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說道:“我們局建了一個招待所,領導的意思想讓我去負責這個招待所,前天找我談的話,我說考慮考慮,週一再答覆領導。 ”
彭長宜皺了一下眉問道:“局裡的招待所?”
沈芳解釋說:“是的,也是局裡的三產,在北城城牆根,原來是北城的電力所,今年電力系統改革,將城區的四個電力所合併,成立市區分公司,統一管理,合併到西城辦公,這樣,就將原來北城電力所重新建設,建成了一個招待所,內部會議和接待工作都放在這個招待所,原則上不再到外面,平時也對外營業。”
彭長宜說:“你自己的意思呢?”
沈芳說:“我當然願意去了,儘管會比我現在的工作辛苦,也要忙很多,不過也肯定比我現在過得充實,另外,掙錢多,獎金多。”
彭長宜看着她,反問道:“你需要錢嗎?你現在過得不充實嗎?”
沈芳一時語塞,她現在當然不需要錢,因爲離婚的時候,彭長宜將所有的積蓄都歸了她,但她也不怕被錢咬着手,就說道:“我現在倒是沒有需要錢的事,但誰跟錢也沒夠,我現在當然過得不充實了,上班在工會,什麼事也沒有,下班就是給孩子做飯,圍着鍋臺轉,再說了,如果娜娜上高中或者上大學走了後,我可能會有很大的心理落差,那個時候就不見得有這麼好的差事等着我了。”
彭長宜又反問道:“你認爲這是好差事?”
“當然了,我聽說好幾個中層都開始在走後門找領導,想去招待所當負責人呢,我一沒找領導,二沒託關係,而且還是領導主動找的我,我能不動心嗎?而且,招待所遠離機關,不受機關管制不說,掙錢還多,這樣的好事誰不爭競啊?”沈芳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不這樣認爲。”彭長宜不以爲然地說:“你想想,招待所是什麼地方,那是領導搞關係的地方,天天迎來送往,萬一哪個爺你照顧不到就有可能捅婁子。另外,儘管那裡沒了機關的束縛,但是會很忙,你下班不會有準點,下班回到家也會不踏實的,不是這事就是那事,會有許多想不到的困難。還有,這個招待所儘管是你們內部的招待所,一旦對外營業,就具備了招待所的一切功能和屬性,餐飲住宿衛生防疫,甚至卡拉OK廳,等等,都需要和社會打交道,需要和政府各個職能部門打交道,這些,都需要時間和精力,你的社會應酬會一下子多起來,那樣的話,你根本就沒有時間照顧家,照顧孩子了。”
沈芳不高興地說:“你考慮的還是你閨女,根本就沒有爲我考慮!”
彭長宜看着她,說道:“她是我閨女不假,難道不是你閨女嗎?我們不該爲她考慮嗎?”
沈芳說:“那你爲什麼不拋棄工作帶孩子?”
彭長宜怔住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半天才說:“你這話就是擡槓了,我知道在孩子這個問題上,你付出的比我多,這一點,我彭長宜到死都還不清你,這輩子都換不清你!但我也在儘量彌補,我以前和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用經濟的手段來補償,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別的條件和優勢我再也不具備了。”
沈芳嘆了一口氣,彭長宜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的了,離婚的時候,他就說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放棄了全部家產和存款,就是因爲孩子,因爲他不能天天守在孩子身邊照顧她,所以才淨身出戶的。
想到這裡,她緩和了語氣,她現在也不想和彭長宜吵架,沒有意思,就說道:“其實,我考慮的也是孩子問題,就是因爲這個問題,我纔沒有當時答應領導,我也知道,領導之所以選中我,他也是想利用我的一些社會關係,纔想讓我去負責這個招待所的,從這一點來說,也是沾了你的光,這個我知道。我承認你說得那些都對,誰讓我們倆是冤家呢,說不了幾句就擡槓,我再考慮考慮吧。”
彭長宜見沈芳有些讓步,就乘勝追擊,說道:“既然你徵求我的意見,那麼我就告訴你實底兒,招待所的事你不要考慮,如果你去招待所任職的話,那我就把娜娜接走,我不能眼看着她放學後沒人管,最後淪落到別人往家裡給她送飯的地步,我讓她跟我到閬諸去上學,你願意看就去閬諸看她。”
沈芳一聽就急了,說道:“彭長宜,你休想搶走她!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你爲她做了什麼?不就是這兩三年對她才上心嗎?即便你想接她去閬諸上學,我也要跟着,她走到哪兒我這個當媽的就跟到哪兒!”
