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確實在扯,但絕非胡扯。馬丁曾說過,維斯特洛大陸所處的世界是一顆行星,它是球形,比地球稍大,陸地面積更遼闊……穿越者的親身體驗證實了這一說法。從體感的氣壓和重力上來判斷,冰火世界所處的星球環境與地球極爲相似,如果原著作者的設定在這個世界確實生效,既“冰火世界的陸地面積佔比大於地球”,那維斯特洛向西的大洋中,說不定還真有陸地或較大的島嶼存在。
穿越者的身份,說出來也沒人會信,而知曉劇情和對各重要角色的瞭解則是他混下去的最大依仗……這兩大秘密不能告知旁人,那維斯特洛西海岸所對的那片廣袤無垠、大部分本土居民都毫無瞭解的“日落之海”,便成了自己虛構來自地的極佳選擇。
不得不補充的是——自己來自大洋彼端的說法不是艾格現場發揮,他在對守夜人兄弟們介紹自己時就是用的這套說辭,其最大的優勢便是:沒有任何人能拆穿,日後想給自己加些設定時,更是可以拿習俗和文化差異等爲藉口,想到什麼就添什麼。
至於環球旅行,倒真是艾格在晚宴上利用吃喝之餘才進行的構思。不過雖是即興發揮,卻同樣不是瞎編亂造——靈感來源自然不用多解釋,而講這個故事的目的也相當明確:通過投其所好和對症下藥的方式,給面前這蘭尼斯特家的核心成員留下印象,設法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脫離守夜人軍團。
對一個身體帶殘疾卻胸懷遠大夢想、渴望瞭解這個世界的侏儒來說,天地間有多少人能比一個來自大洋彼端、充滿冒險精神的探險家更有趣呢?而聲稱自己資助了這場環球旅行,則是爲了讓提利昂產生這樣的感覺:眼前這能說會道的守夜人,可不是來自底層的平民百姓。
穿越後一年多的生活已經讓艾格明白:在這個世界裡,出身可是決定他人態度的最重要因素之一,稍微擡高下自己的身份在與人交往中可是個重要加分項。而利用“無意說漏嘴”的暗示讓別人不由自主地產生自己“有錢又有閒”的錯覺,可比直接宣佈自己出身上層階級要可信得多。
這番僞裝不僅能部分消弭彼此間身份差異帶來的距離感,爲接下來兩人間的交往打下一個更傾向於平等的基礎,還能順帶爲自己異於旁人的亞洲人面孔和明顯遠超身邊人的知識量和素質教養提供合理解釋,可謂一舉多得。
艾格從來不是個愛撒謊、吹牛或裝逼的人,可如果是爲了性命安全,還沒活夠的他……哪怕欺騙世上每一個人也在所不惜。
***
想逃離黑衫軍團的某人絞盡腦汁地包裝着自己,想加入的私生子卻已經飛快拼好了斷劍,並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所在。
“這劍斷得很奇怪。”瓊恩·雪諾看着被自己基本恢復原樣的斷劍,察覺到了異常,卻苦於沒有充足的詞彙來描述:“鋼鐵鍛造而成的武器,如果要斷,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沒錯,通常情況下,斷口會有明顯的形變。”艾格接過話頭,替少年說了他想說的話。該傳達出去的信息他已經講完,有些話題,不能由自己開口。“斷裂處正是劍身與異鬼武器碰撞之處,在冰魔法的作用下,鋼鐵失去了強韌的特性變得比鑄鐵還脆,在撞擊中承受不住衝擊,就破裂碎成了兩截。”
瓊恩怔怔地望着桌上自己拼成的兩把劍,終於明白爲什麼班揚叔叔會說出那些話了。
“這簡直就是場鬧劇!”提利昂對桌上的斷劍興趣缺缺,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正常情況下鋼劍斷裂該是什麼模樣,他更在意那個傳說中的新大陸。雖然不完全相信艾格的話,但本能地覺得對方關於自己來歷的解釋非虛,下意識地就替他打抱不平起來:“你來自一塊我們未知的大陸,本應該是維斯特洛千年來最重要的客人,結果才上岸就被一幫北方佬抓去看長城!?一輩子待在又冷又偏僻的北境之北,你甘心嗎?”
“不甘心,可我能怎麼樣?”
“我想辦法幫你離開。”
大兄弟,你這也太給面子了。艾格呼吸一窒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也來得太容易太迅速了吧,難道自己受夠罪要轉運了?
“呃……多謝大人的好意,但是,在維斯特洛的歷史上,有成爲守夜人後又重新變回正常人身份的例子嗎。”
“據我所知,沒有。”侏儒聳聳肩:“宣誓之後,要麼就當一輩子守夜人,要麼就成爲守夜人逃兵,沒有第三條路。但我說的是幫你離開,又沒說幫你脫下黑衣……”
“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講個故事吧,曾經有個貴族,在政爭中站錯隊,失勢後無奈選擇了加入守夜人。誰知幾年後,他支持的人藉着機遇又登上了王位。然後,這位守夜人就以替他的黑衣兄弟們募集糧草的名義返回了自己的家堡,像個普通貴族一樣過着吃喝享樂乾女人,一直到死都沒再返回長城。”
“你們在討論什麼。”瓊恩剛剛一直在專心拼斷劍,對於穿越者的故事只聽到了前半部分,“不守長城的守夜人?難道只要尋個藉口,就可以視法律和誓言爲無物麼!”
