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照在汽車擋風玻璃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白光。
“德國進口的,質量沒問題。”修車許師傅見雷彬站在駕駛臺前瞅這瞅那就道。雷彬:“車身那幾處掉漆,補沒有?”“補了。”“師傅,這地方,你看,”雷彬指着車頭保險槓處,“這,凹陷一大塊,怎麼沒敲起來?”許師傅湊近瞧瞧:“這是老傷,要修可以,得另付錢。”雷彬問價格,他說少八百不修。雷彬問已修了多少?許師傅拿起賬單看看,說二千六。“那……算了。知道嗎,這次修車費記賬?”“知道,羅主任打過招呼。你在維修清單上籤個字就行。”
許師傅從服務檯拿過維修單,雷彬在客戶欄簽字後,接過車鑰匙。他坐進駕駛室,點火開關一扭,汽車發動了,自己卻哎喲叫了一聲。
“怎麼啦?”
雷彬指指右手腕上的繃帶:“這,使不上力。”
“要代駕不?”
“不要。我在鎮上還有事,車暫停這兒行嗎?”
“沒問題。你下來,我把車移到客戶區去。”
雷彬剛下車,敖成銀駕駛着麪包車駛進汽修廠。
“小許,許師傅,左後胎沒氣了,加點。”
車門打開,車廂裡出來羅洪貴父女。姍姍一眼發現雷彬。“彬彬哥,你不走了嗎?哦……車還沒修好?”雷彬擡擡右手腕:“車修好了,這沒好,開不了。”羅洪貴:“小雷,修車費別管,記我賬上。”許師傅把氣槍拖過來,邊加氣邊道:“是這樣的羅主任,他已簽過字了。”
姍姍走近雷彬,遞給他一個剝開的橘子。“不要姍姍,剛吃過中飯。”“拿着,水果就是飯後吃的。”雷彬接過橘子,問:“你們上哪去?”“進山打獵。對了彬彬哥,既然沒走,我們一起去?”“我……不不不,我還有事。”
敖成銀:“讓你去你就去,別狗坐轎子不識擡舉。”姍姍:“敖叔,你怎麼這麼說話?”“對他這種人就不能客氣。姓雷的,蒜薹幫你賣完了,錢也給了,你說你還有啥事?”“憑什麼告訴你?”姍姍:“兩人別吵行不?彬彬哥,陪我去吧,來來來,上車上車。”雷彬拿傷手做擋箭牌道:“姍姍你看我這樣子……不方便。”“陪我採藥,不跟着他們滿山跑,沒啥不方便的。爸,你說句話嘛。”羅洪貴:“這個車子倒是坐得下,但人家小雷的腿又沒長我腿上,問我不管用,你還是得跟他商量。”聽了這話,姍姍過來拉着雷彬的手兩搖:“去吧去吧彬彬哥,他們攆野雞什麼的去了,我一人採藥沒趣,去,陪陪我。”
就這樣,雷彬跟他們上了麪包車。
山路崎嶇。麪包車時而鑽進密林陰影裡,時而又暴露在刺眼陽光下,最後,駛入一依山而建、松柏掩映的農家小院。
小院房屋修葺一新,外牆貼上了淺灰色瓷磚,地壩打了三合土,上面擺放一張圓桌,幾把竹椅。一隻瘦削的黑狗叫了兩聲,就衝下車的羅洪貴一行搖尾撒歡起來。一農民從堂屋出來,該人臉色滄桑、多皺,頭已謝頂,背也有點駝,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
“喔……喔喔……”農民笑着點頭,嘴裡卻說不出話。
羅洪貴:“老伍,上次空手而歸,今天再碰碰運氣。”
“喔喔……”農民邊點頭邊掏出包煙來敬。
“抽我的抽我的,”羅洪貴把農民遞煙的手擋回,摸包沒啓封的軟中華摁在其手上,“給,慢慢抽。”
“喔喔……”
