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錯了,而且恰恰相反。”拉赫洛的嘴角折出一抹嘲笑意味的淺彎,雖無魅惑之意,卻自有一股顛倒衆生的韻味,“法陣最初的設計當然是有缺陷的,但數十年的漫長建造時間,給了我無數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來消弭事故發生可能的機會。幾經修改的法陣趨近完美,啓動後的運行狀況良好,整個星球的大氣都在魔力的震盪下泛起波紋,足以滅世的力量被匯聚到我母親進入時產生的那道裂隙上,最終被法陣點燃,像捅穿一張破紙般將空間撕裂開來,打開的通道比我預計的要大數倍,甚至足以讓我的子嗣們騎着龍穿越。”
“那……那問題出在哪裡?”
“法陣沒有問題,也確實打通了連接另一個世界的門,但對面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世界……而是一個連天空和大地都不分,猙獰荒涼彷彿地獄,雖然確實能量充沛,但我絕不想待的虛空。”
“呃?”艾格被這連番轉折弄得反應不及,乾脆也不去管理表情了,“難道,你光急着打開那道裂縫,卻忘了在法陣中設置某些可以……選擇並錨定對面世界的功能?”
“我看起來像是個蠢蛋嗎?”拉赫洛不悅地重又板起臉,“我不僅選擇了母親進入時打開的那道裂隙,還用她遺骸的一部分作了關鍵的定向部件,想着這樣雙管齊下,就算通向的位置不準,也不會偏得太遠……但不知是強魔世界的壁壘本就更穩固難以撼動,還是我姑姑在對面設置了某種防禦和抵抗空間法術的手段阻止我回家,法陣釋放出的能量破開了這個世界的壁壘,卻在另一面的世界被阻擋和偏轉而未能擊穿。”
“若僅是如此,打開的通道是連接了另一個不相干的隨機世界,那倒也不算糟糕——我把法陣關閉,找出問題關鍵並等待下一個適合啓動的時機再試便是。麻煩之處在於:我說什麼也料不到:宇宙中還有把‘入侵其它世界’當成日常生活的種族。”女子皺起眉來,似是也是爲不堪回首的過去所懊惱:“法陣信號被一羣尋找目標期待着劫掠榨乾下一個異世界的惡魔們俘獲,並施法誘導到了他們的世界……我打算用來回家的次元通道,變成了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地發起進攻的大門——還是我親自打開的。”
把入侵其它世界當成日常生活的種族,還是惡魔?艾格目瞪口呆:大姐……不,老祖宗,你不是招惹了燃燒軍團吧?
“當第一羣惡魔穿越通道進入這個世界,我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無數圍觀法陣啓動盛況的子嗣們——瓦雷利亞自由堡壘最核心家族的馭龍者們幫助下,我輕而易舉地便將來犯者悉數消滅……但待到我嘗試關閉法陣,才發現一個糟糕的情況:法陣停止了運行,但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卻並沒有消失,而是穩定下來,甚至有隱隱擴大的趨勢。”
開了一扇關不上的門?即使在夢中,艾格也忍不住頭皮發麻起來:畢竟,面前這女子在講述的,可是事關自己正生存着的這個世界的意外。
“原來,第一波與我作戰的惡魔們,只是勘察情況的斥候和炮灰,幹慣了入侵異世界勾當的惡魔們根本不會犯任何低級錯誤,他們在派了一小幫人送死確定這個世界有入侵價值和還手之力後便不再輕舉妄動,而是一面穩固通道,一面呼叫了真正的入侵主力。我與一幫更熟悉更擅長空間魔法的專家們隔空博弈了片刻,想盡辦法也沒能封閉通道……當第二波攻擊到來時,越過通道的便成了遮雲蔽日、無論數量和強度都遠勝第一波的惡魔大軍。那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對決:我擁有頂着這個世界天花板的力量,我的子嗣們也久經沙場征服了大半個厄索斯,在佔據主場優勢的情況下絕非好捏的軟果子,可惜敵人彷彿無窮無盡,我們每殺死一隻惡魔,就會有兩隻又涌過通道擠入,而空間之門也在這場絞肉機般的血戰裡越發穩固和擴大……最終,當一個龐大到如同山川一般、身上所帶氣息連我也感到畏懼的影子半個身子探入通道內時,我意識到:再不做點什麼,這個世界就要毀在我手中了。”
和麪前這半龍女神講述的故事比起來,自己編的那本《守夜人的奇幻冒險之旅》簡直就像幼兒的睡前故事一樣枯燥無聊……艾格早已忘記了質疑和找漏洞:是真是假?等醒了再考慮吧,就算這只是個故事,也足夠精彩到讓他願意聽完了。
“然後?”
