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馬泰爾家族的道朗親王:
但願您還記得我。
在下瓊恩·克林頓,與令妹相識多年,也曾是你妹夫忠誠的僕人。我和你一樣緬懷他們。
我並沒有死,您妹妹的兒子也一樣。爲了安全我把他藏了起來。現在,是時候結束躲藏了。
巨龍已經回到維斯特洛,決心奪回他應有的權利,併爲他的父親雷加王子及母親伊莉亞公主報仇雪恨。
藍禮·拜拉席恩已死,我們正向風息堡進發,那裡的守軍已經被引走,毫無防備,我們將以奇襲拿下。當您收到這封信時,真龍旗幟必然已經插到風息堡的城頭……爲應對簒奪者之弟的反撲,我們需要多恩的支持,望親王勿棄!
瓊恩?克林頓
鷲巢堡伯爵
真王之手】
有趣,實在有趣。
一頭龍回到了維斯特洛,卻不是自己正期待、甚至知道其存在的那一頭。道朗親王放下信紙,將其遞給了一旁的弟弟奧柏倫·馬泰爾。
想憑一張紙條就讓遠處大陸南端、安安穩穩等待着局勢變化的多恩加入血與火中,無疑是天方夜譚。但如果這張紙條是八爪蜘蛛瓦里斯親自送來,那情況便又不同了。
……
“伊耿還活着?”奧柏倫閱罷信件,哼笑了一聲扔到桌上,“原來,在六國圍攻西境時騷擾我們的海岸線,洗劫我們村莊殺害我們人民的海盜,居然是我外甥的人?”
“不,只有從風怒角一帶登陸的黃金團傭兵是伊耿王子的人,剩餘那些……就我的情報而言,是泰溫·蘭尼斯特所僱傭。”
“沒人比我更希望這信裡的內容是真的,但格雷果?克里岡從伊莉亞手中奪下伊耿並將他腦袋狠狠地撞在了牆上,無數人看到了我外甥的屍體。也許我該把你綁了送到史坦尼斯國王面前去以示忠誠?瓦里斯大人,我很好奇——你不在君臨好好當情報大臣,跑出來支持叛軍,是圖什麼?”
“一個身體殘缺的可憐人……還能圖什麼?不過是徹底終結這場漫長的簒奪者叛亂,讓七國恢復秩序與和平罷了。按照法理,伊耿纔是真王,奧柏倫大人‘叛軍’這一詞用得可不太準確。”瓦里斯難過地聳聳肩,“史坦尼斯國王堅信艾林公爵和勞勃國王的死全是我的錯……如果不趕緊離開,只怕我那可憐的腦瓜就要被插在紅堡的牆頭上了。”他嘆了口氣:“無數人看到的小伊耿的屍體,其實屬於一個可憐的農家孩子,真正的王子已經被我提前送出了紅堡。我們原本打算趁二鹿相爭趁虛而入,誰想這場兄弟內鬥結束得像風一般快,叫人措不及防……若眼下多恩不出手,那我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史坦尼斯率大軍攻入風暴地,輕鬆擊敗黃金團,殺掉世上最後的坦格利安男性了。”
“感人的忠誠,瓦里斯大人,你的話讓人完全無法反駁……不相關的話就別多說了,讓我們來談談要緊的吧:你怎麼證明那個伊耿真的是伊莉亞的孩子?”
“親王希望我怎麼證明,或者說我能怎麼證明?”瓦里斯反問道,“民間確實傳說着幾種辨別方法,但無一不需要孩子和雙親俱在,而學士們也早已通過實驗證明:包括滴血在內的各種方法都不可靠。即便是勞勃國王,不也最終都沒搞清楚他那三個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伊耿·坦格利安由他父親雷加的摯友瓊恩·克林頓一手帶大,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如果他不是真的,克林頓伯爵又怎麼可能肯爲他自毀榮譽裝死,隱姓埋名十多年?”
“誰又能證明這個克林頓伯爵是真的?我所認識的鷲巢堡伯爵可是個驕傲的年輕人,也是個爆脾氣。他怎麼可能願意當奶爸帶孩子?我不太信。”
“奧柏倫大人不信,只管到鷲巢堡去見一見真王之手不就行了?”瓦里斯毫不猶豫地說道:“克林頓伯爵這十多年來發生了些變化,但可沒毀容,您既然熟悉他,應當認得出來。”
奧柏倫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兄長。
坐在一旁輪椅中,讀完信件後便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道朗·馬泰爾開口了:“瓦里斯大人,無意冒犯——但如果來個人帶封信給我,我就要派一個兄弟過去核實其中內容真假,我的家族早就一個人都剩不下了。”
“道朗親王的擔心很有道理。”瓦里斯面色如常:“這樣,爲表誠意,我願留在多恩爲質。”
……
你當人質?十個太監的命也沒自己唯一的弟弟重要,道朗沒把這句話說出來,搖搖頭:“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我親愛的外甥想要我做什麼呢?多恩壯士密如沙……那只是一句壯膽的話,並不是每個多恩人都是紅毒蛇。多恩領,再加上一個每次來到維斯特洛都會戰敗而歸的傭兵團,這一點也不像是能奪取鐵王座的組合。”
“再加上河灣呢?”