農民剛想把煙揣進衣兜,不料旁邊伸出一黑手,一把抓過。衆人看時,只見一光身露腚的青年男子朝茅廁跑去。姍姍嚇得用手掩口。
“別怕姍姍,”父親道,“那是傻子小伍,不亂打……哎喲……”話沒說完,頭上着了一下,是傻子把那包煙扔了過來。
敖成銀正探頭從車廂裡拿出獵槍,見狀把槍一舉,恐嚇:“傻子,滾開!不聽話一炮火轟了你!”雷彬搶上一步,一把把槍管按向地下:“槍別對着人,看走火!”“嘿嘿,嚇唬嚇唬他,沒裝火藥。”“沒裝火藥也不行,別養成壞習慣。傻子越嚇越傻,積點德。”敖成銀眼一瞪:“教訓我?你算哪根蔥,敢教訓老子?”“不是教訓,是好言相勸。常言道:習慣不好,早晚坐牢。”“咒人是不?胎神,要不要老子給你傷個臉?”“傷個臉?來來來,今天,在這,咱倆摸起,看誰給誰傷個臉。”
羅洪貴:“唉唉,來是打獵還是打架,閉嘴閉嘴,都少說兩句。”
姍姍:“是呀,敖叔,彬彬哥,都少說兩句好不好。”
爭吵的兩人相互用眼瞪着,不開腔。這時,黑狗跑上來,在衆人間東聞聞西嗅嗅。雷彬用手撫摸狗頭,發現這狗鼻子上有撮白毛,“喲,這狗……”“狗怎麼啦彬彬哥?”“全身漆黑,只鼻樑有撮白毛,好像……”他一下意識到什麼,不說了。“好像什麼呀?”姍姍追問。“沒什麼,我的意思這種狗很少見。”羅洪貴:“它叫阿黑,一條攆山狗,每次打獵我們都帶着,管點用。”說着,遞給農民一張鈔票,“老伍,車停你這,幫我們守好。”
“喔喔……”農民點頭。
羅洪貴:“趁傻子躲在茅廁裡,我們走,免得攆路。”
四人出小院,沒走幾步,後面一聲尖叫,傻子歪脖側身踉踉蹌蹌追出來。羅洪貴:“姍姍,你採藥,和小雷順小溪走,我和你敖叔上山。”姍姍:“還是不分開吧,傻子在後面追呢。”雷彬:“沒事的,不有我嗎。”羅洪貴:“你們走你們的,傻子喜歡跟着狗跑,喜歡看放槍,我們會把他引開的。”
於是,羅敖牽着狗順山路朝上走,姍姍與雷彬順小路朝水響方向去,傻子追到岔路口,站住想想,尖叫一聲,山上傳出狗叫,就朝山上追去了。姍姍長鬆口氣。
“看嚇的,說過有我呢。”雷彬道。“知道有你——”拖着長腔說完,姍姍抿着嘴笑。“笑什麼?別看右手有傷,對付傻子,嘿,一隻手足矣。”“彬彬哥,又吹牛。”“吹牛?”“昨在OK廳,不知哪個一隻手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忘了?”“嗨,不想動手指頭,否則,我打得你二棍哥拉稀屎。”“我暈!”“不信算了,姍姍,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本事的。”
兩人邊說邊朝林間走,不一會來到一條湍急的溪流邊。溯流而上,轉過一彎,陽光被高大的樹木掩住,路就溼滑起來。姍姍從挎包裡掏出一軟布包,開始在草叢中尋找着。
“採什麼藥?”雷彬問。“折耳根。”“我也暈!街上到處有賣,天遠地遠上這來,豆腐搬成肉價錢。”“街上賣的是人工栽培的,野生折耳根香得多。”“又乘車又走路,這麼大動靜,還以爲採靈芝蟲草呢。”“那東西高原上纔有,我們這裡運氣好可以挖到黃連天麻什麼的。”“認識嗎?”“認識,我跟班裡同學來挖過兩次。”“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姍姍停止採摘看着他:“問這幹嘛?”
