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王家棟扭頭看着彭長宜,嚴肅地說道:“小子,有句話咱們可得說在前頭,我可以來閬諸住,有可能還不是住一年兩年,所以這裡所有的費用我自己擔負,不用你管,更不用鄒子介墊付,包括房費、水電費,我們可以自己租地,種菜種糧食,自給自足,你什麼都不用惦記,我的意思是,別因爲我,給你和江帆帶來什麼影響,如果那樣的話,我可以隨時回去。”
彭長宜笑了,感覺部長人老了,反而幼稚起來了,就說道:“好的,我照辦就是了。”
樊文良跟江帆聊了很長時間才從往回走,彭長宜估計江帆在跟樊文良彙報最近閬諸的幾個大動作,尤其是涉及到的一些制度改革和國企改制等。
上週,常委會通過了彭長宜起草的機關若干問題的改革方案和國企改制的總的框架,據他了解,江帆提前將這兩個草案的主要內容給樊文良彙報過,樊文良給出了一定的建議,比如,涉及到的國企,不要一刀切,市裡出一個總的框架要求就可以了,還是要企業本身根據各自的實際情況來制定方案,這一點,跟他們不謀而合。
樊文良老遠就衝着王家棟說道:“我說家棟啊,這個地方怎麼樣?”
王家棟拄着拐,衝着樊文良他們過來的放向站定,說道:“呵呵,好啊,我早上被鳥兒吵醒後,就不淡定了,不讓我來,我都得要求來了。”
“哈哈。”
樊文良笑着說:“長宜啊,有時候你崇拜的人他也有虛僞的時候,嘴上說我不能去,不能給他們添亂,實際心裡早就嚮往了。”
王家棟說:“說不來的時候是真的,來了後不想走也是真的。”
樊文良叉着腰,看了看四周,說道:“別說,這裡真是一個養生的好地方,長宜啊,我也想來怎麼辦?”
彭長宜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西邊那兩間房歸您住。”
樊文良說:“那可不行,你都佈置好了,我還是去前排住吧。”
江帆這時說道:“長宜就是給您佈置的,我和長宜去前排住吧。”
樊文良說:“不,我就去前排,讓長宜陪着家棟在後排,你陪着在前排。等忙過這段,我帶着梅大夫來這裡度週末。”
彭長宜說:“那太好了,如果梅阿姨來,我真的要好好再佈置佈置。”
樊文良說:“她是職業病,出差都得自己帶着被單。”
彭長宜說:“那沒問題,我保證讓阿姨滿意。”
江帆說:“那就下週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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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文良說:“這個再議,不過我覺得她會喜歡這裡,尤其會喜歡這裡的蔬菜,現在我們家的陽臺上,全是她種的蔬菜,人家陽臺種花,我們家種蔬菜。現在孩子們都大了,省心了,她到家也有空閒時間了。”
江帆說:“梅主任還有幾年退休?”
樊文良說:“再有兩三年就差不多了。”
江帆說:“估計退了也不會休息,弄不好醫院還會返聘回去。”
“這是肯定的,但我跟她說了,讓她自己看着辦,如果身體做主,願意幹就幹,畢竟是治病救人的差事,如果感覺累,不幹最好,她也是跟着我風裡來雨裡去的沒少吃苦,按說退休就該歇歇了。” www ▲тt kдn ▲c○
“樊瑞怎麼樣?”江帆問道。
“還在國外,我不想讓他移民,在國外工作可以,不過據說他拿到了綠卡,經常幫着國內打一些涉外的官司,我後來覺得他在國外還是有點用處的,就也不再催着他回來了,讓他自己去發展吧,我跟他說了,你爸這一攤事不用你管,我的麻煩不會轉到你的頭上,你有能力能幫家裡就幫家裡,不幫家裡我也不攀你。”
江帆說道:“我聽說他很不錯了,從上大學開始就自己勤工儉學,到了國外,更是獲得頭等獎學金,更不用花家裡錢了。”
樊文良的臉上露出自豪和驕傲,他說:“是啊,這個孩子從小就自立好強,也加上我們根本就顧不過來他,許多事他必須自己動手去做,最近在指導他的大弟弟複習功課,明年這個孩子國內畢業後,他也讓他出國,跟我說,一切都不用我管,讓我和他媽照顧好自己,他有能力管好這幾個弟弟妹妹。”
“知道爲父母分憂解難了。”