“河灣?”道朗的表情略微變化:“他們憑什麼幫忙?讓我來猜猜……你所說的伊耿·坦格利安,已經與瑪格麗·提利爾訂立婚約?”
“不,伊耿的王后將會是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瓦里斯搖搖頭:“爲避免將來因繼承權產生糾紛,最好的辦法便是讓最後的這對坦格利安彼此結合。伊耿國王許諾了玫瑰一些別的東西——安全、家族延續和話語權。史坦尼斯可不是勞勃,只要敵人願意屈膝便可展示仁慈……他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支持其弟叛亂的提利爾家。對河灣而言,既然必定要承受鐵王座的怒火,何不拉上一兩個盟友,轟轟烈烈地打上一場?”
“提利爾家?”奧柏倫哂笑一聲:“連吃兩場敗仗,君臨那一戰更是損失不小,他們怎麼仍不肯死心,還要繼續折騰?真是毅力可嘉!”
“河灣地就是河灣地。”瓦里斯還以微微一笑:“哪怕再吃兩回敗仗,它也是七國中最瘦的那匹駱駝。”
***
這句話叫人無法反駁,尤其是領土大部分是沙漠,人口和物產皆位居七國末席的多恩。
面朝流水花園的會客廳裡短暫地安靜下來,只餘窗外鳥啼蟲鳴和清風吹動,半晌之後,道朗才重新開口:“多恩十多年前流的血已經夠多了,現在,我妹妹的大仇已報,我們無意再參與紛爭。”
“大仇已報?”瓦里斯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尖聲說道:“親王是指拿到了‘魔山’的頭?如果這就叫大仇已報,那我可能是太高看多恩人的血性了!”
“拙劣的激將法,瓦里斯大人,我們可不是小孩子了。”奧柏倫哈哈一笑,“如果河灣真的已經確定入局,這倒確實有點意思,但我外甥那據說有三條龍的王后呢?若丹妮莉絲也出現並認可我外甥的身份,那即使我哥哥不同意,我也會孤身前往,加入真龍麾下。”
“丹妮莉絲公主……目前仍在奴隸灣的彌林,被諸多瑣事纏繞,難以脫身,我的人正在盡一切努力,將其儘快請回維斯特洛。”
“儘快,那就是還沒有,瓦里斯大人。”奧柏倫毫不掩飾對文字遊戲的輕蔑,“空手就想來套我們,未免太過——”
“瓦里斯大人。”道朗親王打斷了弟弟的話,“您的使命是向我們傳達信息,您已經完成。但加入一場戰爭畢竟事關重大,能否容我和弟弟商議一番,再做決定?”
“那是自然,關係到家族未來存續,是得從長計議。”瓦里斯點頭,雖然貌似在與奧柏倫的對話中吃了點小虧,但他是八爪蜘蛛,而不是說客……他說服多恩參戰的信心來源於小小鳥兒們傳回的情報,而非口才。他站起身來,微微欠身:“那麼,先行告辭。”
“阿利歐,送瓦里斯大人回住處休息!”道朗高聲說道,看着自己的侍衛隊長將八爪蜘蛛帶着離開,直到確定對方再聽不到自己的話,才嘆了口氣,望向奧柏倫。
……
“這太監,恐怕還不知道你已經派昆廷前往彌林,去迎娶丹妮莉絲了。”奧柏倫翹起二郎腿,笑着說道:“所謂小伊耿,天知道是不是那幫傭兵因黑火血脈已經斷絕,爲找藉口打回維斯特洛才搞出來的把戲。依我看,就把這八爪蜘蛛綁了送去君臨,正好作爲對史坦尼斯的效忠獻禮了——永遠站在贏那一方,現在,史坦尼斯已經贏了。”
“我告誡了你這麼多年的話,終於是想通了?”道朗淺笑着看向弟弟。
“並不是想通了,而是無論如何,鹿總歸比獅子好一點。史坦尼斯苛刻又死板,但怎麼也搞不到我們多恩頭上來。而且,我們永遠不用擔心他會偏向我們的對頭。”
“確實,按照‘永遠站在贏那一方’這條準則,我該立刻向史坦尼斯宣誓效忠。但這回,我恐怕得反着準則來。”道朗話鋒一轉:“你得去風暴地一趟。”
“嗯?”奧柏倫懷疑自己聽錯了:“可現在風暴地亂成一鍋粥,海盜、傭兵和諸侯軍隊遍地亂跑。我就算再多幾條手臂,也沒法保證能安全。”
“沒錯,所以我不是要你一個人去,而是帶着軍隊去。”