“不幹嘛,就隨便問問。”他把自己採的折耳根放進姍姍軟包,“姍姍,你爸好像不喜歡你同魯二棍交往。”“是。”“爲什麼?我看小夥子長得挺帥嘛。”“我原先對他印象不錯,一個鎮的,大我幾歲,從小就照顧我。但我爸不同意,就分了。”雷彬問你爸爲啥不同意?姍姍答因爲他吸毒。雷彬哦了一聲,姍姍繼續說有次他帶我去迪廳玩,就我爸的音豪迪廳,在包間他要我陪他溜冰,正巧被我爸碰上,從此不許同他來往。雷彬問你沒上癮吧?“沒有,剛把冰端上,還沒溜呢,有人就報告了我爸。”雷彬問:“那……你啥意思呢?”姍姍彎腰狠勁拔起株折耳根:“吹唄,我查了資料,吸毒到最後,不是把自己吸死,就是家庭吸散,我可不想毀了自己。算了,不談他了,談起就煩。”
姍姍說完,離開小路到一草叢採摘,手剛伸進去,就驚叫起來,軟包也丟了。“什麼事?”雷彬下意識衝上前。
“蛇!蛇!”姍姍轉身往後跑,不想腳一滑,碰到雷彬身上,兩人一起跌倒在地。
“在哪?蛇在哪?”雷彬掙扎起來問。
“一條黑斑蛇,頭是三角形的,那,盤在草根下。”
雷彬折了根樹枝,撥弄開雜草朝前走:“沒有啊。”
“可能跑了。算了,不採了,到上面小路上去吧。”
“好吧。”
他拾起姍姍丟在草地上的軟包,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溪邊,朝山樑方向走。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槍聲。雷彬:“他們開槍了,可能有收穫。”“未必,我爸有好久沒打到獵物了,特別是野雞,警覺得很,不是那麼好獵的。”
邊說邊爬上山樑。突然,前方有個金黃色的東西狂奔而來,從兩人身邊躥過,爬上路邊一棵大樹。
“獐子!”姍姍叫了起來,“彬彬哥你看,獐子還會爬樹?”
“奇怪,只聽說狗急跳牆的,沒見過獐急上樹的,今天開眼了。”
這時,攆山狗阿黑喘聲很大地奔過來,守着困住獐子的大樹狂吠。
“阿黑,過來,過來。”
姍姍走到狗的身邊,把它引開。獐子趁機從樹上竄下,順小路奪命而去。羅洪貴握着獵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姍姍,好……好容易困住,幹……幹嘛放跑它?”
“爸,保護動物,打不得的。”
羅洪貴喘一會兒,氣勻了道:“什麼保護動物,荒郊野林,打到是我的,逮到是他的,誰來保護?”
話音剛落,遠處又響一槍,不一會,敖成銀手裡提着一隻野雞出現在三人面前。
“羅哥,如何?”他晃着手中野雞。羅洪貴:“哪打到的?”“貓兒灣。”“那不有人家嗎,怎麼會在哪?”“不是告訴過你嗎,老雞老兔,房前屋後。怎麼樣,這回服輸了?”“醉狗,有啥得意的,今天我本來可獵一頭獐子的……”“獵頭獐子?”敖成銀十分誇張地甩着大腦殼,“在哪在哪?獐子在哪?”“跑了。”“那還說啥。”“姍姍,你看你乾的好事——你敖叔尾巴翹上天了。”
雷彬:“姍姍做得對。獐子是保護動物,其實野雞也是保護動物。”姍姍:“彬彬哥,你說的是真的?如果這樣,爸,以後你們也不許再打野雞了。”羅洪貴衝敖成銀做鬼眼:“算了算了,一不小心帶了兩個野生動物保護者來狩獵,醉狗,下次我倆自己來。”敖成銀:“好。羅哥,今天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吧。”姍姍問:“爸,那個傻子呢?”羅洪貴:“在放槍地方玩泥巴。別管他,他自己知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