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走到張華跟前,他沒有跟她說“辛苦了”這樣的官方話,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張華,說道:“這活兒讓你趕上了?”
就見張華,上身只穿着一件露肩背心,下面穿着一條運動短褲,腳下是一雙拖鞋,此刻,她的雙腳泡在水裡,她衣服的前襟和短褲都是溼漬,頭髮更是被汗水浸溼了。
她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我聽着雨下得急,等我出來後,已經進水了,我就叫了門衛師傅,我們就撬開了鎖,開始淘水。”
江帆看了一眼另外兩位女同志,說道:“醫院就你們幾個人嗎?”
張華猶豫了一下說道:“差不多吧。”
江帆又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藥房,只見一排排的鐵架上,堆滿了各種包裝的藥材,底層的貨物,有的已經轉移到是上面,那些大包的,顯然是她們兩三個女同志搬不動了,只能泡水裡了。
江帆發現,儘管門口堆着沙袋,但可能是時間比較長了,沙袋早已經破損,另外,碼放的比較低,只碼放了一層,今晚的雨水太大,漫過沙袋,順着老式的木板門進到了屋裡。他把傘合上,穿着鞋,涉水進去,從張華手裡接過臉盆,說道:“我來,你休息一下。”說着,彎腰就開始淘水。
蘭匡義和肖愛國就去堆門口的沙袋,直到把門口又堆起一層後,就進了屋裡,接過兩個姑娘的臉盆,往出開始淘水。
張華一見,跟另外兩個姑娘說道:“你們再去找個臉盆,順便找兩簸箕和笤帚來,一會水淘不上來了,用簸箕搓出去。”
這時,有輛車駛了過來,車上下來的是汪軍,他的肩上扛着一個揹包攝像機,顧不上跟任何人打招呼,對着江帆他們幾個就開始錄像。
江帆擡頭看着他,說道:“汪臺長啊,別錄了,趕快幫助淘水吧。”
汪軍沒有說話,而是舉起兩根手指,算是跟市委書記打了一個招呼,他也是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兒。值班記者跟着彭長宜去了豐順,他負責盯着今晚的直播節目,今天,兩位直播主持人他都沒讓回家,一應付緊急播出任務,剛纔值班室接到電話,說讓電視臺派記者,市委書記冒雨巡查災情去了。
汪軍一想,半夜了,值班記者都派了出去,再調記者的話就耽誤事了,還是自己槓機子去吧。
但是單位的攝像機有專人統一保管,汪軍拿不出設備,這樣,他就把演播室的一臺機子扛了出來,背上揹包電池,裝配好照明設備就走了出來。
演播室攝像機和記者們使用的有些區別,但這對於攝像記者出身的汪軍不是問題。他開着車,就直奔中醫院而來,正好趕上江帆他們在淘水。
人多力量大,庫房的窗戶被打開,大家用四個臉盆,兩人一組,形成接力,一人負責淘水,一人將淘上來的水順着門和窗戶潑出。
漸漸地,張華感到江帆彎腰淘水有些吃力,張華就走到裡面,說道:“我來淘,你歇會。”
江帆直起身,用手捶着腰,說道:“老嘍——”
張華笑着說:“是不是腰病沒有好利落?”
江帆支邊的時候,有一年頭春節的時候突降大雪,形成了巨大雪災,那一年,幾乎所有黨政幹部都沒有放假,全力抗災。連着好幾天剷雪,江帆累趴下了,腰部也扭傷了,沒想到張華還記得這事。
江帆輕描淡寫地說道:“腰到是沒事,就是老了,幹不動了。”
張華笑了,說道:“四十出頭的人就說老了,那五十歲的算不算老?”
江帆突然意識到張華這個比喻,似乎暗指他比袁書記現在的袁主任還老嗎?他看了一眼,就見張華低頭淘水,然後直身潑出去,也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故意笑了笑說道:“說老也對,四十多歲就沒法跟二十多歲的時候相比。”
“那是,有時間的話來醫院做做鍼灸吧。”張華說道。
江帆說:“沒有那麼嚴重。”
江帆今晚的確有點累,這倒不是他淘水累的,而是他在家裡收拾丁一的結果,連續做了三次,這種事不是經常發生的。他捶了捶腰,叉着身,走到貨架旁,看了看,說:“底層的東西還搬上去嗎?”
張華直起身,說:“不搬了,我看了看,沒有什麼搶救價值了,被雨水泡後,有些草藥就不能用了。”
江帆點點頭,又走到張華旁邊,從她的手中奪過臉盆,繼續彎腰淘水。
汪軍拍完後,低聲問邸鳳春:“江書記下一步還準備去哪兒?”
