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就聽人羣外面有人嚷嚷:“借光借光,別圍着了,都不做生意啦?散了散了。”
隨着喊聲,人羣分開,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從人羣外面擠了進來。
他們都穿着商場保安的制服,鬆垮垮卻都挺不合身,手裡拿着對講機——剛纔在紅星百貨大樓的二樓商場抓了個小偷,幾個保安一直忙這事兒來着,聽說這邊有人吵架之後這才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看到坐在地上的光頭壯漢和慘嚎連聲跟死了爹一樣的捲髮女,爲首的保安大叔皺了皺眉:“哎喲,這不是大竇麼?你們兩口子又怎麼了?在這兒耍什麼寶呢?”
聽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認識這兩口子,而且,好像這公母倆也一直讓人挺不省心的,這種耍寶扯淡的事兒不是一回兩回了。
看到三個保安來了,捲髮女就跟看到救星一樣,指着楊棟樑一陣哀嚎:“鄧哥鄧哥,求你們給主持公道吧,沒法活了啊……他們太欺負人了,大竇都快被打死了……”
嗯?
是麼?
這個被稱作鄧哥的保安頭兒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光頭壯漢——沒看出什麼毛病啊,臉上身上沒有傷,沒出血也不像骨折的樣兒,難道是內傷?也不像啊!……他一臉疑惑地說了聲:“弟妹,你……”
他剛想問問是怎麼回事,捲毛女卻是好像忽然回過神來一樣,這時候她也發現自己老公這個樣子太不痛苦也太不惹人同情了,就連忙又撲到光頭男身上哭了兩聲,然後伸手在他下面大腿上暗暗掐了一把,那光頭壯漢先是嗷的叫了一聲,之後才明白卷毛女的意思,白眼一翻,然後很誇張地側身倒地,開始一聲一聲跟活不起了似的呻吟起來。
哄!
周圍看熱鬧的人又是一陣鬨笑,這造假造的太誇張太不專業了,剛纔捲毛女那下掐的不隱蔽,手一動,大家全都看着了。
打架打不過,這就要玩訛人的戲碼了!
幾個保安也看到了,那個保安頭兒一笑:“弟妹你這是幹啥呢?地上挺涼的就別讓大竇躺着了,着涼感冒弄出關節炎來就不好了,趕緊起來吧,不用這樣,來,跟我說說剛纔發生什麼事兒了?要是你們有理,不用你說我也會給你們做主的。”
聽他這麼一說,唉,那還在地上躺個屁啊,在周圍衆人的鬨笑聲中,大竇一臉豬肝的顏色從地上爬了起來,捲毛女則是低着腦袋假裝給他拍着身上的土——這種當場被人戳穿伎倆的事兒挺丟人的,她也知道害臊這倆字兒怎麼寫。
而這時候,就見那保安頭兒對着楊棟樑招了招手:“小夥子你過來。”
楊棟樑笑了笑,然後走了過來,真的,對於這個保安隊長,他感覺還不錯,至少話裡話外的意思聽着,這人還算正派,雖然他認識捲毛女和那光頭男,也沒有偏聽偏信過來直接把自己一棒子打死,在這個胡攪蠻纏幫親不幫理的社會,他這樣的人很難得。
“剛纔是怎麼回事?你打他了?”保安頭問道。
“沒!”楊棟樑矢口否認。
“你說謊!我家爺們兒就是你打傷的……”捲毛女一聽楊棟樑不承認立刻就不幹了,跳着腳開始大吵大嚷。
“弟妹你別吵吵了,先歇一會兒行不?”保安頭一個勁兒的皺眉,大竇這兩口子在五星百貨大樓地下一層是出了名的刺頭兒,時不時的就跟顧客吵架啊,跟旁邊的業主紅個臉什麼的,惹事兒精說的就是他們,你說你賣衣服就好好賣衣服唄,發財賺鈔票多好,整天跟個鬥雞似的瞎嚷嚷啥?惹是生非弄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你們似的,擦……
真的,如果這兩口子不是這裡業主的話,就他們這德性,被人活活打死保安頭才解恨呢。
聽捲毛女在那裡叫喚,嘴裡又開始不乾不淨的說一些難聽的話,楊棟樑也不生氣,只是做出一個無奈的聳肩姿勢,然後對那保安頭說:“大哥,這裡這麼多人看着呢,誰說真話誰說假話大家心裡也都有個公論,剛纔我真沒動手打他,我妹妹跟他們發生了點矛盾,吵起來了,我過來看看怎麼回事,連一句話還沒說呢,他就過來對我動手,我一躲,他沒站穩就摔地上了,你看這事兒……唉,大哥你看着處理吧。是罰款還是去警察局我都認了!”
