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越前的現代世界裡,某些熱點地區經常會爆出些諸如:哪個哪個武裝用某國產的無縫鋼管組裝出大炮、哪個哪個勢力將某國產的煤氣管改成火箭彈……或是液化氣罐被當榴彈使、玩具無人機化身戰場偵察工具這樣——聽上去很搞笑,卻並不是笑話的新聞。但除了有趣以外,在這些段子的表象背後其實是現代世界發達的冶金和製造水平的體現:當這兩者都達到一定程度,軍用民用之間的界限鴻溝確實將變得可以逾越。
遺憾的是,現階段冰火世界的基礎科技樹高度,離那條“爲所欲爲線”還差得遠。
后冠鎮第一鑄造車間生產的頭一批炮管兩個月前就已經澆注冷卻成形,卻連哪怕一次真正的試射都沒進行就被下令封存,艾格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刻意藏着掖着想留大殺器以對付活人,而是確實遇到了困難。
贈地眼下鑄造炮管的技術,其實基本脫胎於……不,應該說完全就是維斯特洛現有的鑄鐘工藝。大致操作流程如下:在君臨、舊鎮這樣的大城市花費重金公開招攬僱傭有經驗的鑄鐘匠,拉到贈地來後給他們看艾格親自畫的示意圖,要他們按需求動工。一通繁忙工作後生產出來的東西,你可以說它是銅炮,但其本質上是拉長+纖細版的銅鐘,掛高一點立馬就能敲響倒是毫無懸念,但要變成火炮,卻還差了好多步。
鑑於材質是物理性能較好的銅而非鐵,斷裂、炸膛之類的風險可以在優先考慮榜上往後靠。但“銅鐘變炮”至少還需要經過下列步驟:首先使用銼刀之類的打磨工具對金屬炮管表面進行打磨,將容易造成應力集中的毛邊和洞眼都去掉,然後使用鏜刀對炮管內部進行鏜光處理,使其儘可能的平直以保證發射速度和精度,最後在“銅鐘”尾部鑽出火門孔,一門能打的銅炮纔算是大致完成。
只要肯花費時間精力,以上操作憑這個世界的技術水平還是能辦到的。這些都不是阻礙艾格在異鬼來襲前將火炮投入實用的最大原因,真正的障礙在於:火藥……準確地說是硝嚴重不足。
……
就算一門真正的炮成功鑄造並後續加工完成,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使用——同樣是火藥武器,扔爆彈誰都會,操縱火炮卻得訓練專門的炮兵。後者需要大量教學、練習和實彈射擊,纔可能試驗出守夜人產業自產火藥的合理裝藥量和使用方法,並讓士兵徹底記住正確的操炮流程、掌握基礎彈道學並對觀瞄技能心中有數。
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的——靠習以爲常,來確保自己人不會在戰時被火炮的轟鳴嚇到。
以上條件毫無理論難度,只是需要消耗火藥方可進行。在贈地尚未建立穩定火藥供應鏈,僅有艾格冒險出馬從君臨產業園裡帶出來的不足兩噸硝石的情況下,強行啓動火炮上馬計劃必然會面臨以下兩種結局裡的一種:
要麼是沒培養出合格的炮兵就匆匆迎戰,結果在戰場上手忙腳亂,發揮不出發射型熱武器的真正威力;要麼是燒錢……不,燒火藥培養出了合格的炮兵,結果卻在這過程中消耗了過多的火藥資源,導致真正接戰時根本無火藥能用,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更別提,火炮在對付屍鬼潮和異鬼上的效率和可靠性,還真不一定有簡單粗暴的“爆彈+野火”來得高。別的不提,光后冠鎮防禦戰中那個在夜色裡躲在三百米外的夜王,就是龍晶火炮決計對付不了的目標——霰彈夠不着,實心彈打不準,至於開花彈……光一個小小的引信,就壓根不是短時間內能搞出來的。
解釋不必太多,龍鋼爆彈拋射一舉立功、長湖之戰後整個贈地加起來都不足百枚的龍晶爆彈餘量——事實證明,艾格當初沒有急躁地拔苗助長強行投入不成熟武器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正確的決定也有其時效性。爆彈雖好用,卻沒法拿來征服世界,隨着最後壁爐城熬硝場內已產出硝石的發現、北境其它地方資源收集工作順利進行的消息同樣傳來,那個被中止雪藏、名字都不能說的神秘項目,終於是時候重啓了。
