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法尋到答案,石不語便乾脆揮手,打斷了這種費力不討好的猜想,無論如何,眼下的要事,是先設法救活凝寒,只要她能夠醒來,行兇者的身份便自然呼之欲出。到了那時,羣毆也好,單挑也好,按照某位男性的說法:“大家每人拿塊板磚上去,磨也磨死了他!”
而之後,經得一番商議,石不語啓程後的諸般事宜也被一併決定下來。珈漣、漪靈、莫愁等人,不消說,自然是要留在安陽城中照顧凝寒,而紅拂亦是受了石不語的委託,暫時留在此地看顧衆人,事實上,自從身份上的芥蒂被衝破之後,她也已沒有了再度消失的理由。
不過,按照清荷的提議,諸女也不能盡數留下,好歹也要分出幾人陪同石不語前往,而這幾人中,除了負責守護的幽姬之外,清荷自己,也毛遂自薦了一番。按照她的說法,既然有紅拂與虎面等妖靈趕來坐鎮,安陽便應當穩如泰山,自己便可以抽身陪同爹爹前往。並且,毫不客氣的說,二人比較起來,恐怕在實力上,還是身爲女性的自己更加……
被這最後一個理由打擊了可憐的自尊心,沮喪的男子很是無奈的接受了建議,但做爲交換,他卻又提出將小白、悠白、玄墨留下駐守,反正到得海中,它們也沒有發揮的餘地。至於新收的小烏和小濟,前者可以用來逃命,後者遇水化形,都是此次旅遊的必備物品。
如此商榷許久,經得一番討價還價般的爭吵,分兵兩路的方案終於被確定下來。只是家事已了,公事卻還未決斷,匆匆用罷晚飯,石不語便匆忙趕往議事堂,順便遣人去請了秦暮、行烈等人以及趕來濱海支援的李密。
因了之前激戰的緣故,此時能夠完整無缺坐在堂中的人,比起之前擁擠的狀況來,顯得頗爲冷清。而在聽得石不語要出海尋藻的計劃之後,羣豪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時間,無人開口贊同。
實際上,這種沉默,除了兄弟之情的因素在內之外,也是出於對濱海局勢的擔憂。與蘇陽聯軍的一戰,讓濱海三十九盟友倒下大半,而更糟糕的是,一向負責內政與謀略的徐世績也因了傷勢要在病榻上呻吟幾個月。
如此一來,濱海眼下的局勢,可謂是雪上加霜,別的暫且不提,單單遺留下來的一堆物資補給、撫卹死傷的難題,便足以令臨時接受的王伯當跳腳罵娘快樂……
相形之下,石不語雖然有些懶散,又喜歡在幕後做手腳,但說到智略與內政的手段,比起三十九盟友這些大老粗來,卻不知要好上多少。如果有他在,相信諸般雜事都能勉強應付,只是眼下這根救命稻草忽的說要出海遠行,怎叫人在愕然之餘不憂心忡忡呢?
沉默許久,秦暮終於輕咳一聲,打破了寂靜:“逝兄弟,你與凝寒小姐情深恩重,我等也沒有理由阻止!只是海路艱難,那羣海妖的底細又頗爲神秘,無論如何,你都要保得性命回來,切莫意氣用事!”
以秦暮的硬漢性格,能夠說出這些嘮叨的話語來,已可足見他對兄弟的關切。石不語聽在耳中,也有些感動,當下不住點頭道:“這個,我自然有分寸的!另外,濱海這面,或許會有些混亂,所以我也考慮到了合適的內政人選……”
羣豪聞言先是愕然,旋即大喜不已,紛紛坐直了身子,程行烈更是按捺不住好奇,徑直猜測道:“老二,你說的,難道是珈漣妹子?”
“珈漣嗎?不,當然不是,不過,她可以考慮來幫忙,只要你們肯付薪水。”石不語先是搖頭否定,隨後打開了幾日都未曾把玩過的羽扇,忽的指向遠處的一個身影道,“真正的白工,在那!”
“我……”正有些愁慮的李密不覺愕然無語,徐徐側過頭來。他心中向來愛慕凝寒,雖然自知沒了可能,卻始終不能放下。自從幾日前得知她生死未卜後,便始終日夜難安,到了此時方纔略微舒緩了心情,正在胡思亂想,卻被石不語突然點名。
“不錯,就是二弟你了!”趁着他發怔的工夫,石不語早已行了過去,一把搭着他的肩膀,微笑道:“我這弟弟多年來一直打理登州,性子溫和冷靜,也頗有智略,加之人又生得英俊……當然了,最後一點沒什麼關係……總之,徐老三現在倒下,正好讓他來打理內政,兄弟們以爲如何?”
羣豪彼此面面相覷,若說到能力,只看偌大的登州都被李密治理得井井有條,便可見其內涵,只是他終究不是濱海中人,若將這等內政大事交給三十九盟友之外的人物來負責,會不會有些……
且不提他們還在猶豫,李密卻已開口道:“大哥,此事行不通的!我終究不是濱海中人,對此地也不熟悉,若是有什麼差錯,反而糟糕!”
