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移進一朵烏雲後面,星星更亮了。
宏發旅館。
走廊沒燈,一蒙面黑影順灰暗的樓梯摸上三樓。手電光閃一下——客房門牌反射出“313”字樣。
蒙面人掏出鑰匙,插入鎖孔,啪噠一聲,門開一條縫。黑影鑽進去,啪噠又一聲,門輕輕掩上。
宏發農貿市場熙熙攘攘。筒哥攤位前,肚子微微隆起的何翠花正坐在小凳上聊天,一輛麪包車駛進,敖成銀從車上下來,頂着大腦袋朝信息部走去。
筒哥嘴朝信息部一努:“‘喏,你等的人來了。”何翠花站起身,提起放地上的菜籃道:“謝座啊。”她朝信息部走來,邊走邊叫:“敖醉狗。”“喲,騷婆娘。”敖成銀打量她微鼓的肚子,小聲,“幾天不見就顯了,這誰的傑作?”“討厭——管得着嗎你。”敖成銀猥褻起臉:“管是管不着,不過可以關心關心你呀?”“關心我——少在這假惺惺。”“真的,昨天打只野雞本想送你……”何翠花拖尖嗓子:“‘野雞’?你老婆滕紅枝纔是‘野雞’,要送送她。嘻嘻嘻……”敖成銀大腦袋直晃:“我真進山打獵去了,你以爲說笑?”“好呀,野雞,送我,拿來?”“羅哥……他拿去送人了。”“那你說啥,逗着好玩呀。對了敖醉狗,今天騷婆娘我有正事找你。”
“正事?”敖成銀不相信地,“你有啥正事——是不是又要我陪去公安局上訪?”
“不是。”
“你男人白白被那個狗屁局長打死,就這麼算了?”
“上訪了七八次,屍體還是被他們強行火化了,”何翠花摸摸肚子,“頭傷剛好,現在這又沉了,這事放一放再說。”
“懷上了,又要幹那事?”
“小聲點——哪天有空,上我家看貨,老規矩行不?”
“行。不用哪天,今天就有空。”
“好,把車開出去,我外面等。”
一束陽光從窗戶射進客房,照在桌上筆記本電腦熒屏上,熒屏出現反光,圖像不太清楚了。雷彬起身,拉攏窗簾,當他再次觀看熒屏時,一下將身子湊近,眼睛一眨不眨。熒屏出現一人影,從腋下拿出一紙包,放在牀鋪的被子下面,壓壓,讓被子完全蓋住,然後直起腰……
“敖成銀!”雷彬嘴裡輕輕叫了聲。
麪包車在鄉村土路上顛抖着。
“喂,敖醉狗,前面就你家,繞彎幹什麼?”坐副駕位子的何翠花問。“不想讓老婆看見,雖然我倆啥事沒有,難得解釋。”“聽說你經常被滕紅枝打得鑽桌子,有這回事?”“笑話!不是吹,敖醉狗在家,讓我那婆娘端洗腳水她就得端……坐穩呀,這條路窄。”
十餘分鐘後,汽車停在竹林掩映的那棟一樓一底農家小院前。小院圍牆高高的,上面裝有鋒利的碎玻璃片。鐵皮大門緊閉,何翠花開時,裡面傳出狼狗的咆哮。
“狗,拴住沒有?”
“拴住了的。”
兩人進院。何翠花關上院門。
敖成銀四下打量:“就你一人啊?”“明知故問——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何翠花邊說邊打開底樓房門,“就在這等,我取貨。”
她上樓梯,打開臥室門,進去,正待關門,敖成銀跟了進來。“讓你在下面等,跑上來幹什麼?”敖成銀涎起臉皮:“又沒幹啥,‘下面’‘上面’還不是空事情。讓我進屋。”說罷硬朝裡擠。“出去,出去!”“別推別推!騷婆娘,有多少貨,拿出來。”
何翠花推他不動,只得用鑰匙打開牀頭櫃,從裡面拿出一黑提包,拉開:“驗貨吧。”
敖成銀上前,打開一小紙包,用手捻了點白色粉末在鼻子上嗅嗅:“黃牙籤?1”
“鑽石。”
敖成銀又捻捻嗅嗅:“冰糖,最多按冰糖給價。”
“行。一萬六,一手交錢 一手交貨。”
“急什麼?誰熬製的,像潘老八手藝。”
“管得寬——拿錢!”
