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計策,總司令閣下,聽罷你言,當真是迷惑茫然一掃而空。”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構想中片刻後,丹妮莉絲回到了現實中,“但你也說了,這是在極端簡化問題、且假設我已經取得勝利的情況下得出的最佳方案。但現在的問題是,這片大陸的局勢可遠沒有您在這張紙上畫得那麼簡單,而我也還沒取得勝利。”
確實,現實世界可不是白紙上的圈地和打叉遊戲:每將一個變量加入考慮,局勢的複雜性都會呈指數型上升一截,而擺在丹妮莉絲面前的還不是征服者伊耿面對的那個鬆散和各自爲戰的七國,而是一個已經統一過又分裂、有着史坦尼斯這麼一個“正統”國王、還有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伊耿和黃金團插足的……局勢混亂到不可思議的維斯特洛!
將維斯特洛所有實際情況都代入模型,再考慮狹海對面諸地,尤其鐵金庫所在的布拉佛斯、瓦里斯同黨伊利里歐所在的潘託斯和剛剛因對奴隸制態度不一而與女王幹過仗的瓦蘭提斯……這些自由貿易城邦的態度和傾向,想靠單純的權謀手段破局的難度將暴漲到天文數字級,遠遠超出艾格能進行分析和判斷的能力範圍,即使是小指頭和瓦里斯也絕不敢說,一切盡在掌控中。
幸好,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走尋常路,甚至連暴力破局的工具都已經準備到了一半,只欠東風了。
“陛下問我要那本書的下半本,我獻上了。”艾格向後靠在椅背裡,微笑着望向女王,“作爲個體的人,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過眼雲煙,稍縱即逝;而各個家族、勢力雖然可以通過繼承來延續,也同樣只是曇花一現……只有‘地緣’,纔是亙古不變的第一要素,人力無法克服的永恆障礙。我所獻計策便是以‘無法克服的障礙’爲唯一考量,旨在爲陛下提供一個思路、一條實現您那偉大理想的可能路徑,僅此而已。您聽過覺得有道理,準備這麼做,那開始着手思考怎麼克服那些‘能克服的障礙’便是,但若是連具體操作和實施也要問我的話,這也未免太高看在下了。”
“你出的主意,難道會沒有後續思路?”丹妮莉絲不高興地脫口而出,全然沒意識到,這句話潛意識裡已經是全然信任和依賴對方了。
艾格聳聳肩:“陛下想要書的下半本,內容我已基本口述完成,如您有需要,我抽空甚至可以將內容整理成下冊再次呈給女王。但再具體的思路,請恕在下無能爲力——這不是一個守夜人總司令該考慮的事情,而是您和您幕僚的任務了。”
***
丹妮莉絲的表情嚴肅起來,漸漸恢復到了女王該有的狀態。
面前這男人雖然嘴裡說着無能爲力,可表情上分明就寫着“我什麼都想好了,但對不起就是不想告訴你”。她雖然見識閱歷淺薄些,但腦子可沒問題,哪還能不明白:免費的內容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要收費了。
怒意一閃而過,隨即消弭——因爲她回想起了一個事實:面前這男子還不是她的臣屬和追隨者,兩人甚至還只是第二次見面。
想到這裡,她忽然產生了幾分尷尬。
先前在龍石島初見守夜人總司令,自己放低身段伸出橄欖枝卻被拒絕時,丹妮莉絲是真有些惱羞成怒,覺得對方給臉不要臉的。如今親身訪問贈地,她才發現自己那天的想法有多可笑:長城守軍根本不是她原先想象中的“幾百個老弱病殘”。無論是寬闊筆直在幾百米高空也清晰可見的國王大道贈地段,還是后冠鎮超乎想象的規模和雄偉,抑或方纔騎龍降落時場地上四周密集卻依舊能有序撤離的人山人海,乃至內堡中那一隊隊全副武裝、精氣神十足的士兵,都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麼一個要名有名,要兵有兵,還順帶胸有韜略,正值壯年的一方統帥……自己先前居然想用“不攻擊守夜人產業”這條件外加一張笑臉,就換取來他的忠誠?現在想想,簡直就是在侮辱別人!
侮辱過他後,第二次相見還擺冷麪孔,甚至嘗試用龍來建立威懾。在這種情況下對方還依舊以賓客相待,費口水和自己說這麼一大通話,已經是仁至義盡,甚至是令人敬佩的涵養和肚量了。如今想有所保留和防備,纔是正常情況。
馬奇羅用話術忽悠了自己,丹妮莉絲不悅地想道,君主論的上冊《爲君之道》和下冊《統治七國》確實對自己有巨大臂助,但這本書的作者——活人而非死物,纔是預言中自己“所能取得的最強大的追隨者”!
