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不知道跟江帆怎麼走到了這一步,這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情況。她不想就這樣放棄自己得之不易的愛情,江帆是愛她的,這一點她是不能否認,正是因爲這一點,她才決定給江帆時間,因爲她知道,她是沒有問題的,她的愛也是沒有問題的,他們之間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現在困擾江帆的無非就是她在江帆之前跟彭長宜那種朦朧的感情,無非就是江帆說的他得到的東西,是別人相讓的結果。江帆有這樣的想法,丁一能理解,因爲她太清楚江帆跟彭長宜兩人之間的友誼了,也清楚她自己跟彭長宜是清白的。
她不清楚的是她和彭長宜之間的關係到底怎樣定位才準確,自己對彭長宜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在當時,愛慕肯定是有的,她的文字也表現出了這一點,這也是她在江帆面前理不直氣不壯的原因所在。
彭長宜是丁一走出校門,步入社會後遇到了第一個男性領導。頭畢業的時候,大家都有一種畢業恐懼症,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都說社會是複雜的,人際關係是險惡的,他們這些初出校門的學生,是很難適應的,是要經過千錘百煉後才能做到阿諛奉承、圓滑事故、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的地步。尤其是到了新單位後,根本沒有話語權,不當一年的使喚丫頭是別想直腰說話的,況且丁一又分到了關係最複雜的政府機關。所以,她最初是帶着對社會、對未來一種恐懼感、擔憂感來到亢州的。但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直接領導彭長宜,不但沒有刁難她這個新來的大學生,也沒有這樣那樣的看不慣她,更沒有跟她擺老資格,反而更多的是幫助和引導,使她快速地適應了機關生活,熟悉業務,尤其是她採寫的幾篇稿件,如果沒有彭長宜的幫助,是不可能被《政府快報》採用的,從而結束了組織部供稿爲零的歷史,並且很快嶄露頭角。
所以,丁一絲毫沒有體會到初入社會、初入職場的艱辛和機關人際關係的險惡,相反還得到了科長很好的照顧和幫助,對彭長宜,她是感激的。彭長宜的沉着老練和麪對各種難題所表現出的超凡的應變能力,讓剛出校門的丁一感到新奇,也讓她受益匪淺。科長的魅力是她那些青澀幼稚的男生們無法比擬的,他不同於他們的誇誇其談,不同於他們的好高騖遠,更不同於他們一遇困難就怨天尤人。他成熟、幹練、穩健、務實,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沒有他擺不平的困難,這讓丁一自然而然地對她的科長產生了敬慕,甚至是暗戀,當然,她是不可能跟他去表白這些的,於是,日記,就成了自己傾訴心聲的表達形式。
回想在亢州組織部的那段時間裡,科長給了她很大的幫助,某種程度上,她也是很依賴他,以至於在彭長宜調走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能適應。當然到後期,發生在丁一身上的每一件事,更是沒有離開彭長宜的相助。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係,直到現在,丁一自己也說不明白。她自己都說不明白的事,就更無法跟江帆解釋了。
想到這樣,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也許,她和江帆的感情,註定會多坎坷和波折。
丁一沒有吃晚飯,對於臺裡提供的牛奶和雞蛋等食物,她沒有食慾。汪軍見丁一這幾天似乎心事重重,每天配完音後,她便拿着今天的新聞稿內容回到了辦公室,今晚,見她又沒吃東西,就拿了一袋牛奶和一個雞蛋,來到丁一的辦公室,進門就說道:“小丁,如果你晚上一點都不吃,半個小時的直播你能堅持下來嗎?”
丁一說:“沒問題,一會想吃的時候再吃吧。”
汪軍說:“我看你一連幾天都沒有吃,是不是回到家再飽餐啊,我告訴你,那樣容易長肉的。”
丁一笑了笑,沒有回答。
汪軍坐在丁一的對面,將手裡的牛奶和雞蛋放到丁一的面前,說道:“爲了我們偉大的廣電事業,爲了你播音的時候有底氣,還是吃點吧。”
丁一說道:“雞蛋實在吃不下,牛奶我一會喝吧。”
汪軍說:“空腹喝牛奶不利於健康。”
丁一說:“那就不喝了,再說我已經化好妝了。”
汪軍說:“隨你吧,能吃最好吃一點。我去導播室去看看,洪偉有兩篇稿子還沒配完音。”
丁一點點頭,看着汪軍走了出去。
晚上,當丁一從直播間出來的時候,意外看到局長郎法遷也在外面。就見郎法遷神情有些嚴肅地說道:“小丁,怎麼搞的,最近怎麼總是有些不專心?”