邸鳳春看了看錶,說道:“他已經在大街上轉了一遍了,後到的指揮部,又到了這裡,估計不會再去別處了。”
汪軍點點頭,說道:“那好,我馬上回臺裡,將這條新聞發出去。”汪軍說完,又跟張華瞭解了一下大致受災情況,然後就悄悄走了。
直到江帆他們將屋裡的水都掏乾淨了,中醫院的院長才從家裡趕到,而且還是張華讓其中一個女同事悄悄給院長打的電話,他纔過來的。
院長已經五十多歲了,也是從醫生慢慢做到院長這個位置的,在他看來,保持穩定,維持現狀,是他最好的工作目標。今天本不是他值班,而是一個副院長值班。他接到電話後,就急急忙忙地趕來了,看見江帆,滿臉堆笑要跟江帆握手。
江帆沒有跟他握手,而是直起腰,不冷不熱地說道:“您來了。”
老院長一聽這話,就知道市委書記對自己不滿了,他趕緊滿臉堆笑地說道說:“不好意思,今天不是我當班。”
江帆說:“當班的人呢?到現在我也沒看見,只看見這幾個女同志在這裡淘水。”
老院長說:“這個,一會我查查是誰值班。”
“查這個沒有必要了,門口有沙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大雨,爲什麼頭下班的時候不檢查一下再走,還有大門口。”
“這個……是我忽視了,沒想到來這麼大的雨?”院長擦着額頭上的汗說道。
江帆說:“那沙袋不就真的成了擺設?”
“是的,是的。”老院長有些不知所措。
江帆跟邸鳳春他們幾個說道:“把門口的沙袋再擋上一層,亡羊補牢的事也得做,防備後半夜更大的雨。”
老院長一聽,趕緊彎腰跟他們一塊去擡沙袋。
忙活了半夜,當江帆回到老房子的時候,他的鞋子和褲子都溼了。
司機小高一直用燈光爲江帆照着衚衕的路,直到江帆打着傘,開開大門後,他才掉頭開車回去了。
江帆掏出鑰匙開大門的時候,還很擔心丁一反鎖門,還好,大門沒有被她反鎖上。他鬆了一口氣,如果丁一真的反鎖上了,他是不可能下着大雨讓她來開門的,再說,既然鎖上,她也不可能給他開的,那樣他還會把小高叫回,市委書記被老婆反鎖家門外就成了全市新聞。
打開後想想丁一不可能冒着那麼大的雨出來鎖門,等來到房門前,他有些猶豫,心想這最後一道門她別在將他反鎖在外。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江帆終於順利的打開了房門鎖,進到屋裡來,他將雨傘放在外面的窗臺上,輕輕關上門,插好,悄悄上了樓,來到洗漱間,他惦記着他的溼衣服,如果不洗出來的話,明天就會穿着髒衣服上班,可是剛到樓上,就看見陽臺上掛着他頭走時換下來的衣服,也就是說,丁一把他的溼衣服洗了。
他的心裡就涌起一陣暖意,似乎過去夫妻甜蜜的幸福時光又回來了。
可是,這種幸福感沒持續多長時間,當他洗完澡,又將身上的這身衣服洗完晾上後,他裹着浴巾從樓上下來,他說什麼也推不開一樓那間臥室的門了,丁一把這最後一道門從裡面反鎖上了。
很明顯,丁一的態度非常明確,你爲了工作去視察災情,我支持你,兩道門都給你留着,但是臥室這道門你就別想進來了。
江帆不敢敲門,說實在的,他怕吵醒她,剛纔自己把她收拾的夠嗆,估計早就沉入夢鄉了。
這樣想着,江帆又悄悄返回樓上,他來到二樓丁一的臥室,就見臥室的牀上有兩塊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牀單和薄被,無疑,這是在告訴他,鋪一塊,蓋一塊。
江帆按照丁一的暗示,鋪好牀單後,一下子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牀上,別說,他還真有筋疲力盡的感覺。今天晚上這幾起活兒,還真不清閒。頭出門的時候,跟丁一酣戰,剛纔在中醫院又淘了半天水,儘管大家都輪流着幹,他不累就怪了,鐵打的人也不行,畢竟他們這些人不常接觸體力活兒。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但卻很難閉上眼睛,他的腦子裡就出現了中醫院那位老院長白白胖胖的面孔,又出現了張華一身短打奮力淘水的身影,少頃,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