***
進行戰爭準備並不複雜,但想秘密進行的話……就沒法靠艾格遠程遙控完成了。即使明白把女王扔在最後壁爐城自己先離開有些不禮貌,他依舊不得不鄭重地當面解釋後暫時道別——在留下華納·布克威爾領千餘可靠精銳保護丹妮莉絲和受傷的龍後,艾格帶着剩餘大部隊拖着第一批硝趕回了后冠鎮。
生命不息,戰略忽悠便不能止。艾格返回后冠鎮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依舊是演戲:他渾然不提爲女王爭奪鐵王座之事,而是徑直開始組織“塞外遠征”。
簡單而短暫的慶祝結束,長湖血戰落下帷幕後的首批全贈地指令在信鴉和傳令兵的攜帶下奔向各個要塞。守夜人總司令鄭重宣佈,這場對異鬼的戰爭正式由戰略防禦階段轉入戰略反攻……系列具體命令如下:1、進行人員兵力調動,從各要塞村寨抽人手收復並重新填充先前被主動放棄或是被異鬼攻破屠殺一空的大峽谷-長夜堡間諸多要塞;2、恢復戰前巡邏、嚴禁各要塞士兵擅自離開駐地和責任區域、重新開展日常操練甚至加大強度,挑選精壯強悍的居民擴充遊騎兵軍力;3、命令重建的影子塔、黑城堡和東海望三座要塞儘快挖通戰前灌水封堵的出牆隧道,爲出塞遠征進行準備工作。
安排完這一系列既能當煙霧彈也能強化自己對贈地控制力的工作後,他提前派人召集的武器研發部門也差不多全到了大廳內。艾格離開個人辦公室前往會議進行地,召開了一場並不冗長但信息量十足的會議——在這場研討會上,他照着早早就已進行好的規劃,向後冠鎮的全體技術行政人員分組分部門安排了火炮實射試驗、重鑄改進和炮術研究、編寫和訓練等諸多任務……
伴隨着身份和地位的變化,腦子裡那點現代人的超前觀念和知識早已不再是艾格唯一的底牌和倚仗,相反,手底下人試錯所耗費的時間和成本卻是全得由他來承擔的——所以,他不僅分配任務,還順帶將自己記憶裡那點可憐巴巴的、科普級別的相關知識也毫無保留地全掏出來傾囊相授,爲面前這幫“古代”的科研人員們指明瞭大體方向,希望他們走的彎路越少越好。
火炮的上馬,是戰爭準備中“硬”的部分。但很顯然,發動一場戰爭,“軟”的部分其實涵蓋範圍更大。研討結束後,艾格解散了大部分參與者,只留了一個外人——來自君臨的外聘冶金專家,託布·莫特。
親自從七國之都將其請來贈地來重鑄“光明使者”時,艾格主動開出了整劍五分之一龍鋼的高價碼,但同時卻要求在戰爭結束後再支付報酬。託布·莫特怕艾格賴賬選擇了呆在後冠鎮坐等自己的酬勞——閒着也是閒着,他考慮了下後便也接受了前者開出的高工資,在等候的時間內向守夜人產業的技術人員傳授冶金知識和經驗……本只是找點事幹幹,誰知受整個贈地之都蓬勃奮發的精神感染(當然錢到位是必不可少的),倒真投入了些心思和精力帶“徒弟”,一來一去,他竟漸漸從一個外聘專家混成了半個內部人員,和守夜人的關係也如相識多年般親近了不少。
……
“莫特師傅。”艾格伸手請對方坐到自己面前的位置裡,面帶微笑地開口了,“感謝您能放棄君臨的良好環境跑來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支援守夜人,沒有您認真而卓有成效的工作,守夜人就算依舊能贏下這一戰,也得付出更大代價。這份功勞再怎麼誇大也不爲過,現在,戰爭已經結……算是基本結束了吧,我們談好的五分之一報酬,七十一的五分之一是十四又五分之一,我……”
“只要十支就好了。”以爲艾格是想談這多出來的五分之一怎麼處理,託布·莫特同樣面帶微笑地回覆,“能與守夜人在這樣一場守護七國力挽狂瀾的大戰中並肩,是我此生最大的榮耀。后冠鎮遭受死人攻擊那夜的經歷,我能讓我孫子都吹給他孫子聽——多出來的那四又五分之一支龍鋼箭,算是我對守夜人軍團的尊重和敬意了!”
