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風暴波及範圍廣,持續時間久,泰國、印尼、馬來西亞、韓國等國家先後倒黴,曰本政府又不是傻子,肯定心中萬分警惕——曰本民衆確實認爲都是一幫傻子政客在執政,但這幫政客基本智商還在,自然要早早做好準備。
這是應有之意,如同華夏XG特區政府準備了960億美元的外匯基金、土地基金用來應對國際炒家一樣,曰本政府也開始聚攏資金,第一期準備先籌備800億美元,然後看看情況,必要時哪怕籌備到2000億也要把壞蛋打跑,但這麼多高流動性的資金,只憑曰本政府一時很難拿出來——國家有錢不代表政府也有錢,就是美國那樣年產值接近21萬億美元的國家,讓政府掏2000億美元出來辦件事也能急吐了血。
當然,硬掏還是能掏出來的,不論哪國政府最擅長的就是借錢,像是曰本政府欠的債,全曰本二十年不吃不喝才能還得上,但年年借新的還舊的,沒什麼關係。
於是曰本政府便要求各大銀行鼎力相助,不論是國有銀行還是民有銀行都要盡義務認購債券,也就是把錢借給政府先用用,用完了再還他們,畢竟覆巢之下無完卵,經濟真崩了誰都別想好過,只是各大銀行一起表示沒錢——對不起,我們想盡義務,但盡不了。
首相官邸很不滿,懷疑這些傢伙打算向泰國民有銀行學習,前方國資大戰國際遊資,後方民間資本玩來一手趁火打劫,便開始覈實,而一覈實之下,愕然發現這些傢伙竟然真沒錢——有地有房,看起來資本龐大,但具有流動性的資金拿不出多少來。
這是數年前泡沫經濟破碎的後遺症。
曰本是個多山的國家,耕地面積有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曰本人只經歷過地價上升,也因此,土地在曰本被認爲是最保值的投資手段,對於那個時段的銀行來說,只要有土地做爲抵押物,借錢不是問題。
但這一切在泡沫經濟破碎後就不一樣了,地價大跌,幾乎攔腰被斬,銀行手裡握着的土地就相當於死帳壞帳(貸款不還了,抵押物歸你好了),而此時擺在銀行面前幾乎就沒了多少選擇——他們選擇了熬,等待地產價格回升,只要地產價格回升了,他們還是好漢一條,所以他們掩蓋了這個問題。
而大藏省被銀行業滲透多年,早已一榮共榮,一損俱損,同時也不想銀行業出現任何醜聞,那不但會打擊公衆對銀行業的信心,還會扯出一大批碩鼠,所以他們默認了,裝不知道,裝看不見,同樣期待地產價格回升——這是曰本一貫的尿性,但正是因此,大藏省在九九年被剝奪了對銀行業的審查監管權,轉交給了一個重新改組後的部門,出身於首相官邸的金融廳。
現在就是到了瞞不下去的那一刻,第一個被曝出來的倒黴鬼是世界排名十九,曰本排名第四的關西長信銀行。
根據大藏省的記錄,在去年它的壞帳爲19.2億美元,資本充足率8.92%,看起來財務十分健康,利潤足夠覈銷壞帳,但經詳細調查後,發現長信銀行的實際壞帳爲82.1億美元,早已經不堪負重,陷入了週轉不靈。
在真相大白後,短短六個交易日,關西長信銀行的股價從100多円每股就跌到了每股50円,近三分之二市值被極速蒸發,而在緊急召開的全體股東大會上,甚至有人問出了這樣的問題:長信是不是要破產了?
長信銀行確實有破產的打算,總裁公開道歉,對着鏡頭大鞠躬長達十五分鐘,然後拜託政府將長信銀行收歸國有。
於此同時,長信銀行遍佈整個曰本的營業網點全部關門,以應對擠兌風潮。
這已經是驚天大事了,然而,這還只是開始。對曰本銀行業來說,九七年十月份是最黑暗的一個月。
長信銀行停止營業,請求國家援助;
兩日後,長信銀行總裁被勒令不得離開家中,以便政府確定隱瞞壞帳是否犯罪行爲;
緊接着,曰本排名第十的北海道開拓銀行停止營業,多名高層幹部被傳詢,而與此同時,各大型銀行也開始全面收攏資金;
再三日後,純山銀行聯盟宣佈解體,其所屬的曰本第四大證券公司純山證券宣佈倒閉。緊隨其後,高木、遠海等多家城市銀行宣佈停止營業,並希望國家出面穩定人心,以避免大規模擠兌潮出現。
……
短短一週多的時間,無數積年的膿瘡被翻了出來,最遠的可以追溯的八十年代初期,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至於《奧姬》參不參加學院賞、千原凜人和放送學院的對罵更是熱度急退——政經新聞枯燥無味,民衆平日裡根本不關心,但真出了驚天大事,娛樂新聞自然就靠邊站了。
千原凜人同樣看得目瞪口呆,終於明白爲什麼在金融風暴中曰本那麼不堪一擊——曰本可不是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韓國之類的小國家,它是世界排名前列的大型經濟體,一度和美國爭奪過世界經濟霸權,資本相當雄厚,僅從經濟方面來說,就算被美國打了一棒子,在這時間點上仍然不輸給華夏多少,沒理由華夏頂住了,它卻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好歹,也要像華夏的XG特區保衛戰一樣,轟轟烈烈打一場吧?怎麼沒點動靜就涼透了呢?