樊文良說:“其實,這幾個孩子當中,最讓我們省事的就是他。有時候梅大夫抹着眼淚就說,好像其他的孩子都是自己親生的,唯有這個孩子倒不像自己親生的。”
“言傳身教、良好的軍人家庭的傳統,這是您給兒子留下的最寶貴的財富。”江帆很有感慨地說着。
很長時間以來,樊文良的家庭對外界就是一個謎,更鮮有人知道他撫養老戰友們孩子的事,他自己從來不在人前說自己的家庭,也從來都不提這些孩子的事,對自己的兒子的情況更是守口如瓶,就連跟他關係最親密的王家棟也只是猜測,彭長宜也是從老胡的隻言片語裡分析出來的,但是他今天卻是出乎意料地談了自己家庭這麼多,從江帆的話語中,彭長宜感到,他們之前肯定也談論過這個話題,因爲有些事情他沒跟江帆說過,但江帆似乎知道。
樊文良看着王家棟說道:“好了,不說我了,老王啊,你來吧,你來,我也好過來蹭飯吃,省得一來他們倆就把我往飯店領。這裡的空氣實在是太好了,蔬菜又是環保綠色無污染的,如果不太給你們倆個找麻煩的話,我將來也可以來這裡住上一兩天。”
江帆笑了,說:“剛纔長宜怎麼說着,求之不得,你早上盡顧着跟您彙報工作了,沒跟您彙報這裡的情況,這裡,是部隊的蔬菜基地,是軍事管制區,除非老百姓翻牆偷點蔬菜外,社會上的人不會到這裡來的,您別說您住一兩天,您就是在裡面住上一兩年別人也不會知道。鄒子介來了後,儘管市土地局的人知道,那也是省裡衛星監測到他蓋房的事。但這裡是軍事管制區,最後也是不了了之了。所以,您儘管來,回頭我們再將這裡的設施完善一下,絕對是休閒養老的好地方。上次我跟部隊的首長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他們受到了鄒子介的啓發,似乎也有意想把這裡開發利用,想建成療養院,但不知什麼時候實施。”
樊文良又四處看了看,說道:“的確不錯,世外桃源。”
樊文良吃了一頓地地道道的農家早餐就回北京了,王家棟也跟彭長宜回亢州了,只有江帆一人開着車出來,漫無目的地開着車行駛着。
剛纔,他跟樊文良彙報了閬諸近期準備開展的工作,另外針對行政審批服務中心投入運營是否搞一個剪綵的儀式問題,徵求了樊文良的意見,樊文良對他說:“可以搞,畢竟你們是全省第一個。”
得到樊文良的默許,江帆心裡有底了,並跟樊文良探討了請省裡哪些領導來參加合適,基本敲定了邀請領導的人數。
剛纔樊文良還向他通報了一個情況,那就是捲款騙稅外逃的韋麗紅,已經在東南亞某個國家發現了其行蹤,省有關部門正在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協調關於追捕和引渡事宜。另外,佘文秀已經基本甦醒,正在恢復中,但情況不容樂觀,即便撿回一條命,以後的生活質量也保證不了,是否追究他的責任,目前領導的態度尚不明確。
江帆問了季曉琳的情況,得知已經被釋放,正在監視居住。
樊文良還問起了丁一,他說:“小丁的工作也很忙吧,他們那個職業也常常是上班有點,下班沒點,加班更是常事。”
江帆說:“她現在好多了,不再擔任新聞直播主持人了,上下班比過去有規律了。”
“爲什麼不當新聞主播了?”樊文良問道。
江帆說:“前些日子腳負傷後,就沒上班,這樣,臺裡又新上了一位直播主持人,她上班後,主動放棄了新聞主播,就跟臺裡要求領銜弄了一檔文化類專題節目,自己當策劃,自己當編導,自己當主持人,有了很大的自主性,也不像新聞那麼緊張了。”
樊文良笑了,說道:“呵呵,任何一個主持人都喜歡當新聞主播,出鏡率高,她倒好,主動放棄。”
“是啊,爲此他們領導還找到我,跟我解釋這件事。”
樊文良說:“小丁是個懂分寸的女子。”
江帆笑了,說道:“是的,這一點我非常放心,無論是在工作和生活上,從來都不會給我找麻煩,這一點還是很可貴的。”
樊文良說:“咱們這些人啊,能有一個懂分寸、知深淺、不愛慕虛榮的內當家的,是一輩子的幸運的,不但不用擔心後院給你惹事,很大程度上,還會幫你排憂解難。”
江帆說:“是啊,這一點倒不擔心,小丁的性格您也瞭解,可以說,爲了我,她也失去許多自由,對自己的要求比以前更嚴了,別人可以說的話她不能說,別人可以做的事,她不能做,這一點我很放心,不過她也有脾氣,有時也很任性的。”
“哦?呵呵,我想象不出她能有什麼脾氣?”樊文良笑着說道。