並肩作戰顯然是好聽的說法,事實是:託布·莫特在後冠鎮防禦戰那夜縮在內堡的房間裡裹着被子瑟瑟發抖,連半個屍鬼的影子都沒見着,心裡還在一個勁地痛罵艾格把自己帶到這鬼地方來、順帶懊悔自己怎麼沒幹完活就躲回君臨去。
但隨着太陽重新從東方升起,從躲了一夜的房間裡走出來,望着幾成廢墟還冒着青煙的后冠鎮外城、看到圍牆外堆積如山燒也燒不完的屍骸、聞着空氣中那股蛋白質和脂肪燃燒的惡臭……再親眼目睹女王騎龍從天而降、目送着浩劫餘生還敢組織起來追擊敵人的后冠鎮部隊遠去。一切驚恐、懊惱便全都化作了震撼和自豪——雖然他確實半個能動的屍鬼都沒幹掉,但他確實經歷了這一戰不是!
只要艾格肯以守夜人官方的身份承認射殺異鬼之王的箭是他鑄造的,他不要報酬都沒關係。在一個行業裡混到頂尖的位置,錢財什麼的身外之物他早已不怎麼在乎,名氣和吹逼的資本纔是他最重視的!
“啊?噢,您誤會了,我不是在糾結零頭。”艾格愣了一愣,隨即笑容更甚,“我給您進一位,十五支!您可以任選十五支光明使者帶回君臨去,只要接受守夜人官方的排號和命名,隨便您是收藏還是出售。但我還想請您再幫個忙。”
“大人您說,但凡我做得到,在所不辭!”託布·莫特感覺從來沒哪句承諾能說得這麼真心過。
“真正的‘光明使者’只鑄成了七十一支,另外六支是我讓您用瓦鋼零料湊的。此外,在異鬼突破峽谷攻陷長城沿線系列要塞後,我們還臨時將其中二十支拿出來鑄成碎片填入了爆彈中,也就是說,這世上——真正的光明使者只剩下五十一支。這一點只有一小撮內部人士知道,我當初讓您對此保密,您應該沒到處說吧?”
“那是自然,咱又不是小孩子,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說還能不清楚麼!”
“感謝您的合作……可惜壞消息是,即使是這五十一支真正的光明使者,也在戰爭中被全部用了一遍,我雖下令儘量回收,但最終也只收回來沒到一半,不足三十支。至於剩下那二十多支是真的在混戰中損壞、遺失了還是被底下士兵偷偷藏起來打算賣錢了,我永遠也沒法知道,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去追查。”艾格嘆了口氣,作無奈狀:“可以想象——待戰爭徹底結束,很快就會有一堆人拿着不知道是偷來、撿來還是藏起來的、搞不清真假的‘光明使者’,聲稱是在戰場上撿到的,然後到處叫賣,想蹭守夜人這場傳奇勝利的熱度發財。與其任由這樣的混亂局面出現,導致我們手裡剩下的‘真·光明使者’價值縮水、傳奇感和真實性也打折扣,我們何不乾脆自己來吃這紅利?”
嗯?
託布·莫特年過半百,何其精明老練,聽完想了一會,漸漸瞪大了眼睛:“難不成……我再鑄四十支贗品,湊齊七十七支?”
“在我來自的地方,有句話叫,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艾格笑着,既不點頭也不正面回答,“光明使者的真假,不就和那所謂‘歷史的真相’一樣?真、假,根本無關緊要,只要我們兩個承認它是真的,哪怕它是假的也是真的,反之,即使是真的,只要我們不承認,那它也是假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們兩個——鑄造者和第一任所有人——說了纔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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