丁一沒想到郎法遷見面就這樣批評自己,說道:“怎麼了臺長?”
郎法遷說:“今天又出現了反應不及時的現象。”
丁一聽了就是一驚,說道:“真的?”
郎法遷說:“我說的話怎麼還能有假?等會讓他們給你倒回來看。”
其實,汪軍在導播室已經看出來了這一點,怎奈直播就是有這樣一個特點,即便有錯,也是無可挽回的,只能等直播結束後,重新進行編輯,第二次重播的時候就沒有這些問題了。這會見郎法遷在挑丁一的毛病,汪軍就支吾着說道:“有點,不是太明顯。”
郎法遷回頭看着汪軍,奇怪地說:“怎麼不太明顯?兩次打愣,目光盯在屏幕下方,半天才反應過來,而你卻說不明顯。你是怎麼回事?對工作就是這樣的要求標準?”
汪軍趕忙陪着笑臉說道:“是,局長批評的對,我們一定總結經驗教訓,爭取下次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
郎法遷繼續看着汪軍,說道:“我說汪大臺長,怎麼你的人我說兩句都不行嗎?”
汪軍本來是帶着玩笑的口吻跟這位昔日的老領導說話的,這會見郎法遷板起面孔,而且口氣還非常嚴厲,就不解地說道:“您老這是怎麼了,別說您說他們,就是說我都該說,誰說不讓您說了?”
郎法遷說:“前兩天我說翁寧你護着,今天我說小丁你也護着,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汪軍見郎法遷今天有點反常,就跟丁一和洪偉說道:“你們先回去,這幾天直播過程中的確出現許多失誤,你們也好好琢磨一下,查找原因,週一我們開個專門會議,總結一下。”
丁一和洪偉點點頭,就往出走。
丁一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對着郎法遷說道:“郎局長,對不起,我以後多加註意。”
郎法遷也覺着剛纔自己太沖動,畢竟丁一的身份不同於別人,他就轉過頭看着丁一說道:“你別多心,我是跟你們臺長生氣呢, 你們去忙吧。最近洪偉表現得很穩定,注意保持。”
洪偉趕忙着說道:“謝謝局長鼓勵。”
丁一沒有回樓下自己的辦公室,而是跟洪偉來到了直播間旁邊的休息室。洪偉說:“朗局這兩天晚上怎麼總是來看咱們直播?他晚上就沒一點事?”
丁一說:“他家就在後面的家屬樓,而且這幾天咱們直播總是出錯,他當然坐不住了。”
丁一說的是事實,前兩天,翁寧將“市委副書記殷家實”錯讀成“市委書記殷家實”,直播還沒有結束,佘文秀就直接把電話打到了郎法遷的手機上,說道:“殷局長啊,你們電視臺是不是接到了上級撤銷我這個書記的文件?”
郎法遷就是一愣,知道有可能是直播方面出了差錯,這種情況以往也出現過,記者由於馬虎誤將副書記副市長給轉正的情況時有發生,儘管這種錯誤是小兒科,但造成的影響卻很大,爲這,臺領導經常被上級領導批評,聽見有些戰戰兢兢地就說道:“佘書記,是不是我們的工作做得不仔細出了問題,請您指示,我們一定改,然後給您一個書面報告。”
佘文秀倒沒顯得有多生氣,依然不溫不火地說道:“書面報告就算了吧,我是冷不丁看回你們的新聞,你要帶好你的隊伍,別總是在電視上出錯,容易引起不安的因素。”
市委書記畢竟是市委書記,比旁人就是大度,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讓郎法遷坐不住了,當晚,郎法遷就徑直趕到直播室,當時汪軍沒在直播間,他虎着臉進來後就跟值班人員要了當晚的新聞稿件,他滿以爲是記者寫錯了,不想記者的文字稿根本沒有寫錯,是播音員播錯了。
他當下就給汪軍打了電話,問汪軍在哪兒。汪軍說在樓下辦公室。郎法遷關了電話就趕到了樓下汪軍的辦公室,就見翁寧坐在汪軍的辦公室,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無疑,汪軍已經批評了她。
但是郎法遷的火氣依然沒減,他將稿子摔在汪軍的辦公桌上,說道:“你還美其名曰每天晚上都盯着直播,既然盯着,怎麼還出現這麼一個大笑話,佘書記剛給我打了電話,問我是不是接到了上級組織部免他職務的電話,這比我扇我兩嘴巴還難堪!”