江帆不敢肯定樊文良是否知道他們夫妻目前的關係,就說道:“有啊,凡事追求完美,容不得有半點瑕疵,這一點有時也很不太好打交道。”
樊文良說:“當然了,這就是典型的藝術家的氣質,某種程度上,你們應該很像。”
“我?您就擡舉我吧,我那點所謂的藝術氣質,畢業後就沒了。”
“誰說的,比如那首《心往何方》。”樊文良說道。
江帆聽到這裡,趕忙給樊文良作揖,說道:“求您了,千萬別提這事了,現在想想那時是多麼的幼稚。”
樊文良說:“幼稚嗎?我聽說那首詩感染了好多人,如果說幼稚,我反而認爲這是一種很可貴的幼稚,咱們這些人啊,如果不步入仕途,可能生活會豐富一些,色彩會斑斕一些,步入政界後,別人強加在你頭上的東西,和你自己加在自己頭上的東西太多了,偶爾的幼稚, 是一種很真實的表現,只是沒有幾個人敢放飛自己的幼稚,因爲我們需要壓抑的本性的東西太多,枷鎖太多,責任和形象不允許我們放任自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就要遵循這路上的規則,否則就會被淘汰。所以我最不能苟同的就是李鴻章說的那句話: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誰帶着這個心態去做官的話,誰就是最容易被淘汰的那一個。”
江帆笑了,說道:“您說得太對了!”
“所以說,官員,是最最需要嚴於律己的人,包括工作生活各個方面,各個方面對你的要求都是超出常人的標準,你必須要適應大衆對你的這個要求,他們的要求不是苛求,某種程度上說是一種期望,一種對你的期望。”
現在江帆也搞不明白爲什麼樊文良除去工作之外的話題,圍繞丁一,跟他談了這個似乎多餘的話題,因爲在江帆的印象中,樊文良很少談論工作以外的事,更難得聽他說些家長裡短的話,難道他知道他們鬧矛盾了? 還是自己多心了?
突然,江帆意識到,樊文良說這些話肯定就是有所指,這個指向有可能是張華。
因爲那天樊文良也參加了袁其僕伕人的葬禮,張華始終跟江帆在一起,江帆給樊文良介紹了張華,說是支邊時候的老朋友,當時樊文良沒什麼反應,看來,他這次特意住在這裡,也有藉機提醒他的意思,不然以樊文良的性格,不會跟專門跟他探討後院問題的。
樊文良該不會認爲自己和張華有什麼關係吧?彭長宜也曾就這個問題問過他,他記得當時回答彭長宜的時候,話說得有些模棱兩可,有些事,他也必須模棱兩可,無論是對樊文良還是彭長宜,甚至是丁一。
想到這裡,江帆苦笑了一下,不由得在心裡暗自叫屈。
江帆知道,直到現在,說起張華這個人,無論是丁一還是彭長宜,心裡都是有陰影的,尤其是他還將張華調到閬諸自己的眼皮底下,尤其是丁一,她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前提下知道的這事,心裡肯定有想法。
但是隻有江帆自己心裡明白,當他準備跟張華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從彭長宜口中得知丁一還在等他時,回到草原後,他就跟張華攤開了,告訴了張華自己跟丁一的事,從那以後,他們從來不再談個人之間的事了,只保持朋友關係。
後來,江帆調回來後,袁其僕因爲家屬身體關係也調回來了,有一次江帆去北京看老領導,老領導當時跟他說,讓他想想辦法,把張華也調到閬諸去,當時江帆就問他,爲什麼不調北京。袁其僕說:“還是先在閬諸過渡一下吧,另外我剛回來,有些事也不好辦。”
那個時候,江帆就隱約感到袁其僕跟張華的關係應該是發生了某種變化,但可以肯定地說,絕對是他回來後發生的變化,儘管他們之前關係也不錯。
老領導的指示江帆當然要照辦,何況張華的確醫術高超,再有,往閬諸調個人,對於江帆來說易如反掌,所以,張華就來到了閬諸。
無論是丁一還是彭長宜,說起張華這件事時,他都表現的有些閃爍其詞,因爲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事是不好說出口的,何況,許多事自己也是猜測。
但是有一點,就是袁夫人去世的消息,是張華通知的他,而不是袁其僕,那麼也就是說他們聯繫應該是比較緊密的,儘管張華有大夫這樣一個公開的身份。