“沒錢!”
“說好老規矩——沒錢來幹什麼?”
何翠花邊說邊要收提包,敖成銀不讓,兩人爭搶起來,翠花急了,抓住其手咬一口。“唉喲——你這母老虎敢咬我,看我不給你點厲害!”邊說就抓住她雙手,擰在背後。“幹嘛——搶人呀?”“母老虎”動不了了。“熟人熟事,我哪敢呀。”“沒看見老孃身子不方便——鬆手!”“不!”“究竟要幹啥?”“告訴我,肚子是誰搞的?”“我男人生前留的種,不可以呀?”敖成銀鬆了手:“這樣解釋……我還以爲是潘老八乾的好事呢。”“是他又咋樣?”“他幹得老子也幹得。”
何翠花擡手就給其一耳光。
“唉喲!跟你開玩笑,別當真呀!”“拿我當破鞋——你們這些臭男人……爲你們工作,爲你們掙錢,到頭來還要受你們侮辱。”“啥意思你?”“不是嗎?不是你們說的嗎——只要懷孕,抓住了就不會判死刑……製毒販毒你們不敢拋頭露面,就指揮着大肚婆、老人、小孩替你們打工……”說到這,何翠花一撩衣服,從裡面掏出一小枕頭出來。敖成銀笑了:“裝懷兒婆,虧你想得出。騷婆娘,要抱蛋還不容易,找我老敖幫忙呀。”
說罷撲上,抱起何翠花朝牀邊走。
“給錢!”何翠花又打又踢。
“日後再說。”
何翠花還要說什麼,嘴被敖成銀嘴脣堵住,兩人滾到牀上,衣服凌亂地扔下牀頭。
宏發旅館313客房門虛掩着,走廊闃無一人。這時,雷彬從樓梯口閃出,一躥就進入房間。他快步來到牀前,輕輕抱開被子,壓下面的紙包露出來了。打開,是冰毒。
他把紙原樣包好,放回被子下,正待出門,不料與提着水瓶進屋的冉嬢撞個滿懷。
“小雷,跑這房幹什麼?”
“沒……沒什麼,敖師傅留了包東西,我來取。”
“哦……以後客人不在,不要隨便進房,東西掉了,誰的責任,你說得清嗎?”
“知道了知道了。”
雷彬邊說邊奪門而去。
一車客貨兩用車停在宏發旅館門口,羅洪貴從副駕駛室跳下,指揮一個搬運工搬下臺電視走進門廳。
“冉大姐,電視修好了,放哪?”
“211房間。”
冉大姐提着鑰匙串領路,搬運工把電視搬進211客房。羅洪貴掏出一張十元鈔票遞過去,搬運工走了。
“這兩天營業額如何?”羅洪貴問。“一般,昨天房費收了二千三。103房不收費,姍姍跟你說過?”“說過,小雷在住,讓姍姍簽單。”“好吧,羅主任……我……”“冉大姐有事?”“說了別怪我多嘴。”“這麼嚴重——啥事?”“那個小雷……我看姍姍挺喜歡,不過,這人……”“這人怎麼啦?”“這人人品你們不一定了解。”“冉大姐,你是話中有話呀——到底怎麼了?”“今上午給313客房送水,小雷不住這房卻在房裡出現,我懷疑他手腳不乾淨,你可得讓姍姍……”
“你說啥?他一人進入313房間?”羅洪貴嗓音高了八度。
“啊……”
“丟什麼沒有?”
“應該沒……沒有。”
“查房,現在就去查房,立即!”
兩人進入313房。羅洪貴先在抽屜等處看看,又揭開牀上鋪蓋,下面沒什麼東西。不經意間一擡頭,對面牆壁鏡框旁一電線插座引起他注意。他走近插座,臉上立時露出恐懼的表情……
1“黃牙籤”指純度比較低的冰毒,後文的“鑽石”指純度較高的冰毒,而“冰糖”指純度大約百分之五十的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