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重所要閉關的地方,正是香江野生動物園。
形意拳最早便是由模仿各類飛禽走獸就而來,莊重這次卻是返本還源,將形意拳迴歸到最本質上,通過跟鳥獸的相處學習,來完善自己的拳意,形成屬於自己的拳法。
真正的宗師,必須有自己的東西,有自己對於拳法的理解。這樣纔可稱爲宗師,只是一味的功夫高,而沒有獨到理解,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打手。
野生動物園最邊上的是鳥類的園區。這裡各種鳥類雲集,有開屏鬥豔的孔雀,有昂首挺立的錦雞,還有鷹眼灼灼的鷹隼。
莊重一走入鳥類園區,便見各類鳥紛紛驚起,而處變不驚的只有寥寥幾種而已,每一種無不是猛禽。
形意拳中對於鳥類招式的借鑑極多,雞、鷂、燕、鳥臺、鷹等等都是,莊重的第一站之所以選擇在這裡,便是因爲這種原因。
咕咕,這是錦雞在抖翅。翅膀一抖,所有的羽毛就炸了起來,好像是根根攢射的利箭,而且其中傳達出兇狠的爭鬥之意,這就是人類所謂的拳意了。
昂~,這是鷹隼在巡視,它們從高空俯衝而下,兩隻爪子蜷縮着,不見到目標絕對不會貿然發力,跟腿法類似,不招不架就是一下。老鷹抓獵物就是一下,俯衝下來抓起,抓不到便功虧一簣。所以對於這一下的要求很高,形意拳中的鷹形就是模仿這一下抓的狠厲跟精準,好似大刀片子削肉,一刀一片肉,絕對不會落空。
莊重緊緊盯着幾種鳥類,不斷的跟自己習得的形意拳印證,緩緩的演練起來。
就在莊重認真演練的時候,忽然兩隻錦雞鬥了起來。
鬥雞自古就有,跟斗狗鬥牛一樣,都是一個羣衆基礎廣泛的娛樂。而好的鬥雞不遜於獵犬,眼神兇猛,爪子有利。出手必然要帶上對手的血肉,假如一隻狗跟斗雞打架,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鬥雞尖銳的嘴巴跟爪子都會對狗造成致命傷。
此時爭鬥的兩隻錦雞全都是雄雞,應該是首領之爭。
韓愈曾經這樣描寫鬥雞,“裂血失鳴聲,啄殷甚飢餒,對起何急驚,隨旋誠巧紿”,這幾句詩可謂繪聲繪色的將鬥雞場面描寫了出來。
兩隻錦雞全都撲棱着翅膀,好像是人的起手架勢,既可以防禦又能瞬間轉爲攻擊。
咕!終於,一隻錦雞按捺不住,開始了進攻。雙翅一扇,利嘴就對着另外一隻錦雞的雞冠啄了過去。
但是另一隻錦雞單爪而立,只是將脖子一扭,就躲過了對方攻擊,順勢還叼住了對方的雞冠,下嘴就帶血,一蓬鮮血爆開,場面極爲血腥。
“好一個雞形四把!這是金雞食米!”莊重興奮的吼道。
不得不說,看拳譜跟看真正的錦雞相鬥,其差距還是不小的。拳譜中寫的再天花亂墜,也不可能將鬥雞的這種兇狠氣勢寫出來。
莊重之前以爲雞形四把只是一個普通的架勢,是一個穩妥的攻守招式。誰知道看了鬥雞才知道,原來雞形四把還有這麼兇狠的一面,不遜於虎形。
此時場面佔優的那隻錦雞已然趁勢發動了後續攻擊,一抖翅膀,接着翅膀的撲騰之力,迅速欺進了那隻錦雞的胸前,利爪在那隻錦雞胸前一踏,就是一撮雞毛紛飛,那隻錦雞已然出了血。
之後便是連續的追逐啄擊了,場面鮮血淋漓,漫天的雞毛飛舞。那種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氣勢深深震撼了莊重,莊重這才曉得原來雞形四把還可以這麼用,一招使開來,後續便是無窮盡的連招,一直打到對方沒有還手之力。
片刻後,實力強勁的那隻錦雞終於獲勝。得意的鳴叫一聲,顫着翅膀從失敗的那隻錦雞前走過,而失敗的錦雞隻能低着頭,雙爪不住的顫慄,卻是被打怕了。
完事得勝錦雞還看了莊重一眼,似乎在問莊重是否學會了,要是沒學會,它不介意再給莊重表演一次。
