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夜色中的黑暗不同,沉浸在陽光中的二人一獸,卻於這日傍晚,抵達了東齊府南郡下轄的清河鎮附近。在荒無人煙處降落下來,凝寒領着石不語與化爲人形的悠白,徐徐步行入鎮,一來補充乾糧,二來尋間客店休息。
這裡,卻可看出各大宗門的差距來,若是術、陣這些大宗到來,必然有當地的府衙、大戶、觀宇爭先恐後的出來接待。馭獸宗卻沒有這個待遇,不但進城時毫無動靜,就連打尖住店,也只能點些便宜的飯菜、找兩間便宜的客房。
那賓悅客棧的掌櫃、小二也極爲勢利,見他三人一副窮酸樣,竟是自顧自去別桌上伺候,把凝寒三人冷落在一邊,等得臉上都快長出蜘蛛網來……
“豈有此理!”又等了半日,還不見飯菜上來,石不語心中大怒,不禁出聲喝道,“這家店是壟斷企業嗎?服務態度這麼差!”
“莫要惹事!”凝寒按住他便欲拍桌的手掌,紗笠中的玉頰微微一紅,連忙收回手去。
“欺人太甚!”石不語氣呼呼的不肯罷休。悠白在旁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若不是老闆沒有下令,它早已化回原形,上演一番大鬧客棧的好戲。
凝寒閉目養神,也不應答,只吩咐道:“如果餓了,你就去街邊買些糕餅充飢,和這些世俗中人鬥什麼氣?”
石不語仍然未曾消氣,但不敢與師父爭辯,強忍了一口氣,終於大步行了出去,只留下悠白保護凝寒。
在街邊掏出幾個銅板,買了幾塊糕餅,他咬了一口,卻又搖搖頭,揣入懷中放了起來,打算趁熱帶回去給凝寒。
然而,才行得幾步,忽見街角處圍了一羣人,有些嘈雜。石不語心中好奇,跟了人流行去,湊近一看,卻見一條大漢與一位小姑娘正立在街道中央,看其情形,不像是談情,倒彷彿在對峙。
那大漢年紀其實也不大,不過二十出頭,身高九尺,面色黝黑,體形魁梧猶如鐵塔,開口便帶着霹靂之聲。
石不語在心頭暗自讚歎一聲,還未來得及詢問旁人,便見那大漢憤憤喝道:“罷了,我不與你多說!總之,將那狐狸還我就是!那是咱家積攢了許久方纔買到的!”
“不給又如何?”另一方的少女並不懼怕,反而吐舌譏道。她不過十五六歲,一身紫衣窄裙的清涼裝扮,櫻桃似的小嘴,眸光清澄流轉,粉嫩的俏臉甚是秀氣,只是神色中有些頑皮不羈。
那大漢面色憋得通紅,雙拳攥得咯吱作響,大聲吼道,“天下哪有這等道理?我買只狐狸,打算扒皮給孃親做件圍脖,卻被你平空奪去,還有王法沒有?”
這聲音如同霹靂一般,震得附近屋檐上的沙塵簌簌落下。圍觀百姓一陣議論,顯然都在附和指責那少女的不是。
被人一番指責,那紫衣少女也較起真來,雙手將小狐抱得緊緊的,不肯放鬆,薄怒道:“你買狐狸我不管,扒皮就不行!”
大漢怔了一怔,愕然問道:“這又是什麼道理?
少女吞吞吐吐,不住道:“這個,自然是因爲……因爲……”
大漢聽的不耐煩,徑直揮手道:“到底因爲什麼?你說個道理出來!若是有理,我便不殺這狐狸!”
“好!這可是你說的!”紫衣聞言大喜,眼波流轉,忽的展顏笑道,“我不讓你殺狐狸,正是爲了你好!”
大漢又是一怔,撓頭道:“恩?這是什麼說法?”
“你可知我是誰?”少女收起了笑容,肅容問道。不待對方應答,又自問自答道:“我乃法宗馭獸宗門下弟子!”
圍觀百姓頓時一陣喧譁,馭獸宗他們雖不知曉,法宗卻是久聞其名。石不語在旁聽得愕然不已,心道:“師父何曾另收過弟子,莫非還有成教學院?”
“馭獸宗?沒聽過!”那大漢搖頭道,“便算有,那又如何?”
“哼!孤陋寡聞!本宗擅於驅使異獸,宗主抱朴先生,即便在列位宗士中也算得鼎盛人物!”
