的理由,如果我引導他們的道路是正確的那還好,可一旦是錯誤的,那又怎麼辦呢?”
思量中,周峰對古怪僧說道——這話乍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可實際上卻是他目前心中最大的顧慮……
生命不是兒戲,即便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如果連周峰都把他人當成沙包去利用,那麼他跟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神明’又有什麼區別呢?這不是他追求的道路。
“……”
反觀古怪僧聽了,卻是有點無言以對——他大概能體會到周峰此時的心情,無非就是擔心自己計算失策。
王偉也好,王仙芝等人也罷,這些傢伙眼下都跟他綁在了一起,可以說他們的命,就是周峰的。只伴隨這種生死與共的代價,是周峰難以承受的責任——他無法容忍因爲自己而害了這幫人!
都說士爲知己者死,可如果死到臨頭他們才發現,追隨某人的道路並非正確的,那又是何等的悲哀呢?
“可能在你看來我的這種想法很可笑。畢竟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在思考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然而支撐我走到這裡的,恰恰是生命的沉重啊……我不認爲自己是偉人,不過是看不下,”
古怪僧的沉默,並沒有打消周峰想要傾述的慾望。他就是想找個人好好談談,談談自己心中的鬱結,談談從晉升仙界時發生的這一切。
這不是他預想中的發展,他本該心無旁騖的修行!
可惜的是,從遭遇荊棘女帝化身的那一刻開始,周峰似乎走上了一條完全與仙界背離的道路,一條與天鬥,戰神明,同佛爭的路。在這條路上,沒有人隨行,因爲這注定是條不歸路啊……
“如果你是要跟我說看不下佛祖遺留的寂滅輪迴,或是看不過去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掌控下界衆生,那大可不必。每個人走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哪怕其中存在很多因素,甚至是命運論。”
面對周峰的‘想不開’,古怪僧難得做了回開解的角色,
他看着周峰,神情說不出的平靜,只平靜之餘,從他口中道出的話語彷彿擁有某種神奇的力量……
是在引導周峰走上正途麼?
可究竟何爲正?引領像王仙芝或王偉這類人反抗瀛洲堂,推翻天道盟的統治,就算是正道?不,這也只是周峰個人的看法。
就像他無法承擔,因爲自己的想法,從而失去性命的人的責任一樣,如今使他迷惘的,恰恰是那說不出的代價!
究竟還要死多少人,才能製造出真正的‘和平’……
“醫人也好,醫世也罷,如果連自己選擇的道路都不確信,那麼即便走到頭也談不上成功。對於眼下的你而言,生命的沉重,並不只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所以你恐慌,恐慌自己會失敗……”
古怪僧一語接着一語,句句說到了某人的心坎裡。
不錯,周峰會突然生出這些想法,的確是因爲害怕!
害怕自己不能帶領王仙芝等人走上正確的道路,或者說‘半途’就葬送了他們的性命!這正是他經歷了那麼多事後的蛻變,從一心想要變強以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再到心懷‘天下’……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事實上,原本我也不是這樣的人,可直到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才發現自己的渺小和以前的可笑,”
周峰不時低下了頭,余光中,那晚霞的燦爛很快呈現出落幕的狀態,一如曾經的那猴子,在天宮大放異彩後失去了蹤影……
佛祖寂滅的真相,菩提老祖的消失,地藏菩薩的傳承,一切的一切,都在那昏暗的天幕下被掩藏了起來,關於世界終結的答案,關於瀛洲堂背後的天道盟,這些貌似都不該是周峰要管的!
可偏偏,他出現在了這裡,再到回顧時,他卻不免陷入自我懷疑當中,是的,他發覺自己變了,變得越來越不像當初的自己,那個在下界努力修煉,在修真界勇往直前且不顧一切的自己……
“但凡成長,總需要一個過程,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仙界的確深不可測,你會產生退縮的心理情有可原,我也不想跟你扯太多大道理,不過有件事你得明白,天底下不存在什麼一帆風順,”
古怪僧將周峰微妙的低頭動作看在了眼裡,只是他並沒有說出打擊人的話語,只一味平靜得不像話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仙界強者云云,心生忌憚也無可厚非,可如果就因爲一次挫敗,便失去挑戰難事的勇氣,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這纔是你需要想的。”
談不上長篇大論的言辭,飽含着多少人生意義,周峰並不想去深思,眼下的他只自困於迷失的心緒裡——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從一心只爲自己跟心愛的人,改變成心懷天下衆生了呢?
不過是一個有幸得到龍神傳承,而後處處得到幸運女神眷顧的小子,真的能改變這扭曲的仙界麼……
“我在無病呻吟,對麼?”
周峰忽而笑了,是自嘲的反笑,明明他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思考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可他偏偏跟着了相一樣!
還是因爲跟那李信的對戰,沒能像以往一樣大獲成功導致的麼?說不清,道不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想法並非突然冒出來的,人前的強大,亦不過是他的一種僞裝,他真的迷失了……
這種情緒並不難理解。人生在世,每個人多少都會對自己產生懷疑,不管周峰在人前表現得多麼出色,他終究還不是完人!
眼下他想得知的答案,正是自己是否能做到前身那樣——
像藥師佛那樣,令諸有情,有求皆得!
“哪裡是‘無病呻吟’,在貧僧看來,施主忽生迷茫,恰處領悟階段。從只顧自己跟在乎之人,再到這會怕害了身邊無辜的傢伙,這種蛻變,豈不是代表施主離我佛慈悲,更近了一步麼?”
古怪僧看着周峰嘴角泛起的苦笑,繼而有感而發。在這裡,他改變了稱謂,不再是你我,而是貧僧與施主!
這種改變,應該是肯定了周峰如今在走的道路吧?
“別捧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苦惱什麼,說了這麼多,其實我還是想變得更強,強到可以保護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那樣的話,即便不存在真正的和平,可通過我一人,起碼能做到無殺害吧?”
周峰甩了甩頭道。
“以你一人之軀,抗下六界殺難?”
古怪僧聞言,不覺怔了怔,這卻是他沒料到的話,本以爲周峰的迷失,僅僅是失去了自信,再到這會,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你說得有點誇張,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
周峰再次笑了,這次的笑,不再是自嘲的反笑,反而像是想通了什麼後有些‘汗顏’的笑意——話說得有點過頭了不是?
“無相無我……就憑施主你這句話,三世諸佛亦不外如是!”
令人意外的是,古怪僧聽了周峰這番話,好似當真了,說着,這位高深莫測的和尚陡然合十。
霎時,屋內遍地金光,那一瞬,便是晚霞已然不再,周峰也感受到了如日月般溫暖明亮的光輝!
日月同輝?
嚯!
不容多說的狀況,緊接着一聲金光響,古怪僧合十間乍生的光輝不時涌向周峰。
剎那間,周峰根本來不及反應,旋即便被那層層金光籠罩!時間,在這一刻定格,屋內,似有人立地化佛。
“記住,你不比三世諸佛來得差,只要你敢想敢做,任何神明都將跪伏在你的腳下……不要再迷失了,去改變這個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