“說哪裡話來!”石不語已經尋到替死鬼,哪裡肯輕易放手,當下望着羣豪道:“濱海、登州,實際上早已不分彼此,二弟又與我相識多年,早已是自家人。由你來主政,諸位兄弟定然不會介意的,王兄弟,你說是麼?”
王伯當被他點名,腦海中忽的浮現出這些日子面對着一堆公文的痛苦,登時打了個寒噤,急忙拍着大腿道:“極是!極是!大家都是自己人,過幾日再結拜一次,結成四十盟友便是了!這事,我舉雙手贊成!”
事實上,李密的性子向來溫和,待人彬彬有禮,羣豪也是極爲喜歡的。因此,聽罷王伯當所說,他們略一躊躇,便即紛紛點頭,便將此事定了下來。
到得此時,也由不得李密推脫,衆人商議得片刻,見再無他事,便各自散去,尤其那位解脫了的王伯當,望着“替罪羔羊”的眼神,簡直可以用愛慕來形容,看他那意思,似乎恨不得今夜便移交一切事項,從此做個甩手掌櫃。
羣豪既散,李密卻仍然有些躊躇,略帶爲難之色道:“大哥,這事只怕不容易!一來,我對濱海諸事並不熟悉;二來,父王那面,恐怕也不好交代。”
“老頭子那面,我替你去說,登州如今安穩的很,也沒什麼大事!”石不語直接否定了他的推搪,頓了頓,又補充道,“二弟,我知道你想做一番大事的!老實說,比起登州來,濱海其實更適合你……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李密默然無語,他與石不語相處十餘年,自然對於彼此的脾性都頗爲了解,比起嚮往自由生活的石不語來,和煦笑容下的自己,其實也藏着在亂世中建立功業的野心,這一點,親近的人自然都很清楚……
但在登州那面,因了楊林的存在,施展才能並不是那麼的毫無拘束,而在濱海,在只懂得行軍打戰的羣豪的之中,或許自己纔有真正發光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比起偏安的登州來,勢力強大的濱海,的確更象是適合巨鯨遨遊的海洋……
見得他的神情,石不語自然心中透徹,當即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總之,這件事便交給你了!王賭棍說得對,等哪天有空,你也來結拜一番,大家以後便號稱四十盟友……不,還是號稱‘阿里巴巴和四大大盜’比較威風!”
聽得這位義兄又開始胡言亂語,李密不禁習慣性的翻了翻白眼,但心中,卻隱隱涌動着一股熱流。一時之間,他除了輕輕的嘆息之外,便也只能同樣搭上對方的肩膀,重重的點了點頭。
只是此時,漫溢的溫情氣氛中,石不語卻忽的收斂了笑容,神情肅然道:“二弟,還有件事,我要說與你聽……”
李密極少見到他的這種表情,不免微微愕然,旋即沉聲應道:“大哥,你說便是了!”
石不語輕輕揮手,帶起妖浪捲起了房門,沉默片刻,方纔徐徐開口道:“不知怎的,我這次出海尋藻,心中總有種隱約的不祥之感。老實說,我這些年來生死之際,也不知走過了幾遭,但這樣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李密聞言一驚,顫聲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便不要前了!或者,派人前去,你若還不放心,不如我代你走一遭?”
“不,不必了!”石不語微微搖頭,嘆息道:“換做是你,眼見心愛的女子如此境地,會放心讓別人代勞麼?青海,我是必然要去的,不過,如果,我是說如果……”
“莫要胡說!”李密輕輕淬了一口,但又會意的沉聲應道:“不過,大哥你儘管放心,這邊的事我會留心的,凝寒、珈漣她們,我也會多加照看。”
“那是最好不過了!”石不語欣慰的點點頭,默然良久,卻又輕聲道,“凝寒的話,如果我不能回來,而她又願意,你便娶了她吧……”
此言一出,只聽得“啊”的一聲,李密登時露出驚詫之極的神情,踉蹌着後退了數步,滿面蒼白,血色盡失,過得許久,方纔忐忑道:“大哥,你……”
石不語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辯解,淡然道:“我不介意的,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她,這不是什麼罪惡,誰都有喜歡別人和被人喜歡的權利……“
李密默然無語,忽的嘆息一聲,輕輕擡頭道:“大哥,抱歉,我也一直提醒自己,只是,這種事情……不過,無論如何,你所說的娶她,恕我不能從命!因爲,凝寒的心中,只有你的存在!”
“我知道,所以,我纔要你幫我娶她……”石不語望着窗外的殘月,苦笑道,“如果我不在了,我真的很擔心失去支柱的她,會從此獨自飄零,甚至……所以,爲了我,爲了她,也爲了你自己……”
李密輕輕顫抖着,似乎想到了那種可怕的答案,一時之間,原本已經下定的決心,又不免有些動搖起來。石不語也不願演出這種狗血的言情劇,當下凝視着天際,默默良久,忽的撫掌笑道:“罷了!我們說這等事做什麼!喵喵的,主角是不死之身,便是海妖齊上,咱家只要放出王霸之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