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很粗糙的甬道,泥濘的地面與隨處可見的巖刺,都充分說明了挖掘者只考慮到實用性而絲毫沒有留意外觀的華美。從這種情況上來推斷,這條甬道絕非出自龍天那個好大喜功的穿越衆,而是某位逃亡者的作品。
石不語領着漓微、漓渺二女排成一列,行走了片刻,漸漸覺得甬道變得狹窄,先是向下延伸,隨即徐徐蜿蜒向上。很快的,三人只能從最初的直立轉爲躬身,又從躬身轉爲最後的的爬行……眼見如此,跟隨在他身後的雙姝不免有些擔心,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察覺到異樣的情緒,在前探路的石不語一面爬行,一面淡淡笑道:“不用想太多!如果能出去最好,如果不能出去,最多也只是回到起點罷了!”
漓微、漓渺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沉默之中,三人又爬行了大約半個時辰,起初,石不語還覺着一根施展了燃火術的白骨,後來漸漸覺得費力與不便,乾脆便熄滅了它,只在黑暗中行進。
拐過一處轉彎,三人漸漸覺得疲勞不堪,本已苦苦支撐了數日的身子也漸有垮掉的跡象。正在此時,忽聽得“哎呀”一聲,卻是石不語一頭撞上了硬物。漓微二女吃了一驚,倉促間收腳不及,頓時撞在一處,忽聽得旁邊一陣響聲,也不知道打翻了什麼東西。
驚疑之中,石不語已點起了那根白骨,光芒忽的涌出,三人皆是被刺激得緊緊閉目。石不語在瀰漫的淚水中勉強望去,頓時嘆息一聲,黯然道:“看起來,我們是沒有機會了……”
正閉着眼睛的漓微、漓渺聞言一怔,再顧不得刺痛,急忙睜眼望去,卻見火光的閃耀中,正前方乃是結結實實的泥石,別說是通道,便連小孔也休想找到一個。看起來,那位挖掘者卻象是某些玄幻小說的作者,開篇浩大,到了最後,卻往往修練了葵花寶典。
沉默半晌,漓微、漓渺輕輕搖了搖頭,嘆息道:“罷了!原本也不指望能夠出去……只是那位挖掘地道的前輩,卻不知道落得如何的下場?”
石不語苦笑一聲,乾脆便坐在地上,目光一轉,落在漓微身下,忽的笑道:“他活着之時,我不知道,不過,死後,卻被兩位美人兒壓在了身下……”
雙姝怔了一怔,急忙低頭望去,這才發覺自己二人正壓在幾根白骨上,而旁邊的土壁上,則靠着一大一小兩具凌亂的骸骨,再聯想起方纔的響聲,其過程已完全可以推測出來了。自然,她們兩位是不懼怕白骨的,只是,不懼怕並不代表不討厭,在望清狀況之後,二人還是急忙挪開身子,向旁縮了縮。
而隨着她們的移開,石不語的視線便直接落在那兩具骸骨上。片刻的注視後,他忽的輕輕“咦”了一聲,探出手去,從那骸骨的手中取下了一張獸皮。這獸皮雖然有些風化,但上面的字跡卻仍鮮紅得清晰,想必是死者在去世前所寫的——
“老夫廉冶子,忝爲御獸宗第二十三代宗主,因覓宗門所失元訣,遊於東海,誤被海妖龍某所擒,囚於青海地穴之中,不覺已一十九年矣……”
或許是時代的關係,這番自敘的語言風格,極其深奧,好在石不語在古文上也頗有造詣,當下拋開了文章的美感,將其內容大致瀏覽一遍。隔了半晌,他終於長嘆一聲,放下手中的獸皮,向那骸骨恭敬的拜了幾拜。
原來,這位廉冶子,便是當年御獸宗的第二十三代宗主,爲了尋覓本宗在“失典之劫”中丟失的元訣典籍,一路遊至海外,卻因了誤入青海深處,被那龍天設計擒下,困在這地穴的鐵牢中,到其死在此處爲止,已是整整一十九年。
這處鐵牢中,囚禁着的,均是誤入赤青兩海或者在附近遊弋的宗士。龍天因了不能返回陸地的缺憾,將這些宗士關押在此處,試圖從他們宗門的元訣中尋出返回陸地的方法。而除此之外,他也存着更大的野心,竟然妄想以宗士來製作傀儡兵器。
只是,隨着數次嘗試的失敗,龍天被迫停止了無謂的舉動,轉而思索起別的方法來。但之後,因了突然的走火入魔,這位海妖的創造者離開此地,消失於茫茫大海之中。人雖走,茶不涼,海妖族因了他的禁令,無人敢擅自踏入此地,二十餘日下來,饒是這裡的宗士都已頗有根基,也因了食物與飲水的缺乏,盡數死亡,化爲石不語今日所見的森森白骨。
不過,說是盡數死亡,也並不完全正確,至少,那位廉冶子,因了早年偶得的“化精煉體”之術,在自殘血肉的情況下,竟然重新獲得了幾分被禁錮的元力,而依靠這點微薄的元力,他從隨身的玉笛中喚出了兩隻異獸——紅頂雪猿與吞山甲。
