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戰部在行動，範縣長在行動，陸書記可也沒有閒着。
林宇祥龍海恪葉林蒞臨雲湖縣的第五天晚上，陸玖陪同林宇祥等幾位在雲湖賓館用過晚餐，客氣幾句，揮手作別。但掛着一號牌照的豐田車離開雲湖賓館之後，並未返回縣委大院，而是徑直駛出雲湖鎮，消失滿天如火的夕陽餘暉之下。
趕到市裡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
豐田車直接開進了市委大院，向着後院的住宿區駛去。
齊河市的領導，還沒有住上別墅，依舊住在市委宿舍樓，不過不是老式筒子樓，而是前幾年建好的單元房，市領導都是三室兩廳的房子，使用面積大約是一百二十個平方左右。擱在後世，這也就是起步水平，一般市民的居家房子，都有這個使用面積。
但在大多數普通幹部和羣衆還居住在筒子樓的前提下，這樣的住房標準就算是極高的了。
市委常委樓在很靠裡的位置，兩棟單元樓並列，完全掩映在森森的大樹之中。常委樓和其他宿舍樓都拉開了一定的距離，隱然成了一個單獨的區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彰顯身份。
官本位國家，最森嚴的就是等級。
豐田車在常委一號樓下停了下來。司機飛快下車，從後備箱裡提出一個大大的袋子，雙手交到陸玖手裡。這是陸玖早就吩咐的，讓他準備好，要到市裡去看望某位領導。
司機心領神會。
這樣的事，司機不是幫着陸書記幹過一回兩回，早就熟能生巧了。
來到一號樓下，不問可知，陸書記要去看望的這位市領導，八成是市委書記譚啓華。據說譚書記對陸書記很器重。
陸玖提着禮品。快步上了樓梯。
平日裡，陸書記走路歷來是不徐不疾，一把手的架子拿捏得十分到位。到了市委常委樓，立馬就變得不一樣了。被其他市委領導看到他陸玖跑到這裡來送禮，偏偏還是送到別人家去的，只怕不大好，要有意見了。
譚啓華住在四樓。
這個樓層剛剛好，在沒有電梯的情況下，譚書記每天上樓下樓，也能獲得些許鍛鍊。
陸玖以很快的速度來到譚啓華家門口。小心地按響了門鈴，隨即往後退了兩步，讓自己的臉正對着貓眼。市委書記的家門，不會輕易爲別人打開。
十幾秒鐘過去，厚重的防盜門緩緩打開一半，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女子臉帶微笑，朝陸玖點了點頭。
“程大姐！”
陸玖低低叫了一聲，滿面堆笑。
程大姐是譚啓華的愛人，久歷官場的“達人”。僅僅只從陸玖對她的稱呼之中，就能窺見陸玖和譚啓華之間的關係大致到了一個什麼程度。
通常要是關係比較疏遠的，會稱呼程大姐的職務，畢恭畢敬。關係到了一定的密切程度。就會像陸玖這樣稱呼“程大姐”，更進一步的話，就是稱呼“嫂子”了。
陸玖暫時還沒到哪一步，主要還是因爲譚啓華到齊河任職的時間不算太長。經營“感情”。是很需要時間的。三五天就熟了，然後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那不是領導。那是街頭混混。那種“兄弟”，一點都靠不住。但有朝一日，等陸玖真的稱呼程大姐爲“嫂子”的時候，陸玖就百分之百是譚啓華的心腹親信，可以託付大事的。
程大姐又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極快地讓開了身子，請陸玖進屋。
客廳的佈置很豪華，以明黃色爲主，天花板上懸掛着極其複雜的水晶吊燈，發出柔和的光澤。譚啓華爲官多年，出任齊河市委書記之前，是省交通廳的廳長，位高權重，家裡的裝修搞得豪華一點，也不算多麼逾格。
譚啓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見陸玖進門，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並未起身。
“陸玖來了，過來坐吧。”
陸玖順手將禮品擱在一邊，快步走過去，說道：“譚書記好。”
“嗯，坐吧坐吧。”
譚啓華略略坐正了一些，沒有完全靠進沙發裡，多多少少還是透出了一點客氣，或者說，還有那麼一點生分。
而陸玖想要達成的最佳效果，則是他走到譚啓華身邊，譚啓華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他是空氣一般。
慢慢來，不急。
陸玖一坐下，便即掏出香菸，雙手敬給譚啓華，譚啓華接過去，陸玖又緊着給他點上了火，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程大姐給陸玖端了茶水過來，笑着說道：“小陸，你不要一來就給他遞煙，抽多了對身體沒好處。”