彭長宜故意說道:“不是我要搶走她,是你以後當了所長實在沒有時間照顧她了,我不能讓她過去恐怖的生活重演。”
“她過去怎麼恐怖了?”
“你自己想想,你當辦公室主任的時候,經常下班不回家,不是司機送飯就是別人送飯,她一個人守着這麼一個大黑院子……”
“不許說那段的事!”沈芳尷尬得臉紅了,她當辦公室主任的時候,正是和那個“肥豬局長”鬼混的時候,也是她作爲一個女人最恥辱的時候,彭長宜說那段時間的事,無異於桶了她的肺管子。
彭長宜見沈芳的眼睛都瞪圓了,氣勢洶洶地看着他,趕緊說道:“我只是舉了一個例子,無意翻舊賬……”
“你再提就是放屁!”沈芳急了,臉一陣紅一陣白。
彭長宜趕緊衝她舉手投降,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說,娜娜以後的學習任務會越來越緊張,我不能讓她沒人管了。”
“她就是沒人管也不許你把她搶走!”
彭長宜感覺沈芳要開始耍混不說理了,就點點頭,順着她的話說道:“好好好,我不搶,不搶,永遠都不搶,你別生氣,好嗎?”
不知爲什麼,聽彭長宜這麼說,沈芳的淚珠就撲簌簌地滾了下來,她哽噎着說道:“彭長宜,我沈芳什麼都沒有了,人格尊嚴丈夫,等等,都沒了,但是我告訴你,有一樣東西我堅決不能失去,那就是孩子,孩子!你懂嗎?”
彭長宜見她流淚了,心也軟了,他趕忙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殷勤地說道:“懂,懂,我懂,放心,我不會跟你搶孩子的,我爲了孩子,付出了很多,我彭長宜沒那麼混,但是我不會對孩子熟視無睹的,尤其是她的教育問題,成長問題,她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所以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堂堂彭長宜的孩子,不能淪落到沒人給做飯吃沒人管的地步!”
沈芳的眼淚流得更歡了,這輩子,彭長宜什麼時候這麼客氣地跟她說過話?什麼時候這麼哄過她?但是她知道這不是愛,是遷就,是客氣。她也要見好就收纔是,想到這裡,她抹着眼淚說道:“你纔沒人管吶,我閨女當然是我管了,我將來還指望着她吶,我不管誰管?”
彭長宜聽她這麼說,心裡就踏實了,說道:“那招待所的事?”
沈芳梗着脖子,理直氣壯地說:“我剛纔就說了,我如果不是考慮到孩子,我當時就答應領導了,我就是考慮到孩子的問題,纔沒有當時答應,另外,我也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沒拿你當外人才跟你說的這事的,沒想到你總是把人往歪處想,還提起了過去的事,你怎麼還這麼不是東西!黨校教授也沒把你改造好嗎?”
彭長宜笑了,沈芳這是明顯在掛免戰牌,他彭長宜巴不得也掛免戰牌呢?他從來都不想跟沈芳吵架,以前是,現在也是,因爲他從來都沒佔到過便宜,聽她說這話,就不再喝沈芳劍拔弩張了,臉上的表情也鬆弛下來,臉上也有了微笑,說道:“我沒有把你想壞,我的確是自私,首先想到的是咱們的孩子,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咱們這個歲數也就是那麼地了,可是將來孩子還會有大好前程的,說俗一點,孩子,是咱們將來的依靠,她書念好了,出息了,不僅我們臉上有光,而且將來也是我們的指項,說真的,我是因爲你當年做出了巨大貢獻,纔有了我的今天,不然誰知道有我這麼個窮小子呀?”
沈芳聽他這麼說破涕爲笑:“彭長宜,你真是添毛病了,是不是跟教授學的?”
“我什麼毛病?”
“虛僞的毛病唄,我剛纔說你還不愛聽。”
彭長宜扭過頭去笑了,他可不想在他人生關鍵時刻激怒沈芳,惹沈芳不高興,要知道,她給女兒灌輸一兩句話就夠他彭長宜受的,儘管女兒有了自己的是非觀,但經不住沈芳天天說,所以,明智之舉就是趕緊跟沈芳拉和, 說道:“甭管是虛僞還是什麼,孩子,的確是我們將來的指項,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