從對未來美好想象的天堂回到冰冷現實的那種空虛,只有面前這男人立刻屈膝宣誓效忠才能填滿!
……
“你想要什麼?”
丹妮莉絲坐回椅中,變回了那個雙臂抱胸的高傲女王,也做好了被痛宰一頓的準備——因爲她相信,艾格腦海中《君主論》的隱藏內容,值得她付出代價來獲得。
***
這是讓自己開價了,艾格有些哭笑不得。丹妮莉絲還是太年輕太幼稚,就算出去女票也得拿術語遮掩一下呢,想要別人的支持,哪能用這麼直白的詢問?
在數月前那場冰痕城夜談中,他確實與丹尼斯·梅利斯特進行過一場敞開心扉、酣暢淋漓的權力交易和利益互換,從而結束了漫長枯燥的總司令選舉,開創了贈地的新局面。
那真是艾格此生進行過的最爽的一次談判,穿越前找工作去面試都沒這麼痛快,現在想想還舒服。
但同樣的坦誠和毫無保留,卻絕不能用在和女王的對話裡。
想象一下——如果諸葛亮在劉備請他出山輔佐時,赤衤果衤果地說:“幫你可以,但事成之後我要拜將封侯,子孫後代永享榮華富貴。”那……可以想見,君臣間的關係肯定沒法那麼和睦,這段故事也絕不可能成佳話了。
孔明先生實際上是怎麼做的?
他不僅隱瞞了自身的世家出身,逢人便標榜自己是“布衣”,還找朋友上門推銷自己吹噓他爲“臥龍”,更是在劉備三顧茅廬親自上門邀請他出山時仍一再推拒,直到前者搬出“天下蒼生”的大義來,才勉爲其難地鬆口——皇叔可記住了,我幫你不是爲了利益,是爲了天下蒼生!
何等高明!
艾格不敢妄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諸葛亮演戲演得好,畢竟——萬一、可能、也許、說不定……他真是心繫天下蒼生呢?
自己和丹妮莉絲間的關係,和與丹尼斯·梅利斯特間截然不同:影子塔指揮官,說起來是總司令下屬,其實兩人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同僚。丹尼斯那老頭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自己想要什麼、能提供什麼,甚至完事還能小小陰自己一把——他全然不擔心、也不怕自己報復。
但女王可不同,一旦上了她的船,她便是君,自己便是臣。想要活得久走得遠,自己不僅得對君主有價值和用處,還得有個積極正面、始終如一的人設,獲她信任、討她歡心、得她敬重方可,在決心翻臉爲敵前都露不得半點底細馬腳。
自己想要什麼?想要女王你跪下替我咬,想要當世界的主宰,想唯我獨尊,想不受任何人節制!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權力當真是欲x望最強的催化劑,曾幾何時,艾格還是個只想遠離長城當逃兵的小角色,誰能想到,他也會有野心大到想要吞天的這一日?
但這些想法,卻是他向任何人都不會吐露哪怕半個字的。
他不開條件。
但若是到最後女王心裡還是沒點逼數,沒給足功臣好處,那自己會怎麼做……可就不好說了!
***
艾格露出了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我不想要什麼,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陛下那偉大的理想實現——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如此罷了。”
丹妮莉絲皺了皺眉。
她讓艾格開價可沒什麼一探虛實和摸他老底的複雜心思,更不知道對方在一瞬間就已經想了那麼多東西,當真是單純地想拉艾格入夥罷了,結果男人這麼一打太極,她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一個守夜人,卻對七國概況瞭解得如此清楚,難道只是爲了在見到我時獻一個計策,然後安安心心繼續看長城?你難道不明白,理想再高尚美好,不親身行動,也是永遠都實現不了的!?”
“若世間沒有陛下您,我自然有行動的意願和動力。”女王居然都用上曉之以理了,艾格怕一味地拒絕下去把上鉤的魚放跑了,便玩了個欲擒故縱,“但既然已經有了個陛下您,那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君臨天下,實現目標。”
“好,既然你這麼說。”丹妮莉絲昂起頭來,收斂了片刻的王者氣息再次顯露無遺,“我以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的名義,赦免你的過往罪行,並命令你立即脫下黑衣,先來爲我服務,輔佐我奪回七國,設立大王領區——打破歷史的車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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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評區重製了一個設定和圖樓,前天發今天才出來,前一個帖子因爲有人打賞刪不掉,這都什麼奇怪的新規則,暈……埋頭寫書,我這個“點爺”都跟不上“點娘”的時代步伐了。該帖設定較重要,請讀者移步一看,勿回覆影響其版面,謝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