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份,山裡的風很大。
吹在身上,有點涼。
楊棟樑就這麼百無聊賴地懸在半空中,手裡死死抓着幾根樹枝和枯草,不低頭,因爲下面是白宇宙摔得血肉模糊的屍體,看了噁心,他就這麼好像一個青春懵懂的日系美少年一樣,斜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迷濛着雙眼,心裡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啥,帶個鏡子來就好了,臉上的傷口大不大?長不長?擦,可別被毀容了啊,老子還沒結婚呢……”
“那個……唉,張青松被弄成這個模樣,回去以後我可怎麼跟張大爺交代啊?”
“凌楠姐……也不知道她去旅遊玩的咋樣,開心不。”
“袁夢詩和何倩那倆丫頭,現在應該在家裡跟家人團聚吧?”
“郝佳,到老家了嗎?郝大叔安葬好了嗎?”
“唉……”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兩個小時零四十二分鐘匆匆而過……
話說,楊棟樑爲啥知道這麼精確的時間呢?
很簡單,之前莫允琪不是送了他一塊伯爵表麼,錶針走動之間,可以掌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反正現在閒着沒事兒,抓着樹枝的姿勢也正好把手腕露出來,面對錶盤,楊棟樑每隔一會兒就擡手看看時間,然後在心裡嘟囔着杜巧芸他們什麼時候能來……真他孃的慢啊!
終於,就在兩小時零五十五分鐘的時候,聲音終於響起,隱隱約約的,楊棟樑就聽見遠處有人喊他的名字。
“楊……棟……樑……”一個男人的聲音,啞着嗓子不太好聽,可對於楊棟樑來說卻是如聞天籟。
“我在這裡!”
楊棟樑抻着脖子大喊一聲。
嘩啦啦,灰塵簌簌,小石頭子從上面掉落下來。楊棟樑用勁兒太大,一不留神竟是差點把樹枝掰斷了,搖了兩搖,晃了兩晃,他才勉強重新恢復身體平衡……“尼瑪!”楊棟樑心裡這個罵啊:“差點倒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裡,這破玩意兒也太不結實了……”
幸好,他剛纔那一聲喊足夠大,那個喊他名字尋找他下落的人很快就順着聲音搜尋過來。
一個腦袋從斷崖上面探了出來,問道:“楊棟樑,是你嗎?”
楊棟樑心裡這個氣啊,不是我還能是誰?誰沒閒着沒事兒在這裡懸着?有意思?可現在也不是什麼抱怨的時候,他微微仰頭:“是我啊。”
“哦,等着,這就拉你上來。”那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很快的,就見一條粗繩子從斷崖上面被放了下來,楊棟樑伸手抓住,然後在手腕上挽了幾扣,用力一拽,很結實,然後喊道:“拽住啊,我上來了。”
說着,他就雙腿一蹬,將身體悠了起來,又回來踏住斷崖的石壁,蹬蹬蹬,好像一個消防隊員在爬樓似的,三兩下就從下面爬了上去。
看到楊棟樑一眨眼的工夫就從下面爬上來到了自己面前,上面這個人都有些呆住了。
很顯然的,他沒想到楊棟樑的動作居然如此敏捷,爬的如此迅速,本來他還幫着楊棟樑往上拽繩子呢,結果沒用他動手,楊棟樑就自己爬上來了。
雙腳踏上結實的地面,楊棟樑有些狼狽的雙手扶着膝蓋,彎腰喘了幾口粗氣,擡頭,這纔看到面前是個穿着警服的男人,國字臉,一米八不到的身高,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出頭的模樣。
這個人,楊棟樑不認識,很陌生的一張臉。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沒事吧?我是河西分局的,我叫韓偶生。”這個穿着警服,名叫韓偶生的警察問道。不過從他的聲音裡,楊棟樑沒聽出任何關心的意思,純粹就是公事公辦的那種。
“沒事,就是臉上劃了一下,問題不大。”楊棟樑問道:“杜巧芸呢?她沒來?”
“杜隊在那邊處理事兒呢。”韓偶生回答道,很奇怪的是,他說着話,眼神深處卻有那麼一點點很解氣的意思。
嗯,就是解氣,看着楊棟樑這副狼狽的模樣,韓偶生心裡還是很爽的。
雖然楊棟樑不認識他,他卻認識楊棟樑,他也是河西公安分局的民警,當初楊棟樑在王亮的審訊室裡發瘋的時候被一羣警察撂倒,然後綁住,其中就有這位老兄,當時他還很悲催的被楊棟樑踹了一腳,回去以後疼了兩天,所以對楊棟樑的這張臉,他記憶猶新,以至於一見面就把他給認出來了,確認是楊棟樑沒錯。
尼瑪,當初踹我那一腳真狠,嘿嘿,你臉上的血口子咋沒再大點呢?疼死你……
楊棟樑可不知道韓偶生心裡咋想的,他只是點點頭,對韓偶生剛纔的那番話表示理解,這麼大的一個案子,那邊還有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一堆打手和那些等待解救的奴隸工,全都需要有人處理,杜巧芸哪有時間過來搭理自己?能派人來就不錯了。嗯……楊棟樑又喘了幾口氣,然後指了指斷崖下面說道:“下面還有一個呢,他叫白宇宙,是這個案子的主犯,剛纔從這裡掉下去了,也不知道還有氣兒沒,不過我估計夠嗆,腦漿子都摔出來了,那個……你處理吧,我就不方便插手了。”
一聽這話,韓偶生臉上頓時露出了嚴肅的神色,連忙又小心翼翼地過去,探出腦袋往下面看。
樹叢掩映,雜草叢生,白宇宙的屍體被遮擋起來看的不是那麼明顯,如果不仔細的看還真是不容易發現,聽說他就是這次黑磚窯案件的主犯,韓偶生不敢怠慢,連忙掏出電話打了過去彙報情況,也不知道那邊給了什麼指示,他嗯嗯啊啊了幾聲之後,掛斷電話,然後對楊棟樑說:“他們一會兒過來,咱倆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吧。”
聽他這麼一說,楊棟樑也沒辦法了,貼在懸崖上,以一個很古怪的姿勢站了那麼長的時間,楊棟樑也有些累了,既然現在不讓走,那就歇一會兒吧。
他盤起膝蓋,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剛纔在地上滾了那麼長的時間,衣服已經髒了。
而韓偶生沒往地上坐,就在那裡來來回回的走動,他跟楊棟樑沒啥交情,也沒什麼話說,就這麼來來回回的走動,一邊看看樹,看看草,看看石頭,一邊耐心等着大部隊過來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