紫衣少女繼續自吹自擂,卻不知這番話,頓時讓她在石不語眼中現了原形,“抱朴先生?真能捏造……”
“你這狐狸……”紫衣卻未注意到一旁的譏笑目光,肅容道,“已練成妖法,即將成妖!你若殺之,必被其魂魄索命,我不讓你殺它,卻是爲了你好。”
百姓聞言,又是一陣喧譁。那大漢也有些吃驚,不由得後退一步,脫口道:“真有此事?”
紫衣微微一笑,指着狐狸道:“怎麼,你不信?”
大漢躊躇不定,喃喃道:“這……可有憑證?”
“你要憑證,這也容易!”紫衣抱着懷中狐狸,淡淡道:“看仔細了!”
話音未落,只見那隻狐狸張嘴吐出青氣,在空中聚爲光球,繞了幾周,無聲無息的鑽入地面,留下一個淺坑。
圍觀百姓再度譁然,紛紛後退幾步,石不語卻看得清楚,不過是個小小障眼法,只可騙騙凡人。
“果、果然……是妖!”然而,那大漢已被唬得虎目圓睜。良久後,他低頭嘆道:“罷了,只當我孃親無福消受。”
“行善積福,豈不勝過區區狐皮?”紫衣見狀,知曉已然得手,微微行禮後,便欲抱着狐狸離去。
便在此時,卻忽聽得逐漸散去的人羣中,穿來一聲輕呼:“且慢!”
呼聲未落,石不語已從人羣中步出,向那少女行了一禮。他本不想多事,不過既然對方盜用自己宗派的名稱,好歹也要留點名譽損失費下來。
“恩??”被人這麼一攔,紫衣頓時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倒讓人想起日本的那些卡通美少女來。
“小生不過區區書生,久聞馭獸宗大名,今日得見,端的是三生有幸。”石不語微微一笑,言語中又文雅了幾分。若是凝寒在此,就會知道這弟子一旦開始賣弄斯文,接下來必然要流壞水。
“……不敢當!”紫衣隨口應道,心中卻是納悶不已,“不過隨口造個名稱,居然也能歪打正着?”
石不語知她迷惑,也不去揭破,只是繼續問道:“小生大膽問一句,小姐打算如何處置這狐狸?”
紫衣何曾想到這事,聞言一怔,過了片刻,方纔遲疑道:“這個嘛!既然狐狸已有靈性,自然是放歸原野,任其自生自滅。”
“不妥啊不妥。”石不語聞言變色,連連搖頭道,“方纔小姐說這狐狸即將成妖,若是它以後出來爲禍這一方百姓,豈不是……”
“先生說的是啊!”圍觀百姓一起附和着點頭,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誰又能不聞不問。
紫衣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卻仍耐着性子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請小姐你當街斬殺妖狐,一來除了禍害,二來扒皮送給這位仁兄,成全其一片孝心!”石不語一指大漢,那人頓時咧嘴笑了。
“在這殺?”紫衣面色大變,轉頭望了望四面。
“那是當然,小姐元力高強,自然能震懾這妖狐的魂魄!若是不方便,小生也曾在穆昆學過幾年斬妖之術,完全可以代勞。”
“這……”
“列位,小生說得可在理?”石不語卻不願就此放過她,轉頭對圍觀百姓喝道,頓時引來一片附議之聲,紫衣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小姐,就請你動手吧。”不去看她的臉色,石不語又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眼見對方不動,卻忽的笑道,“怎麼,莫非小姐不會除妖?還是說……”
“好!殺便殺!”被逼到這個份上,紫衣哪裡還有推諉的餘地,只得緊咬牙關,恨恨的吐出幾個字來:“我,這便殺給你看!”
“如此最好!” 石不語輕揚摺扇,微笑以對,倒要看看她如何下手。
衆人的視線中,只見這小姑娘捏個元訣,化掌爲刃,朝那狐狸首級斬去。然而,將要及身之時,她卻忽的手指輕彈,飛出幾點彩沫,與空氣一觸,頓時化爲一團彩煙,籠罩了街道,引得四周一片恐慌。
“想走,沒那麼容易!”石不語早有防備,在煙霧中隱隱望見那道身影,幾個跨步跟了上去。眼看便要觸及對方背心,腳踝處忽的傳來一陣劇痛,無奈之下,只得眼睜睜看着對方溜走。
“這是什麼?”石不語一面摸着傷口,一面看着手中猶然躍躍欲咬的木犬。看起來,這簡陋的小玩意兒倒更象是一種玩具,只是恰巧咬在人體的薄弱處,纔會如此疼痛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