“然後我施展了那個,之前和你提到過的,原本打算拿來對付我姑姑的手段。”拉赫洛收起了回憶的表情,表情再次變回平淡,“凡人稱之爲血魔法……這是個狹隘而膚淺的描述,‘血魔法’從來就不是個獨立的法術分類,它只是‘略有些不講究’地將血液也作爲可用於施法的材料之一罷了。它的實現不一定需要把血的主人殺死,靠的也不是‘血液’這種物質本身而是血液中蘊含的魔力,只要含有力量,無論是血、肉、毛髮還是一坨屎,都可以拿來施法。像你這樣的凡人壓根不需要妄想會莫名其妙成爲受害者,除非是遇到走投無路又只學了個皮毛的新手,不然任何有選擇的法師都不會拿凡人的血來施法……而你知道,真龍血脈含有可觀的力量。”
拿自己當施法材料?這tm也太狠了……艾格嚥了口唾沫,然後才毛骨悚然地突然意識到:不,並不是只有面前這女子一人身具真龍血脈。
“我將所有在可操控範圍內、身體中含有力量的子嗣和龍獸作爲施法材料和代價,施展出了一個空前絕後的強大法術……好吧,其實算不上,因爲最初打開裂隙的那個法術力量更大。”拉赫洛攤手:“但要知道,能量作用於實體物質時,效果、或者說能直觀感受到的威力要比用於空間魔法強烈許多倍。能在我啓動法陣時從旁觀看的莫不是與我親緣極近的血裔,軀體中蘊藏的能量極爲純粹強大,當成千上萬個真龍血脈在一瞬間被轉換成能量,那個法術的破壞力強到我自己都有些驚訝,這一擊不僅瞬間消滅了殺傷範圍內的幾乎全部惡魔、干擾熄滅了那個逐漸擴大的空間裂隙,還連帶炸燬了法陣所在的瓦雷利亞半島,讓洶涌而入的海水淹沒巨坑形成一片汪洋,連高聳的十四火峰也在這道法術的威力下崩解坍塌,地火夾帶着灰燼噴涌而出,煙霧籠罩住了那片新海洋,直到今日都未停歇散去。”
聽講者張了張嘴,半天不知道該講什麼。主流版本的說法認爲是十四火峰的噴發導致了瓦雷利亞的滅亡,原來,這只是遠處的觀察者們犯了盲人摸象的錯誤,只靠視覺所見進行主觀臆斷從而搞反了因果關係——不是十四火峰的噴發導致了末日浩劫,而是末日浩劫的餘波引起了十四火峰的噴發,只是在場者都被自家的始祖給獻祭滅口了,才無人能站出來解釋罷了。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爲什麼佔據了半個世界的自由堡壘,在連能趁虛而入的敵人都沒有的情況下,卻硬是能在一夜間滅亡瓦解,讓厄索斯至今都未能再誕生出強有力的統一國度。
面前這看起來青春靚麗,即使在夢中也能讓自己都壓抑不住欲z望的少女,不僅是個活了幾千年的老妖婆,還是個兇起來連自己的族都敢滅的狠角色。最可怕的是,她談論起這件事的時候,似乎只有對計劃進展不順利的煩惱,卻一點也不見負罪和愧疚感……這種不朽存在的倫理道德觀,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和她比起來,偶爾給礙事的敵人下個詛咒、只在必要情況下才燒燒活人的紅袍女梅麗珊卓,簡直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純真無邪。
而就這麼一個傢伙,自己……見到她的第一面居然打算強上她!
冷汗在夢中的脊背上滲出,但沉默半天嚥了一肚子口水後,艾格的思路最終還是被理智撥回了原點:“可是,末日浩劫的真相,和……警告我不要我出塞前往永冬之地,嘗試消滅那個與此毫不相干的‘寒神’又有什麼關係?”
“你沒聽到嗎,這個獻祭了我幾乎全部子嗣的血魔法,消滅了大部分的入侵惡魔——但不是全部。”拉赫洛搖搖頭,“那些處在殺傷範圍邊緣而倖存的普通惡魔們不去談它,只要數量夠多,凡人也能付出巨大代價後消滅他們,棘手的是那個已經大半身子擠進這個世界的大惡魔,儘管它的小半個身子被消失的傳送門切斷遺落在原本的世界,又硬吃了一道能把大地都撕裂的超級法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處於重傷和虛弱狀態,但它依舊是我自打生下以來所面對過的,最恐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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