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手畫腳,石不語花了半個時辰,才清楚的解釋了一切,爲了證明自己沒瘋,他甚至出示了須彌戒內的東西。當然,面前完全石化的凝寒,究竟能夠理解多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不是很難接受?”喘了口氣,石不語小心翼翼的問道,“或者,我再重複一次?”
“不,不用了!”凝寒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嘆息道,“現在我能理解,爲何你總是冒出一些奇怪的詞語……”
“很奇怪麼?”石不語搖開了摺扇,卻又很快反問道,“不過,那就是說,師父你相信我所說的?”
“當然,你有什麼理由騙……你哭什麼!”
“嗚!我也不想啊!太感動了,在這裡混了十幾年,終於有人相信!” 石不語想起當初和李彪說“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時,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慘狀,不由得淚流滿面。
沒有去理會他的感激涕零,凝寒很快將注意力轉到那臺儀器上。按捺着心頭不知如何升起的一絲不適,她沉吟道:“如此說來,你想回去?依靠這件元器?”
“元器?也可以這麼認爲吧!”放棄瞭解釋的念頭,石不語肅容應道,““我當然想回去,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
凝寒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突然提出了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問題:“然而,你又是爲了什麼?要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當然是爲了……”話到嘴邊,石不語忽的一滯,反而陷入了彷徨。父母、朋友、環境、生活,這些當然都是吸引自己回去的原因,但最根本的是……
“不語?”凝寒輕輕問道,她沒有料到,自己的隨口一問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石不語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眼前略帶關切的面容,彷彿似曾相識,也讓另一張容顏,漸漸從心底浮起,開始清晰起來。他突然明白,在看到鬱青子的儀器時,自己的潛意識中,到底是在爲了什麼而欣喜……
“準確的來說,我並非想回到2007年。”半晌過後,沉吟中的男子忽的一聲輕嘆,徐徐立起身來。
凝寒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她並不瞭解另一個世界的計算方式,但自己這位弟子,似乎很清晰的說過,他正是來自於2007年。
“實際上,我想回去的,是2003年!”很快的,石不語給出了答案。在他面前,那塊佈滿青苔的石壁,似乎已化成了屏幕。逝水流年的無數畫面,被施展了時光魔法,一一呈現出現。
“因爲在那一年,阿洛還活着……”
幸福,或許就是和愛你而你也愛的人在一起。2001年,當年輕的石不語遇見某個撐着紙傘、宛若江南流水的女人時,他覺得,幸福之極。
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很愉快的兩年,直到2003年的到來,直到某種狗血劇情的真實版上演。在那一年,因爲學院安排的緣故,還帶着幾分上進心的石不語,放下了輕染微恙的阿洛,前往國外考察。
然而,等到他在一個月後歸來時,迎接他的,並不是阿洛那張永遠微笑的面頰,而是殘酷到令人麻木的噩耗。阿洛死了,在石不語歸來前的第三天,身體不適的她在服用了幾粒安眠藥後入睡,而不幸的是,那一夜,她和石不語居住的這棟高樓,發生了火災……
從那以後,原本只是帶着幾分懶散的男子,徹底陷入了迷惘與自責中,如果自己當時不走?如果自己不爲了那該死的職稱而出去鍍金,也許阿洛就不會……
他開始渾噩度日、開始揮霍着沒有意義的生活、開始習慣了上班——回家——發呆——上班的規律生活。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活着的意義,便只剩下照顧逐漸年邁的父母,以及時不時的在阿洛墓前靜坐。
他以爲這樣的日子會永遠的持續下去,直到那一日,黑色的光球改變了一切……
“如果我沒有離開,也許一切……如果阿洛還活着,也許我們……”石不語輕輕顫抖着嘴脣,長長的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爲,我這輩子,就這麼完了!然而現在……”
凝寒沉默着,沒有開口,她開始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情。一個絕望的人,在黑暗中突然遇到了一點火光,那會是怎樣的狂喜?
“所以,我要穿越回去!不是回到2007,而是回到2003,只要及時奪回身體,只要及時趕回住處,一切都可以改變!”石不語的聲音顫抖着,充滿了狂喜。
他重重的捏了捏拳頭,低聲喝道:“即使,那非常困難!”
“的確很難!”然而此時,便在某人極力煽情、即將到達高潮之時,身旁的聽衆居然潑下了冷水。
凝寒的面色平淡如常,看不出有被感動的跡象。石不語怔了片刻,終於惱怒道:“喂!你不感動麼?好歹流點眼淚表示一下!難道說。現在的女人都不會被真實的生活感動,而只沉醉於虛假的電視劇嗎?”
凝寒微微一怔,愕然道:“什麼是電視劇?”
“沒什麼,扯遠了,你繼續說……”
“如果我沒理解錯,要完成穿越,你要達成兩件事!”整理着思路,凝寒徐徐道,“第一,雖然魂魄的確存在,但要將其遁出,必須達到宗師的境界,當然,妖匠也可以!”
石不語點頭道:“原來真有魂魄一說,如此我便放心了!也幸好師父你有個速成法子。”
凝寒似是無意的瞥了他一眼:“怎麼?你還認我這個師父麼?”