汪軍看着他,有些不高興地說:“我這不是在批評她嗎?”
“批評?批評就管事了嗎?最近直播出現的問題相當嚴重,我看你們要徹底檢查!”
汪軍低下頭,不說話了。
郎法遷見汪軍不說話,又將矛頭對準了翁寧,說道:“翁寧,你是怎麼搞的?上直播這麼長時間了,連誰是市委書記誰是副書記都分不清了嗎?知道什麼叫輿論陣地嗎?這樣信口雌黃影響是非常惡劣,容易造成社會上不穩定的因素!”
翁寧低着頭,嘟囔了一句說道:“我剛纔已經跟臺長認錯了?怎麼還說我——”
郎法遷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說道:“臺長批評了你,我就不能批評你了嗎?別忘了,我還是廣電局的局長!”
翁寧一聽,本來郎法遷跟自己的公爹是同學,他和蔡楓還有殷家實,經常到他們家做客,是他們家的常客,每次在家裡看到他們,都是滿臉堆笑的,沒想到這會居然這麼對她,她有些接受不了,站起身來就走了出去。
郎法遷氣的指着她的背影說道:“你還來脾氣了是不是?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歇!”
哪知,翁寧聽到這話後又回來了,她站在門口,敞着門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想把我弄下去,好給別人騰地方,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直說好了,用不着來找茬。”說完,揚長而去。
郎法遷一聽,居然被翁寧噎得說不出話來了。他看看汪軍,汪軍衝他雙手一張,聳了一下肩膀,沒有說話。
郎法遷走到汪軍面前,說道:“我說汪臺長,你這兵都是怎麼帶的,說都說不得了?”
汪軍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水,說道:“老領導,坐下消消氣,翁寧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貫的大小姐做派,別跟她一般見識。”
郎法遷說:“她有什麼資格跟我耍大小姐的脾氣?就因爲她老公爹是杜春雨?那人家丁一的老公還是市長呢?也沒見丁一這麼不知高低過?”
汪軍說:“不是什麼人都能具備丁一的素質的。”
郎法遷聽汪軍毫不隱晦地褒揚丁一,就譏笑道:“你眼裡就丁一好?”
汪軍笑了,無可奈何地說道:“老領導啊,讓我怎麼說您呢?不是您剛纔誇小丁着嗎?我只是爲了迎合您才這樣說的,怎麼倒成了就我看着她好?我說,過去的事您可是不能想什麼時候翻出來說說就什麼時候翻出來說說了,這不但傷我自尊,而且不利於安定團結。這是原則問題。您可要講政治啊!”
郎法遷笑了一下,自知自己在昔日這個老部下面前理虧,就轉移了話題說道:“我看啊,的確應該準備第三梯隊了,省得讓這些所謂的腕兒門拿住你,我說怎麼這些人都讓你慣出了這麼大的毛病?”
汪軍說:“您這話我不能同意,怎麼是我慣的,哪個主持人不是您老人家欽定的?”
郎法遷見汪軍這樣說,他就沒了詞,說道:“怎麼是我欽定的,哪個主持人沒有這樣那樣的背景?你怎麼還用這話刺激我?”
汪軍當然知道內幕了,就說道:“所以,哪個人都不是我慣的,哪個人我都惹不起,您老人家也就別昧着良心罵我了。”
郎法遷嘆了一口氣,說道:“翁寧不行的話就換了她,讓徐穎上。”
汪軍說:“我就知道您要說這個了,難怪人家翁寧這麼說您。”
郎法遷說:“那你說該怎麼辦?蔡部長那天又跟我說着,我告訴你,爲了讓徐穎上直播的事,已經跟我提了兩次了,如果讓領導再提第三次,我估計不是我走就是你走了。”
徐穎,是這次主持人大賽被選拔上來的,是蔡部長的外甥女,剛在省臺實習完畢,目前兼任一組法制專題節目的主持人。
電視臺在所有市直單位中,是個不錯的單位,體面,風光,的確如汪軍所說,能來電視臺的人,都有這樣和那樣的背景,就拿丁一來說,開始她沒有閬諸的關係,但她還有林稚君的關係,如今更是不能小視。但電視臺又不同於其他市直單位,來這裡的人,還要有一定的技術性,隨着社會報考電視專業的人越來越多,許多具有專業知識的大學畢業生,託關係走後門,分到電視臺,當然,他們都具備一定的業務才幹,當然也有專業不對口的,不過不要緊,來了後,由臺裡送出學習,發基本工資,最起碼培養成攝像記者還是沒有問題的。所以,電視臺的職工,許多都是領導的關係。許多領導也喜歡在自己分管的領域裡,安插自己的親戚,電視臺裡就有幾個人是蔡楓的關係,其中就有廣告部主任和這次選拔上來的主持人徐穎。
汪軍說:“這個事我也想好了,鑑於目前這種情況,我們誰也別換,這樣,直播再上一組主持人,備用,不固定,現在這兩組直播主持人已經很成熟了,我們怎麼能把成熟的桃子扔掉?”