現在他終於懂了,原來是根子早爛透了,平日裡看不出什麼,樹木林立,枝繁葉茂,一派欣欣向榮,但颱風刮過來了,樹木自然而然就成片撲倒,非人力可以阻止。
管仲再世也救不了曰本,簡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千原凜人雖然早知道這一切會發生,但真沒想到是這樣發生的,也顧不上管自己的新聞熱度在消退,只是用謹慎又驚奇的目光打量着這一切。
沒多少人有機會親眼目睹這種事的……
路邊、公園裡的流浪漢又開始變多了,就業所之前又排起了長龍,更有無數人早早就等在銀行之前,盼着銀行開門,不管這家銀行是不是經營有問題,都想趕緊把自己的錢取出來,而銀行疲於應對,百般勸說,苦不堪言。
市面更是蕭條,工廠公司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倒閉潮。
僅就關西長信銀行來說,它就是十多家超大型企業的融資核心,涉及到的大中型企業數百家,小型工廠及企業超過兩千家,而這樣的一家銀行停止了營業,正在向國家申請破產,那一直以來依賴它的工廠企業自然馬上就連帶陷入了困境。
降薪、勸退甚至強行裁員成了家常便飯,往日被譴責的事突然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而人們開始格外珍惜手中的資金,任何消費都開始需要考慮更多。
而這時,國際遊資纔剛開始攻擊曰本的匯率。
曰本經濟見底之旅,猛然之間開始了。
…………
“千原老師,拜託了!”目黑風間商業銀行的信貸課長及信貸員趴伏在地上,拼命拿頭磕地板:“請……請幫幫我們吧,真的拜託了!”
風間銀行是一家中型商業銀行,在目黑區也算頗有影響力,能在這裡幹到信貸課長自然是名校畢業的優等生,類似村上伊織在電視臺的身份,是銀行培養的骨幹精英成員,說一聲前程似錦不爲過。
但此時此刻,欠錢的是大爺,他們也就只能土下座討錢了——千原凜人爲了和寧子過小日子,花了近五億円買了一幢大宅院(算上翻修及裝飾),然後就又抵押給了銀行,貸出了四億多円炒外匯去了。
以前銀行當然無所謂,千原凜人有土地及房產當抵押,能還上銀行吃高額貸款利息,還不上銀行也無所謂,把土地房子一賣更賺——銀行知道房地產價格還在緩緩下行,所以預留了一定的幅度,覺得總不能再來一次房價腰斬吧?
但這種微乎其微的事好像還真要發生了,凜冬將至,股市以及房價反應最快,集體開始下跌,誰說不準會跌到哪裡,銀行生怕千原凜人臉一翻,房子不要了——銀行現在更需要的是流動的資金,而不是短時間內賣不掉的房地產。
銀行急需資金!
“我們知道這是無禮的要求,但如果可以,請您能否考慮提前還貸?”目黑風間商業銀行的信貸課長能當上幹部也是有點實力的,趴在地上似乎想拿腦袋砸出個坑,連砸了十幾下說話依舊很流利:“如果您能提前歸還貸款,鄙支行上下銘感五內。”
千原凜人坐在那裡也有些撓頭,銀行的人當然知道他家在哪,天天跑來騷擾寧子,寧子只好把他叫了回來,而這兩個人說了沒幾句就跪下了,開始拿頭砸地板讓他還錢。
雖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那錢他拿去投機炒外匯了,現在也沒錢能給他們——雙方是有合同的,他離還款期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呢,銀行非要他提前還,其實該算無理取鬧。
銀行還真是個晴天借傘,雨天收傘的行業,難怪那麼招人恨。
千原凜人還不習慣人家給他磕頭,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了,伸手扶了一下,但扶不起來也就算了,只能道:“先等等,我的理財顧問馬上就會過來,到時你們和他談吧。”
“如果您能提前還貸,我們可以免息。”
銀行也下了血本了,等於白拿錢讓千原凜人用了近一年,而千原凜人不想多管這事兒,他本身又不太懂這個,覺得還是讓專業人員處理比較好,嘆道:“稍等一下吧,專業的事你們專業人士商量比較好。”
銀行的人只當千原凜人在敷衍,壓根兒不想還錢,畢竟這會兒誰還錢誰是傻子,但銀行需要錢,現在大量銀行被發現經營不善,幾乎都存在瞞報壞帳爛帳的行爲,這讓銀行的公信力受到了很大的質疑,無數民衆都想把錢取走放在壁櫥裡,眼看就要制止不住了。
銀行只要還想生存下去,要熬過這一波擠兌潮以及後面的經濟形勢惡化,就需要流動資金。
指望政府一時是指望不上的,政府自己都欠着一屁股債。
現在重要的是活下去,信貸課長一瞬間就下了決定,按事先受命說道:“如果您還不滿意,我們還可以減免本金,5%如何?”
