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高高在上,素以軍功智謀聞名於世的四貝勒,竟一時成爲盛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據說現在就連大明朝也被驚動了,只不知道大金權傾朝野的四貝勒,下一任大汗最有力的繼承者,這些舉動究竟裝的什麼心思,而在國內,大汗也同樣被驚動了,但一來年老體弱,二來寧遠之戰又受了傷,手中權力也早已掌握在四大貝勒手中,竟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皇太極瘋魔下去。
海蘭珠整日呆在地窖中,自是不知道外間的情況,她只知道每天從頭頂傳來一陣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每次被震得都要落下許許多多紛紛揚揚的灰塵,直嗆得她和額吉一通咳嗽。
每當她聽到母親壓抑的咳嗽聲,心裡都是一陣內疚苦澀,只握住母親的手,哽咽的道;“對不起,額吉,都是我不好,連累您和我一起受苦。”塔納只會笑着撫着她的臉頰道;“傻孩子,你的心額吉明白,等過了這些日子,貝勒爺死了心,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
每次聽到那句“貝勒爺死了心”的時候,海蘭珠都有如被人用一把利刀割盡了自己的心臟,她總會怪自己,難道這一切不是你的選擇嗎?你不是希望他也可以儘快忘記你嗎?你又難過什麼?
海蘭珠經常在半夜哭醒,只有在懷中緊緊的抱着他爲自己雕刻的木娃娃,她才能感到一絲心安。在額吉面前,她強顏歡笑,母女倆憧憬着日後的生活,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找一個小院子,種些蔬菜,做些女紅,平平淡淡的相依爲命。
這曾經是海蘭珠最大的心願,可自從她從軍營回來,她的心卻變了,她不斷不斷的想起那個男人,相思的滋味幾乎要將她活活逼瘋,無數次,她總想着跑出去,告訴他,她在這裡,她好想他,但每一次強烈的感情都會被心裡對桌林的愧疚所打壓下去,漸漸地,她似乎習慣了,她再也不會抱着回到他身邊的念頭....
凌亂的書房,公文奏章直扔的到處都是,屋子裡瀰漫着濃烈的酒味,一個男子低首坐在椅上,不時拿起手邊的酒壺昂頭就是一通猛灌,只見他英挺的眉眼滿是一股深不見底的淒涼,原本神采奕奕的面容此時卻散發着懶散與絕望。整個人,像一頭沉睡的猛獸,雖是頹廢至此,卻依然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與王者之氣,直讓人不敢靠近。
“鰲大人,您可來了,趕快去勸勸貝勒爺,方纔大福晉也來過,卻被貝勒爺一聲給吼了出來。爺都幾天沒有像樣的吃頓飯了,整天就關在裡面喝酒,這不,連剛纔從軍營趕來送信的人都被攆了出去。”總管一臉憂色,看到鰲拜走來仿似看到救星一般,絮絮叨叨着。
鰲拜眉頭深鎖,心裡卻涌上來一股寒意,他雖明白海蘭珠在貝勒爺心中的地位,卻不曾想竟會重要至此,會將一個鐵骨錚錚,英明神武的男人變成這個模樣。
心裡默然嘆了一口氣,鰲拜推門進了書房。
皇太極聞聲,雙眸微眯着,蘊含一絲怒意狠狠的向門口看去,見到鰲拜,眼底褪去怒色,只餘一片寂靜道;“你來了,她有消息嗎?”
鰲拜頓覺無顏面對,只沉默着垂下頭去。躬身站着一動不動。
皇太極一聲冷笑,聲音卻似從遙遠的方向傳來一般;“呵,我知道,她既然下定決心離我而去,又怎會讓我找到,你別看她平時溫溫柔柔的樣子,其實她心裡認準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語畢,皇太極雙眸微紅,突然一把揚起手,將手中的酒壺狠狠的向地上砸去。
皇太極趔趄的站起身子,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向着眼前的男人吼道;“鰲拜,我這裡,我這裡活活的被她剜去了,她竟然就這樣心狠,爲了一個死去的男人不惜讓我生不如死,讓我承受這樣的錐心之痛,衆人皆道我皇太極心狠手辣,可和她一比,我又算的了什麼?”
鰲拜穩住自己的聲音,只緩緩道;“貝勒爺,您既然明白了這個道理,不如就此放手,天涯何處無芳草。”
皇太極雙眸濃濃的痛意,幽暗的瞳孔中簇簇火苗瘋狂的燃燒着。
“我堂堂皇太極,竟然比不上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皇太極嘶聲道,竟似帶着強烈的不甘。
“貝勒爺,蘭格格或許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對您有情,可卻放不下對卓林將軍的愧疚,您還是放下她吧。”鰲拜沉聲道。
皇太極恍如未聞,只淡淡道;“我掏心掏肺的對她,卻換來這樣的結局,就算是條毒蛇,我整日的揣在懷裡,也該捂暖了,可偏偏是她,她竟然比毒蛇還狠!”最後一句,卻似帶着咬牙切齒的恨意。
皇太極喃喃自語,腳下一個不穩,竟向地上摔去,鰲拜眼明手快,一把將其扶住,忍下心中百感交集,只沉聲道;“貝勒爺,您醉了。”
皇太極一把將鰲拜推開,只冷聲道;“下去。”
鰲拜冷峻的面容微微的跳動着,卻一言不發,俯身行了禮,退了出去。皇太極滿臉陰鷙,雙眸幽暗,看不出一絲情感,讓人猜不出他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鰲拜望向天空的明月,心頭卻驀然想起那天在月下祭祀的女孩,白皙如玉的臉龐,溫柔動人的眼眸,泫然欲泣的淚水,鰲拜閉緊雙眼,直想將心頭的影子揮去。
貝勒爺雄心壯志,遲早要一統天下,而她不過是朵微弱的小花,哪裡能過得了深宮後院的生活?此時就已有人將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後快,貝勒爺諸事紛擾,又能護得了她幾時?而自己,又有何餘地,又能以怎樣的身份去呵護她?
鰲拜睜開眼眸,眼底一片清明,三餐一宿,平和安逸,對她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
月光下,男人挺拔的身軀一絲不苟,邁出的步伐矯健而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