“帶軍隊去?”奧柏倫更加疑惑了,這完全不符合自己兄長一貫的謹慎風格:“可是……多恩軍隊擅自進入風暴地,無異於向鐵王座宣戰。我們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要低調到昆廷帶丹妮莉絲回來爲止麼。”
“確實,但那時藍禮還活着。”
道朗看起來很困擾:“我之前的打算,是坐看二鹿相爭內耗,直到丹妮莉絲回到維斯特洛爲止——可正如瓦里斯所說,這場拜拉席恩家的內鬥結束得太快了。王領、風暴地,北方三國的實力幾乎沒有損耗。假如我們什麼都不做,看着史坦尼斯平息河灣地反叛、將黃金團重新趕回狹海對面去,那等到丹妮莉絲回來,面對的就是統一的六國。”
“丹妮莉絲有龍。”
“龍並不無敵,我們多恩人就屠過,你忘了麼。”道朗搖搖頭:“史坦尼斯不會是個受歡迎的國王,但他會將七國運營得井井有條,我們不能給他穩固江山的機會。不然,直到我們閉眼,也不會再有一報血仇的機會了。”
奧柏倫還要張口,卻忽然意識到一點:太滑稽了,以往都是道朗勸自己要冷靜,怎麼這回反過來了?既然大哥決意要參戰,那他一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自己只管照做便是,有什麼好質疑的!
“好,既然你說去,那我便去,我的長槍早已飢渴難耐了。”
“別急,我只讓你帶兵過去,可沒說什麼時候去,去打誰。”道朗說道:“我們得先等消息。如果那不知真假的小伊耿拿不下風息堡,那一切都是白談……黃金團拍拍屁股就回狹海對面去了,多恩卻跑不掉。只有等他拿下風息堡,豎起真龍旗的消息傳來,我們再以協助史坦尼斯國王平叛的名義,派軍北上。”
“原來如此。”奧柏倫恍然大悟,“這樣,即使事情有變,我們也可以順勢倒向史坦尼斯,全身而退,泰溫那老傢伙就用過這一招。”
“卑鄙,但實用。”道朗點頭:“到了風暴地後怎麼做,你就得看情況了。首先要確定的,就是河灣是否真的入了黃金團的夥,提利爾家不插手,那小伊耿的真假便毫無意義,我們絕不可能獨立對抗史坦尼斯的進攻,那時候,你就真的幫史坦尼斯平叛,打下幾座被黃金團佔領的城堡還給原主人,做做樣子就行了。只有河灣地確實參戰,纔可以考慮其它選擇。”
“怎麼選擇?”
“第一條,你要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去見一見小伊耿,我們不能排除瓦里斯所說屬實這一可能。坦格利安家的人外貌與常人不一樣,如果那孩子真長得‘一眼就可以確定是雷加和伊莉亞的孩子’,那便無需猶豫,我們將全力支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是坦格利安家的人外貌特殊,而是瓦雷利亞人都長那樣。”奧柏倫搖搖頭,向兄長解釋道:“我曾遊歷狹海對面,見過不少銀髮紫眸之人,要憑外貌判斷這是不是我外甥,不太可能。”
“這你自己把握,判斷不出也不要緊,我們要做的,是在儘量保全自身的情況下,阻止史坦尼斯坐穩鐵王座。”道朗嚴肅起來:“如果無法判斷真假,那就將其作爲普通盟友來對待,在這種情況下,不要主動出頭去與史坦尼斯和北方聯軍正面對抗。最怕史坦尼斯坐穩江山的是提利爾家,而史坦尼斯最急着要消滅的又必然是‘坦格利安餘孽’,我們遊離在最激烈的矛盾之外,無需拼命。在確保史坦尼斯無法大獲全勝的前提下,儘量保全自身,先消耗黃金團和河灣地的實力——確保等昆廷帶着丹妮莉絲返回維斯特洛那一天,我們多恩仍有能站隊的資格,和決定局勢走向的實力。”
“明白了。”
“你明天就開始集結軍隊,帶到骨路的伊倫伍德城一帶待命,等風息堡消息傳來便行動。”
“好。”奧柏倫站起來,向門口走去:“不用每天,我現在就去辦。”
“等等!”道朗轉過身來,叫住了弟弟:“我知道你熱愛冒險和戰爭,但這回,我要你發誓——絕不輕易以身涉險!”
“你還把我當小孩子麼,哥哥?”奧柏倫笑了,“好,我發誓。”
——
【大章,把昨天的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