對銀行來說,現在沒什麼比現金更寶貴了,爲此損失一部分本金也能接受,而千原凜人愣了,這借銀行錢不但不用給利息,還可以少還嗎?
他表情嚴肅了少許,認真問道:“你們銀行現在情況很糟?”
他看市面上情況是很差勁了,從新聞中也看出來經濟形勢在快速惡化,但銀行內部是什麼情況,他了解的就不是那麼清楚了,畢竟隔行如隔山,而這位信貸課長對此無話可說,因爲情況確實很糟,只能又一個頭砸在了地上:“減免本金的7%如何?”
能帶回三億七千兩百萬円也好,現在每一円對銀行都是寶貴的,而千原凜人這種已經是最好的求情對象了,像是企業工廠,現在對他們逼款等於逼他們倒閉。
千原凜人瞬間便明白銀行的決心了,也明白目前形勢是真的差勁——他不是銀行人,更沒見過擠兌,理解不了銀行對擠兌的恐懼。
不過,也不能說銀行做的選擇是錯誤的,他這房子再過一陣子,怕也就只值兩億七八千萬円的樣子,而想升值回到四億円,怕要再過七八年。
現在銀行虧掉兩千八百萬円就能換到三億七千兩百萬円用七八年,應該算是賺了,但他不想插手這件事,這是安田慎太郎的工作,直接不置可否——其實他不太想還,現在正是發財的好時機,還了錢,少賺的那一些銀行又不會給他補。
銀行的人只當他不肯,不用他說什麼就一步一步讓價,感覺像是改行當慈善機構了,至少比中紅會像:
“10%您可以同意嗎?”
“12%如何?”
千原凜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而那位信貸課長叫到15%減免後,也不敢再叫了,這是他的最大權限,再減免更多他回去也沒辦法交差,又開始在那裡拿頭蹌地,苦苦哀求——都說銀行人是吸血鬼,但吸血鬼也不好乾啊!
很快安田慎太郎就趕來了,他目前正留在東京準備發“國難財”,見到千原凜人格外恭敬。
不恭敬不行,千原凜人發了好幾個國家的“國難財”,特別是在韓國所獲頗豐,資產膨脹了近七倍(層層槓桿滾雪球滾了個滿額),目前身家已經超過了270億円,一個人就能頂一家中型上市公司。
更重要的是,他手裡的所有資產瞬間就能變成現金,而大多數中型上市公司幾乎都掏不出這麼多流動資金——要從這個角度說,千原凜人甚至可以說一個人就能頂一間大型上市公司了。
而這還沒有結束,千原凜人的主力資金早已經轉移回了曰本並布好了局,想來在未來還可以再次膨脹數倍。
所以,這由不得安田慎不郎不恭敬,他是深知財富的力量的,甚至有些難以理解千原凜人爲什麼還要留在電視臺,要是換了他,早找上一幫女人過上花天酒地的生活了。
他很快弄明白了事情始末,也沒當太大的事,現在三五億円對千原凜人已經不算什麼了。
他直接就把銀行的人強行領走了,而千原凜人也沒多管,要不要提前還錢由安田慎太郎說了算,畢竟那是他的理財顧問,相信他會做出專業判斷的——他只要求了一條,嚴禁銀行的人再跑到他家裡來磕頭,更不準來騷擾寧子。
對他來說,這事就算是處理完了,在那裡沉吟了一會兒,覺得曰本這次果然要倒大黴了,中型銀行都這樣了,也不知道那大型銀行會好會壞。
不過他不覺得這關他的事,想了一會兒就丟到了腦後,準備去吃寧子精心做的豪華大餐,但沒走了幾步便接到了村上伊織的電話:
“千原,快看晚間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