“這個自然!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不,爲母,也不對,爲姐!爲姐好了!”
不理會他的胡攪蠻纏,凝寒繼續道:“第二,那些用來……用來……”
“基因合成!”
“恩,用來基因合成的異獸,方纔你給我念了幾種,白澤、龍鏊、饜嵫……你可知道,那些是什麼異獸?”
“不知,似乎很難搞定。”石不語微微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不難。”
“真的?”
“當然。”凝寒點頭道,“因爲你根本找不到它們。”
這答案妙極了,只聽得撲通一聲,石不語已然倒下,吐血道:“師父,麻煩你告訴我爲什麼?”
凝寒淡淡道:“看一下你從我偷去的《異獸總綱》吧,那上面規定了他們的屬性。”
“什麼叫做偷?”雖然如此憤憤不平,但石不語還是取出《異獸總綱》,輕聲念道,“白澤,上古神獸;龍鏊,上古神獸;饜嵫,上古惡獸……”
毫無疑問,這些異獸上,都帶着上古二字,看起來,似乎等於運動鞋上的“耐克”二字,意味着名牌!意味着昂貴!
躊躇了半晌,石不語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師父,你的意思是,上古神獸很難找到?”
凝寒頜首道:“當然!要麼已經絕跡,要麼藏在大漠荒澤。”
石不語開始有些發怔,不過他很快想到了解決的方法:“不過,我似乎有塊玉牌,可以用來探測合適的異獸……大不了,在中州多跑上幾年!”
凝寒輕輕扯動嘴角,忽的反問道:“不語,你知道上古神獸的實力麼?”
不待石不語回答,她已繼續道:“我二十歲那年,曾與父親見過一隻幼年饜嵫,它的實力是悠白的三倍!”
“三、三倍!而且,還是幼年?”本想誇口的男子,在驟然聽得這番話後,頓時跌坐回石頭上,下意識的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來回搖晃。
饒是如此,凝寒卻仍然沒有放過他的念頭,繼續道:“那麼,即便加上契合術的幫助,你覺得自己有多少機會降伏它們?就算是宗師,也不敢誇口說定能對付一隻上古神獸,更何況,你要應付的,是十二隻!”
這一次,石不語徹底陷入了石化之中,便連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凝寒隱約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猶豫了片刻,輕聲道:“不語……
“無所謂。” 然而下一刻,沉默的男子忽的開口道。
“恩?”
“無所謂。”石不語靠着石壁,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突然覺得心情很好,“需要五十年,就花上五十年,需要一百年,就花上一百年……總之我不會放棄。既然鬱青子可以,我爲什麼不行?他是人,我也是人!”
他的臉上,早已沒了平日裡的嬉笑與懶散,取而代之的是肅然與堅定。凝寒望着眼前的這張面容,突然隱約覺得,那個隔了幾千年的女人,真的,很幸福……
許久之後,凝寒輕輕嘆了口氣,忽的開口道:“不語!”
“怎麼了?”石不語微微一怔,轉頭道:“你要表達自己的敬意與愛慕嗎?”
“沒那個打算。”
“那麼……”
“看上面!”
“什麼?”下意識的擡起頭來,在石不語的視野中,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急速下滑,剎那間,便已籠罩了兩人……
“嗚!老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返回人形的悠白一把抱住石不語,淚眼朦朧。她昨日畏罪潛逃後,又跑去找“心點”的麻煩,滿載而歸時,卻發現主人失蹤,隨即搜尋了整整一夜。
“不好!你險些將我壓成肉餅!”劫後餘生的男子憤怒不已,然而望着對方紅腫的雙眼,卻也有些莫名的感動。這隻傻熊,雖然有些愚蠢、羅嗦,但對自己的依戀卻很真實,或許日後應當少戲弄它幾次。
悠白的到來,意味着交通工具的解決。上演了重逢戲之後,兩人一起乘着它返回佇雲峰。凝寒跨上龍背之前,似是隨意的從懷中掏出個紙包,信手丟在一邊。
“是什麼?”石不語在旁無意瞥見,不由奇道:“不要了麼?”
“沒什麼,只是些雜物!”凝寒冷冷應道,側過了頭去。
然而悠白扇動的旋風,卻恰恰掀開了紙包外的油紙。可以很清楚的望見,在那其中的是一些食物,例如桂花糕、麥牙糖,甚至還有幾道以元術保存下來的菜餚……
石不語微微一怔,忽的跳下熊背,去拾那包裹,口中喃喃道:“這些東西有些面熟!恩,這幾道菜,似乎是建康香杏樓的招牌菜?”
“這次恰巧路過,所以順便買了一些!”凝寒望了望天色,將表情藏在了陰影中,“不過,或許已經不能……”
“師父,你該不會是特意買給我的吧?”石不語輕輕擡頭,打斷了她的藉口。
凝寒沉默不語,不置可否,只是過得半日,才說了一句:“你若喜歡,便拿去吃吧!”
將紙包握在手中,有些愕然的男子,終於輕輕點了點頭。那些菜餚,似乎已經冷了,但不知怎地,淡淡的暖流卻開始在心頭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