不過,在葬禮上,用了心的江帆還是發現了端倪,他倒是沒從袁其僕身上發現什麼,他是從張華的目光裡發現了內容,張華的目光,只要有機會,就會瞄準袁其僕,固然這裡有對老領導擔心的成分,但是那份癡迷和擔憂是真實的,真實的讓江帆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在整個葬禮中,張華始終都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也可能正是這個原因,讓樊文良對自己有了誤解。
江帆暗自苦笑了一下,開着車,自然而然地直奔西城而去。
這條白楊大道,他不知走了多少遍了,但這次,他的心裡還真沒什麼底氣了。
往這裡來,似乎是一種習慣,抑或是一種要完成的過程,儘管他明明知道,前方有個無情的鐵將軍,使他不得入內,但他還是想去。
這樣想着,他就駛上了白楊大道,巧合的是,他剛把車停好,就看見陸原的車進來了。
他下了車,陸原也從車裡出來。
陸原看見江帆,說道:“小一不在家。”
江帆就是一愣,說道:“你怎麼知道?”
陸原說:“她一大早就回家了,我媽他們下午從北戴河回來,她回家幫她嫂子幹活去了,你不知道?”
江帆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陸原說:“我是來通下水道的,她說廚房的下水道堵住了。”
江帆點點頭說道:“辛苦你了。”說着,就跟在他的身後往裡走去。
陸原問道:“命苦。你今天休息?”
江帆說:“是的,昨天晚上樊部長來了,住在這裡了,早上剛把他送走。”
陸原說:“那你是剛從賓館回來?”
“是的,我陪着他住下了。有些工作上的事我也想聽聽他的意見。”江帆說道。
他們一邊說着,就一邊往裡走。
來到門口,陸原手裡拿着工具,他說:“你來開門吧?”
江帆尷尬地一攤手,說道:“我沒鑰匙?”
“她沒給你鑰匙嗎?還是你一直都沒有家裡的鑰匙?”陸原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道。
江帆說:“不是一直,是最近,她把鎖換了,所以……”
陸原笑了,放下手裡的工具,掏出鑰匙,開開大門。
江帆趁陸原彎腰拿工具的時候,將大門的鑰匙拔了下來,等陸原進去後,他關上了大門。
他看着手裡這把嶄新的鑰匙,說道:“這是小一給你的?”
“是啊,她放家裡兩把,一把放老人那裡,一把給我了,還不是讓我來幹活方便?我剛纔來的時候杜蕾就跟她抗議過了,杜蕾說憑什麼放着江書記你不用,總是用我們家的人給你幹活?你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
“她說上輩子我欠她的,不用白不用。”
江帆笑了,幫着陸原將工具拿進院裡。
來到屋門口,江帆手拿另一把鑰匙開門,他認識這把鑰匙,這就說明,她只換了院門口的鎖,房門的鎖沒換,顯而易見,外面換了,就是想阻擋他擅自入內。
打開門後,江帆就將大門的那把鑰匙卸下。
陸原早就看見了,但他裝作沒看見。
江帆問道:“晚上爸媽他們怎麼回來?”
陸原說:“邀請他們的企業有個大巴車,挨個送他們回來。”
“幾點回來?”
“下午兩三點鐘能到家。”
江帆說:“這樣吧,他們回來後休息一下,晚上我請全家吃飯,給二老接風。”
陸原說:“我沒意見,不過你要先跟小一商量好,免得到時她不配合你。”
江帆聽了他的話就是一愣,從陸原的話裡,似乎他知道了他們夫妻的關係。
陸原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市委書記愛面子,就沒在說什麼。
江帆說:“她不配合我,有你哪?”
陸原說:“我配合你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也是無條件的,關鍵是你們不能穿幫。老爺子的身體不是很好,尤其是不能着急激動,這你知道。”
江帆看着這位大舅哥,說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陸原轉過身,脫去外衣,光着膀子就開始幹活,他邊幹邊說道:“妹妹換了鎖,而你卻沒有鑰匙,傻子都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