“事情當然沒這麼簡單,只要守夜人的總司令公開宣佈其爲逃兵,他就立即會被全大陸的領主貴族……無論是他家族的封臣還是封君,自動拉入通緝名單。”侏儒略有些得意地賣了個關子:“此人能一直逍遙法外的原因就是,守夜人軍團一直承認他‘糧草募集官’的身份,而他也確實如雙方宣佈的那樣,不斷爲軍團‘募集’着糧草。”
……
“我明白了,如果強迫他加入守夜人的政敵被打敗,而他能爲長城守軍帶來的好處又大過留在長城,黑衫軍的高層就不會冒着得罪國王的風險,撕破臉皮強行召回或宣佈他爲逃兵!”艾格恍然大悟,這法子他倒是沒想到過,不過回過頭來琢磨琢磨,很快發現其中關鍵:“恐怕大人所說的貴族,壓根就不是靠募集弄來的糧草吧。”
“當然,這一方案要解決兩大問題。第一是臉皮得夠厚,第二就是——要不斷拿得出能滿足守夜人軍團胃口的物資……來讓長城守軍以官方的形式承認,他並非逃兵。”提利昂繼續說道,“雄厚的家底纔是最根本的原因。試問,在足以養活上百名士兵的糧草物資和一個無心於此的士兵間,守夜人軍團會選擇哪一樣?”
穿越者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臉皮厚,直面過異鬼的艾格自認完全不成問題,但後一項……自己在這世界可真正算得上一無所有,淨資產勉強不爲負,連臨冬城內隨便挑個侍女下人都比自己富有,如何能承擔得起高額的“贖金”?
眼前倒是有個能付得起那般代價的人——西境守護、凱巖城公爵、泰溫·蘭尼斯特、“維斯特洛最富有之人”的兒子,如果他願意幫忙,一切都不成問題。可今天兩人只是第一回見面,怎麼可能開口就請求這樣的幫助?
……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人?”瓊恩回過神來,“而且守夜人軍團是獨立於七國之外的組織,即使國王也沒權力干涉其內部事務。”
“你沒聽說過這個故事,一來是因爲此人並非生於北境,二來則是他和守夜人軍團好聚好散,既沒鬧出爭執風波,本身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罷了。”提利昂哼哼一聲:“至於國王無權干涉守夜人內部事務?你現在還是太年輕,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如果實力夠強,想幹涉什麼就干涉什麼。”
瓊恩一時語塞,想要反駁,卻找不到任何論據,心中也明白對方說的沒錯,只能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我可以替你擺平最開始的一系列問題,並幫忙弄出第一筆贖金。”侏儒沒再和年輕人多話,而是看向艾格,“但後續的你得自己想辦法,另外,我還有個條件,你得和我多講講採拿的先進技術,以及那裡的風土人情。”
“多謝大人!”不管怎樣,艾格此刻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雖然一切都順利得有些不真實,但他畢竟是賭對了。
“可他是宣了誓的守夜人。”一旁的瓊恩也暫忘了桌上的斷劍,囁嚅道:“怎麼能……”
“那麼孩子,你來說說,這個來自落日海那一端的探險者、可能是第一個踏上維斯特洛土地的採拿人,就因爲遭遇海難後爲活命拿了幾個土豆便被強迫着一輩子去看長城,這合理嗎?”提利昂笑笑,打斷了少年的話:“要知道,他可不是私生子,並非無處可去。”
“在我的家鄉,強迫別人發誓是違法的行爲,所發誓言也無效。”艾格接話道,“維斯特洛的風俗似乎不是如此,但我已經爲那幾個土豆服役了一年,甚至冒着生命危險殺死了一隻異鬼。怎麼算也已經不欠你們任何東西……我還有親人在家裡等着我,我不能也不該永遠呆在這裡。”
瓊恩嘆了口氣:“好吧,隨你們便,我就當沒聽到你們商量的內容。”
“感謝你的好意,但我們可不是在討論怎麼當逃兵。”提利昂聳聳肩:“就算你把我們的談話內容告訴你父親,或是守夜人總司令,他們也不能奈我何,這是陽謀,你長大了會懂的。”
被當成小孩子一樣對待讓瓊恩看上去有些氣鼓鼓的,他表情嚴肅地再看了眼桌上的斷劍,忽然開口:“我決定了,去加入守夜人。”
“做出重要決定前,最好先冷靜下來。”提利昂再次擡頭打量私生子,“不過,我倒有些理解你的想法了——野人聚集在塞外之王麾下,身懷冰魔法的異鬼隱現於林間,別人都在想法遠離危險之地,這時候,只有主動身赴險境,才能建功立業,博取功名和榮耀呢。”
“我纔不是爲了功名和榮耀!我只是……”少年注視着桌上兩把詭異的斷劍,忽然挺起腰桿,“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家人、以及北境的百萬居民們,免遭來自極北之地的恐怖威脅。”
“是麼,感人。”提利昂點點頭,沒再和私生子開玩笑,而是和艾格對視一眼:“正好,我也決定去長城參觀一番,九大人造奇蹟之首,不親眼看一看未免遺憾,順便還能確定一下來自採拿的新朋友所說真假。到時候,我們說不定會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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