郎法遷說:“你光說倒是辦呀?好像我頂着不辦似的,讓蔡部長都問了我兩次了,這樣,下週就讓徐穎上直播。”
自從郎法遷說了後,汪軍還是沒讓徐穎上直播,他實在不敢拿直播新聞節目冒險。
由此可見,就不難理解郎法遷因爲這麼一點小事跟汪軍發脾氣了。
這些情況丁一是知道的,他聽汪軍說過,甚至她曾經跟汪軍表示,願意讓出直播的位置給徐穎,不讓臺裡爲難,她還去幹老本行——記者。當時汪軍說:“你是臺裡的金牌主持人,觀衆認可程度非常高,誰下去你都不能下去。”
丁一說:“我最近總是出錯,也許我調整一段時間更好。”
汪軍說:“沒那麼嚴重,多注意就是了。”
弄三組直播主持人,顯然對於閬諸這樣一個地級市電視臺又有些浪費,汪軍本來想到五一直播兩週年的時候再調整相應的節目,增加一組直播節目,但顯然有些人等不及了。
這次,郎法遷再次來到直播間,親自督導直播質量,可想而知,如果再不安排徐穎上直播,恐怕蔡楓部長也要來直播間親自督導新聞節目的直播了。
汪軍看着昔日的老領導,微笑着說道:“您說下週就讓徐穎上直播?”
郎法遷一愣,儘管這是他所希望的,但畢竟不好強壓,就說道:“什麼叫我說?你是臺長,我一個局長還管那麼具體?”
汪軍笑了,說道:“我看出來了,徐穎一天不上直播,您老就會一天不停地來找我茬。”
郎法遷說:“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之所以來這裡勤了一些,還不是因爲你們總是接二連三地出錯?領導怪罪下來,哪次不是我給你們頂着?”
汪軍笑了,說道:“您頂着也是應該的,誰讓您是領導呢?何況,還是從電視臺出去的領導,這樣,下週二就讓徐穎上,但要先看看,如果不行的話,或者觀衆反應強烈的話,就得拿下,到時誰說都不行了,要不我這個臺長就讓位,您來兼着也行,蔡部長來兼着也行。”
郎法遷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徐穎一旦上了直播,就拿不下來了,汪軍也只是說說硬話而已,他說:“唉,有什麼辦法,爲了這事蔡部長問了兩次了,行不行的你總得讓徐穎試試啊,你連讓人家試都不試,到時領導問起來我都沒得說。”
汪軍說:“徐穎的情況您是知道的,當初主持人大獎賽的時候,那個名次明顯就是照顧她的,剛經過半年的實習就要上直播,我的確不想拿節目開玩笑,不過既然如此,她試試也行,但是字幕不能打‘主持人’,要打‘見習主持人’。”
郎法遷說:“技術上的事隨你們便,只有她上了直播,我纔好交代,不然哪天蔡部長親自跟你說的時候,你、我就被動多了。”
就這樣,汪軍這個一向以業務爲第一要素而著稱的人,這次也向“關係”做出了讓步。
丁一在休息室喝了一杯水後,感到了肚子有些空空的,但是她不想吃,她站了起來,跟洪偉說道:“咱們去看看這期節目剪輯後的效果吧。”
洪偉說:“呆會吧,說不定朗局還沒走,我可不想看他那張臉。”
丁一笑了,說道:“你可能跟他接觸的少,其實,他是一個很護犢子的人,也許,我剛纔打愣的確很明顯,他是幹業務出身的領導,對節目質量和文字要求當然會嚴格。”
洪偉聽丁一這麼說,就說道:“我跟他接觸的少?別忘了,我比你來得早,而且你中間還有將近兩年的時間請假,要說了解,我比你瞭解他,我敢保證,如果他今晚沒有喝酒,就是捱了領導的批評了,不然不會這麼不高興,連你都敢說,所以,我還是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