看完錦雞,莊重又研習鷹隼。
“鷹形者,其性最狠最烈者也。有搜獲之精,又目能視微物,其形外陽而內陰,在腹內能起,腎中之陽氣升於腦,即丹書穿夾脊,透三關,而生於泥丸之謂也,在拳中謂之鷹形。其拳順,則真精補還於腦,而眼睛光明也;其拳逆,則真勁不能貫通於四指,陽火上升,而頭眩暈,眼亦必發赤也,學者練此形,便能復純陽之氣,其益非淺顯。”
這是形意拳中對於鷹形的記載,鷹就在於一個狠烈跟精準。
莊重這一蹲守就是一下午,纔看到了一場鷹隼捕獵的好戲,將那種氣勢融入到了自己拳法中。
之後莊重又去了熊山。熊形者,其性最遲鈍,其形最威嚴,有豎項之力,熊形是最能跟鷹形相銜接的招式,莊重之前有一式合擊之式就叫做“鷹熊合擊”,鷹跟熊卻是莊重學習的重點。
於是野生動物園的熊山工作人員,便看到一個人蹲在熊身前,不斷的模擬着熊互博的場面跟姿勢,看上去極爲可笑。
而讓工作人員詫異的是,這幾隻平常很兇猛的熊竟然沒有對這個年輕人發起轟擊,而是好像看到了同伴一樣,還跟他嬉戲玩耍。
一人一熊就站在山下角力,人吼熊嘶響徹天地,角力的結果居然是年輕人贏多輸少,搞得幾隻野生熊都臣服了,一時間卻是唯那年輕人馬首是瞻了。
這便是莊重熊形練到家的表現,散發出去的拳意跟熊一樣,讓這些熊以爲遇到了同類。而莊重在跟熊的角力之中,卻是也學習到了熊的發力方式。
熊形的發勁卻是異常簡單,無外乎撲與拍,放到人類身上也就是抽跟掄勁,以身體帶動手臂發出的整體鞭勁。
熊是自然界中一種外形笨拙,卻非常具有殺傷力的動物,其攻擊動作就是一撲一拍,但卻是沒有任何動物能承受那雄渾的一擊,如泰山壓頂一般。熊形便是要達到這種境界,用最簡單的手法打出最大化的力量,笨拙中暗合天理。
之後莊重又去了馬園、虎山、蟒蛇館,全都是在認真學習這些走獸的動作跟發力方式。
在虎山的時候,莊重甚至還跟老虎一起,跟前來進犯的幾隻雄獅發生了短暫戰鬥,成功將幾隻雄獅趕跑了。
那一戰莊重也是受益良多,由此得知,原來所謂的功夫無外乎是一個發力打人的過程。國術講究只殺人不表演,因爲這都是從戰場上傳下來的,一招一式都是衝着殺人去的。
可是隨着這麼多年的演變,這種理念逐漸的在湮滅。形意拳中的招式也就多了諸多的花招。通過觀察動物,莊重卻是返本還源,知曉了形意拳最初的宗旨,那就是兩個步驟,發力,然後將力量打到人身上。其他的什麼技巧都是服務於這個的,除此之外都是花招。
你會見熊來來回回的耍架子?它們都是要打就打,目的就是擊倒對方,只有這麼一個目的。
這便是莊重在動物身上學到的第一課,讓複雜迴歸簡單,看清目的,招式爲目的服務。
一晃眼,已經是一個星期過去了。莊重每天的飯食都是由動物園的工作人員送過來的。
而一來二去,這些人也跟莊重熟悉了起來,他們最爲好奇的自然是莊重爲何要來受這種罪,這不是自討苦吃嘛。
而莊重每每被問到這種問題,都會神秘的一笑,轉而給工作人員講起他不得不來此的原因。
“你們都知道,古代人們去青樓,老媽子都會說:公子你看,我們這個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們倆好好聊聊。現在去做大寶劍,媽咪卻會說:老闆你看,我們這個妞才十八歲,波大水多技術好,不信你摸摸看。正是這種傳統文化的缺失,讓我感到很心痛。”
“所以你纔來到這裡尋找人性最初的感動?”不諳世事的工作人員小姑娘看着莊重,敬佩的問道。
“是啊,這個世界,恐怕也就這裡纔有一方淨土了。”
莊重每次說完這番話,就會默默端着一大盆雞腿孑然獨行,留下一個讓小姑娘感慨唏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