說這話的時候,楊棟樑的眼神格外真誠,一副我是外來的我惹不起這些坐地戶的模樣,當然了,剛纔他輕輕拽了那個光頭壯漢胳膊一下的事兒他直接就忘了……
不得不說,楊棟樑這眼神兒挺糊弄人的,再想想大竇兩口子平日裡那些前科劣跡,保安頭兒心裡就自然而然認爲楊棟樑這話都是真的——嗯,其實他也不願意多事兒,只要沒打架動手就好。
於是他也沒再多說什麼,走到大竇那兩口子身邊不知說了幾句什麼,看來這保安頭兒還挺有威望的,聽他說了一陣,大竇兩口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狠狠瞪了楊棟樑他們一眼然後就回到自己店鋪裡去了。看他們走了,保安老大搖了搖頭,對楊棟樑擺擺手:“小夥子你走吧,沒事兒了。”然後她又轉過身對着圍觀羣衆一陣喊:“散了散了,別都圍着了。”
他身邊兩個保安也跟着一起攆人,而見到熱鬧沒了,雙方偃旗息鼓,圍觀羣衆也都失去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趣,三三兩兩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楊棟樑這時候也回過身去,看了看洪萱萱的情況——嗯,被陳瑩瑩和袁夢詩她們安撫了一陣兒之後,洪萱萱已經冷靜下來了,楊棟樑過去伸手點了點她的腦門兒,嗔怪道:“你這丫頭這麼能惹事兒呢?太不讓我省心了,說說吧,這次又是因爲什麼跟人吵架啊?”
聽見楊棟樑這麼一問,洪萱萱委屈勁兒又上來了,噘着嘴把剛纔的事兒說了一遍。
原來,她剛纔和陳瑩瑩來這裡溜達,邊走邊看,結果就在大竇的店裡,陳瑩瑩看見一件比較不錯的小衫挺好看的,於是就想拿下來試試。
結果,就是這麼一個挺平常的舉動,惹麻煩了。
陳瑩瑩梳着一個很土氣的農村小妞大辮子,一身破校服,雖然模樣不錯,卻是有些灰頭土臉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沒什麼錢的窮學生,而見陳瑩瑩伸手要拿那件小衫,捲毛女看見就隨口來了一句:“別亂摸!”
那語氣很不客氣,就跟訓兒子似的。
雖然沒明說,意思卻很明白:我這是精品店,衣服挺貴的,你沒錢就別亂摸,弄髒了你賠不起。
分明就是一個瞧不起人的節奏。
陳瑩瑩初來雲海,又是之前一直受窮,對這樣的話挺敏感的,也很有些自卑,被那捲毛女一說,她先是一愣,然後就是一陣委屈,原本的興奮勁兒一下子就沒了,走到門口拉了拉洪萱萱的袖子:“萱萱,我我我們走吧。”
洪萱萱正在旁邊門口看別的衣服呢,沒聽到捲毛女的那句話,一看陳瑩瑩這副有些委屈的模樣,她有些納悶:“怎麼了?”
“哦,沒沒沒什麼。走走走吧。”
可是陳瑩瑩越這麼說,洪萱萱就越覺得不對,在她連番追問之下,陳瑩瑩就把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結果洪萱萱聽完之後頓時就炸了。
欺負我可以,但是欺負我朋友,不行!
洪萱萱長得清秀可人跟個小家碧玉乖乖女似的,卻是一個脾氣火爆的性格,而且爲人特別仗義,見陳瑩瑩受了欺負,她哪能忍得住?頓時冷笑一聲,提高聲音誇張地說道:“你瞎摸什麼啊?這是人家家裡死人掛這兒打幡兒的衣服,不往外賣的,走,咱們再去別人家看看去,這家店才死人,晦氣……”
這店鋪本就不太大,洪萱萱又是聲音很高,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很清晰地傳進捲毛女的耳朵裡。
雖然她這話是對陳瑩瑩說的,可捲毛女也聽出來是在嘲諷剛纔的事兒了,她也是個暴脾氣,她正算賬呢,聽這話之後啪擦一聲把手裡的計算器往地上一摔,張嘴就來了一句:“小表子你說誰家死人了?”
洪萱萱一梗脖子:“說你呢,怎麼的?”
得!
就這麼着,兩邊開始嗆火,先是互相譏諷說些難聽的怪話,到後來,就開始撕破臉皮破口大罵公然開噴了。
……
這下楊棟樑聽明白了,敢情這次還真就不是洪萱萱惹事兒,是因爲那個捲毛女在言語上欺負了陳瑩瑩,洪萱萱纔跟她嗆嗆起來的。
唉,冤枉人家洪萱萱了……
咋辦?
那還能咋辦?道歉唄!
楊棟樑揉了揉洪萱萱的頭髮,笑了笑:“好了好了,別委屈了,剛纔是我不對,給你道個歉,是大叔不好,大叔誤會你啦……”
聽他這麼一道歉,洪萱萱更委屈了,噘着嘴不吭聲,眼淚在眼圈裡一個勁兒的打轉。
說到底,她還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任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