依靠吞山甲的幫助,他費了兩日的工夫,拼死挖開了一塊鐵板,打算挖掘地道逃離此地。只是,龍天雖然五六日未曾出現,但爲了提防他突然現身,廉冶子還是指使雪猿化做自己的形態,在牢房中守侯,同時,爲了增加可信度,那枚玉笛也被留下,系在了雪猿腰間……
說起來,這種舉動冒險之極,不過,反正也是個死,倒不如博得一博。因此,廉冶子在帶着吞山甲進入地下之後,便開始了瘋狂的挖掘逃亡之旅。這吞山甲以土爲食,行進頗快,費了兩日工夫,便已挖了頗長的一條甬道出來,而眼見勝利便在前方,廉冶子自然心中歡喜無限。
只是,他終究六、七日未曾進食,雖然靠着“化精煉體”之術,將自身的血肉不斷轉化爲元力來操控吞山甲,但血肉終究有限。待到第八日,廉冶子周身血肉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疲累了數日的吞山甲也支撐不下去,而通道,雖然已打通了七、八分,卻終究不知還需幾日才能打通。
到了此時,廉冶子終於放棄了逃亡的念頭,靜坐於這通道中,在臨死之前將生平之事記載於獸皮上,期待後來者發現之後,能夠將他的骸骨帶回中原。只是他怎麼也料不到,這一等,便是一千多年,若非今日石不語三人偶然發現了秘密,只怕這位御獸宗的前任宗主,將要永遠的葬身於此,陪伴着身邊吞山甲的獸骸……
石不語看到此處,不禁嘆了口氣,又向那廉冶子的骸骨拜了幾拜,恭敬道:“無論如何,前輩能做到這等程度,是我萬萬不能及的……”
這話,並不是虛言。廉冶子在自敘中說得輕巧,但只要是個略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化精煉體”之術靠的是消耗自己身血肉來積聚元力,那種活生生剝離血肉的痛苦,又豈是常人能夠做到的,至少,以石不語的性格,是做不到這點的。
他如此感佩着,而身旁的漓微、漓渺已接過那張獸皮,大致看了一遍,忽的身軀一震,擡頭道:“逝!既然這通道已挖了七、八分,不如我們來繼續挖掘,也總好過束手待斃!”
石不語怔了一怔,苦笑道:“我們三個人,沒有工具也沒有吞山甲相助,怎麼挖?早知如此,我便應該將小白帶着身邊……喵喵的,誰知道在海底也要用到它……”
漓微、漓渺知他說得在理,一時也是默然無語,低頭翻弄着那張獸皮,信手轉到背面,忽的訝道:“不語,這裡還有一段文字!”
石不語面上一紅,自知粗心,也不多言,接過看了一遍,看起來,這段文字是廉冶子在臨死之前匆匆補上的,極爲潦草,但還是能夠基本看懂——
“後人若能至此,煩勞將老夫腹中元器帶回御獸宗,感激不盡。此物可令本宗門人與寵獸暫時合體,雖有妙處,卻非他宗可以運用……”
原來,這廉冶子腹中吞了一件元器,名爲“勾鐮”,可以藉助寵獸的妖丹能量,讓吞服者與寵獸合體,暫時增強實力,頗爲奇妙。只是,這“勾鐮”的使用,有一前提,便是使用者必須要與異獸結成過契約,換而言之,便是除了御獸宗的門人之外,他宗便是拿到此寶,也根本施展不出。
事實上,也正是惟恐後人起了貪念,廉冶子方纔在獸皮上指明“勾鐮”的特殊侷限,如此一來,即使後來者是個貪婪自私之輩,也不會私吞這不能使用的“廢物”,反而會將其送回御獸宗,來換取別的好處。
“這麼看起,我們這位宗主,也實在是用心良苦……”石不語看到此處,探手伸入骸骨中,摸索片刻,果然尋到一片閃着銀光的薄玉,只是下一刻,他卻忽的生出一絲疑惑,“奇怪!如果這元器這麼奇妙,爲何廉冶子自己不用?”
漓微聽他喃喃自語,不禁搖頭道:“不語,這還用多想麼?廉冶子前輩在此時,已是燈盡油枯,就算使用了‘勾鐮’,又能支撐多久?況且,他身邊已經帶了擅長挖掘吞山甲,便是與它合體,效果也未必能增加多少……”
聽她如此解釋,石不語微微愕然,旋即拍着額頭道:“的確如此!看起來,我餓了幾天,有些糊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
說到此處,他已將勾鐮託在手中,默默凝視,似乎在轉着什麼念頭。漓微、漓渺知他心意,略一思索,便即問道:“你是否打算吞下這勾鐮,再與異獸合體?”
石不語微微頜首,卻又嘆息道:“想是這麼想的!只是,不知道以我如今的妖力,是否能夠順利的召喚出小濟與阿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