剛纔在門口，程大姐不說話，現在進了屋，自然不一樣。而且從她對陸玖的稱呼裡面也能看出來，她對陸玖的印象很不錯。不然，陸玖也是四十歲的人了，比她只小了六七歲的樣子，堂堂縣委書記，這聲“小陸”怕是不大方便叫出口來。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程大姐的性格也比較強勢。
陸玖忙即說道：“對不起對不起，程大姐，習慣成自然了，下回一定注意。”
譚啓華擺了擺手，示意無妨，隨即問道：“林局長他們，是個什麼章程？”
陸玖今天夤夜前來拜訪，自然早已電話聯繫過的。不然，譚啓華家裡這會子可不能沒有客人。
陸玖連忙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很認真地說道：“譚書記，林局長他們，還是那個章程……”
譚啓華的雙眉便微微蹙了起來。
所謂還是那個章程，譚啓華自然是明白的。林宇祥他們壓根就是衝着範鴻宇來的，一定要將這統戰工作的優異成績，全都擱在範鴻宇的頭上。
奇怪，這又是爲什麼呢？
譚啓華始終搞不太清楚的正是這一點，心懷疑慮。
“範鴻宇？”
稍頃，譚啓華望向陸玖，有點不太確定地說道。
陸玖輕輕搖頭，說道：“不太像，這回他倒是真心實意的。”
兩個人就像是打啞謎一樣，程大姐聽得莫名其妙。
譚啓華輕“哼”一聲，說道：“你能肯定？”
對範鴻宇，譚啓華的內心深處，實無好感。他喜歡的是陸玖這樣既有一定才幹又比較“懂事”的下屬，範鴻宇才幹是有，卻必定不會爲他譚啓華所用。
人家背後靠着省長呢！
譚啓華自知不夠格。
不能爲自己所用，又不肯消停，譚啓華又怎會喜歡範鴻宇？只是省委領導一定要做這樣的安排，譚啓華也沒有辦法。
陸玖這回沒有急着回答，仔細想了想，才緩緩說道：“譚書記，我認爲應該可以肯定。範鴻宇這個人，雖然性格很硬，但並不是不懂規矩的。他剛剛纔來雲湖幾個月，正管的工作都還沒有完全鋪開，這麼急着在其他方面冒頭，有什麼好處呢？就算他自己看不明白這一點，我想有些人是肯定能看得明白的。”
範鴻宇背後，站着的牛人多了去了，尤利民，邱明山，準岳父高興漢，自家老子範衛國，哪一個不是久經風浪的官場老手？
範鴻宇二十四歲不到就當了代縣長，當務之急就是做好本職工作，直接插手黨委正管的統戰工作做什麼？難道他還想直接當縣委書記不成？
同是正處級，縣委書記和縣長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縣委書記在省委組織部都是掛號的，省委主要領導可能都比較關注，縣長就絕沒有這個“待遇”。
二十四歲當縣委書記，那也太離譜了。
“問題是，林宇祥他們，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堅持呢？”
譚啓華沒有反駁陸玖的分析，卻一直疑慮未消。
陸玖的心思，卻和譚啓華並不相同，他更加關注這到手的成績。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林宇祥他們已經高度評價了雲湖縣的統戰工作開創了新模式，這就是硬邦邦的成績。關鍵這個成績最終落在誰的頭上。
陸玖想要爭取的，就是這個“主角”的位置。
“譚書記，我想，不管怎麼樣，統戰工作都應該是黨委該管的。這一點，林局長他們應該也很清楚。”
譚啓華淡淡說道：“心裡清楚不見得他們一定會這麼做，他們是中央統戰部下來的。”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陸玖，就算我願意爲你出個面，只怕人家也未必會買賬。齊河市委書記，在中央統戰部領導的眼裡，還上不得檯面。
陸玖又沉吟起來，稍頃，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擡起頭，望向譚啓華，眼神十分懇切：“譚書記，既然中央統戰部都這樣重視，我想省裡的領導，應該也會很重視吧？”
譚啓華雙眼微微一眯，望了陸玖一眼。
陸玖便連連欠身，帶着懇求之意。
這小子，還真敢想啊，把主意直接打到榮啓高身上去了。
不過理論上，陸玖倒也不算錯。既然中央統戰部如此重視，那麼省委書記榮啓高親自出個面，也很合情合理。只要榮啓高真的有個較爲明確的表態，不要說林宇祥這個三局的副局長，就算是統戰部的部領導，都必須要慎重考慮。
譚啓華抽了一口煙，身子慢慢靠進了沙發之中，眉頭微蹙。
陸玖便屏息靜氣，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打擾了譚啓華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