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大人,看到您平安無事,可實在叫人寬慰。”
“感謝關心,波頓大人。”來得好,就算你不主動上門,我這兩天也打算以商議爲名約談,好好敲打你一番了。艾格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便迅速從那個悵然若失的普通人無縫切換回冷血權臣模式,臉上浮現起真摯的笑容,舉臂做出手勢:“請坐。”
盧斯·波頓擡腿跨過長凳,在艾格正對面坐了下來。
波頓家有兵有糧有錢有地,對南征還有利用的價值,而艾格眼下又是女王身邊最後一個能隨時說得上話的人物……雙方都是明白人,彼此之間又沒撕破臉皮,於是此刻便彷彿先前的暗中鬥智和不愉快全然不存在一般,如多年老友那樣笑容滿面地互相寒暄起來。
三兩句毫無營養的寒暄和互相恭維後,攀談一方率先切入正題。
“艾格大人,您也知道,前些日子我手下幾個蠢貨在臨冬城外避冬市鎮內幹出混賬事,不僅導致恐怖堡全軍被陛下禁止離營,連帶着我也沒法再隨意進出臨冬拜見女王,緊接着又突然冒出了樁投毒案……這好些天沒能與陛下碰面,都快搞不清楚女王她下一步意向和計劃了。大人您與陛下走得近,可否稍微透露一二,也讓在下……至少不再這麼眼前一抹黑下去?”
這可是毫無花樣的示弱和求助,老剝皮這回是真慌了。
先是假裝告密試圖挑撥女王騎龍火燒史塔克家的陰謀被艾格挫敗,隨後又被培提爾捏造出個強暴案扣到頭上惹了一身騷,沒等他反應過來想出破解之策,居然連爲他牽頭讓波頓家得以抱上女王大腿的瓦里斯也驟然殞命……
在這一環接一環的不順之下,眼下他不僅不再是守夜人的朋友,還被史塔克家記在小本本上、被整個北境孤立,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靠山丹妮莉絲。可沒了瓦里斯這個中間人……他連和女王對話的正常渠道也失去,好不容易臨冬城的大門重新打開,他得到邀請得以進入,嘗試摸索跳過中間商直接去和丹妮莉絲溝通的辦法,結果不知爲何,竟被以“作戰會議上能見到”的名義,擋了回來。
波頓哪裡知道“作戰會議”並不是個藉口,又怎麼猜得到丹妮莉絲剛剛被像小孩子一樣教育了頓正又急又惱不想會客,他只看到了——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居然不理自己!
眼看原本恢復“紅王”榮光的一次驚天背刺,就要變成自取滅亡的愚蠢跳反,他哪裡還坐得住?
思來想去,如今也只有拉下臉面來找艾格,盼他會看在舊日交情和自己仍然有用的份上指出條明路,付出點代價換取家族的存續了。
“唉……波頓大人,別怪我說得難聽,眼下您可當真是身陷前所未有的險境哪。”艾格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緩緩搖頭:“史塔克家對你搶先效忠女王一事不滿,女王卻因你手下乾的好事對恐怖堡軍印象極差,更別提導致培提爾和瓦里斯兩位大人身故的那場投毒案,居然也有些線索指向波頓家……雖然事後的調查證實這是真兇的栽贓手段,但陛下心裡還是生了根刺,這刺扎進去毫無道理,可再要拔出來或消掉,可就麻煩嘍。”
“啊?”盧斯·波頓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投毒案,怎麼還能和自己扯上干係?一時間不知是艾格是爲唬自己而編造還是真有此內幕,偏偏也不敢出言質疑,只好配合地做出慌張無助的表情,匆忙叫屈起來,“總司令大人,這可真是冤枉了,波頓家對女王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參與謀害女王之手?還勞煩您能幫忙在陛下面前澄清,順帶再給在下也指個方向——該如何才能從這危局裡走出,重獲陛下信任?”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上道。
都不用多揮鞭子,他就自己知道要往哪裡走。
波頓明面上是在問“該怎麼做”,其實卻是在問——“你想要什麼”。
若自己此刻是個想將權力變現的貪財之人,只消抱怨兩句守夜人財政如何困難、自己手下士兵穿得多薄吃得有多慘之類的索賄套話,老剝皮絕對會轉眼就以資助和捐贈之名送上大筆金銀作爲保護費,以求他罩了。
然而,艾格眼下的格局可不止於此:錢再多,也得有安全和富裕的政治和經濟環境,能大大方方地拿出來用才行。謀國不成,多少身外物也只能帶進……不,連棺材都帶不進去。
“大人不必慌張,陛下並非真懷疑波頓家的忠誠,只是大堆事情恰好撞到一塊,導致她心煩意亂沒心情理智思考,纔對您印象分大減,觀感極差罷了……這種不滿放在和平時日裡自然麻煩無窮,但現在可是戰亂時期,一切皆有可能。”艾格不慌不忙,將一切娓娓道來,“首先,恐怖堡能出兩千精銳,以一家之力佔據了北境總出兵數三分之一,女王不可能會忘了這點,這是您的一大優勢;陛下接下來要召集諸侯進行商議,籌措徵集大軍南下所需糧草軍備,一待物資有着落便立刻開始南征,波頓大人只需抓緊盤算恐怖堡還有多少家底,心中有數到時再展現豪氣,在陛下詢問各家所能提供物資量時率先開口,一舉壓住其餘北境諸侯,必能引得女王另眼相看,掙得幾分好感。”
這是要自己掏家底啊……波頓假裝感激地點點頭,至少這條確實是個有效訊息。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當了出頭鳥就得梭哈,若還畏畏縮縮想着留點籌碼,那很快,他就將連被別人榨乾的機會都沒有了。
“多謝總司令指點,我會馬上開始統計……”
“別急,這只是破局的第一步,接下來,波頓大人您還得防備史塔克以及其餘北境家族。”艾格望了一眼熱鬧的北境諸侯方向,那邊也有人在看他與老剝皮的對坐而談,“他們因您率先效忠女王一事而生出誤解並心懷憤懣,偏偏史塔克家還是您事實上的封君,假若您什麼都不做,女王很可能會將您視爲尋常北境諸侯的一員,命您將恐怖堡部隊併入北境聯軍並服從羅柏指揮協同行動。到時候他爲主帥你下屬,無論是給穿小鞋還是在背後捅刀,您可都防不勝防,那纔是真的大麻煩!”
“確實如此,這可如何是好?”
波頓面上連連贊同,嘴裡卻苦澀無比。他不傻,自然看出艾格很可能是在拼命壓價打擊自己在這場談判中的地位……奈何,培提爾的陷害和瓦里斯的突然暴斃,讓他此刻處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對弱勢,只能任人宰割。他既沒法拍桌子拂袖而去,也不敢冒險去賭女王沒那麼糊塗——丹妮莉絲畢竟是瘋王的女兒,萬一她就是瘋王血脈發作,一個缺心眼把自己排入了北境聯軍中,自己難道還能違抗軍令不成?
“簡單,您到時候只需自告奮勇擔任先鋒……這場危機便迎刃而解。兩千人作爲前軍數量剛剛好,女王絕不會再給您安排累贅或麻煩,而您走在大軍最前頭,能殺敵立功的機會也自然最多。一場軍事勝利,可抵得過無數猜忌和誤解,縱然會有些傷亡,只消我向女王稟報恐怖堡軍奮勇作戰,爲陛下她的統一大業拋頭顱灑熱血,女王難道還能不體恤大人的一片赤膽忠心,還因爲一場小小的誤會,一直記恨於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