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自己都奇怪,爲什麼在姚斌這件事上,自己竟然這麼在意。
是他小肚雞腸還是他感覺姚斌背叛自己了?
他說不清楚。
他甩了甩頭,就像部長和江帆說的那樣,既然曾經是不錯的朋友,而且也沒有因爲什麼事公開鬧過意見,那就更犯不上鬧掰了,交一個朋友難,樹一個敵人太容易了,天要下雨孃要嫁人,由他去吧。
第二天,在錦安考察組單獨徵求彭長宜對姚斌的意見時候,彭長宜出於黨性原則,他客觀公正地評價了姚斌,而且,在最後,對姚斌的能力和才幹大加讚賞。在讚賞姚斌的時候,彭長宜想到,無論如何都要促成姚斌出去任職這件事,因爲,如果姚斌因此出不去,不但會懷疑到他沒上好話,心生縫隙不說,還會影響到以後的關係,反而會將姚斌推向朱國慶的懷抱,加強對手的陣營,那樣的局面可不是彭長宜希望看到的。
果然,考察組前腳走,姚斌後腳就進了彭長宜辦公室,在彭長宜的印象中,姚斌從去年底,就幾乎沒有來過他的辦公室。
姚斌滿面含笑,他非常感謝彭長宜在考察組面前說了那麼多讚揚他的話。
姚斌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對此彭長宜並不感到吃驚,當某種秩序不再是秩序的時候,一切都有可能。
彭長宜誠懇地說道:“師兄,我說的都是事實,一點都沒有誇大其詞,以師兄的能力,早就應該主政一方了,只是師兄沒有碰到合適的機遇,所以,還望師兄抓住這次機會,爭取再上一個臺階。”
其實,在跟考察組座談完後,當考察組負責人徵求彭長宜對班子的意見時,彭長宜很想說,如果調走姚斌,提議曹南爲常務副市長人選,因爲曹南是從政府秘書長、常委的身份去的開發區,爲了便於工作,不久後,曹南便被任命爲副市長,主管開發區工作。如果調走姚斌,常務副市長的位子就出現空缺,曹南正好頂替上來,這樣,開發區的寇京海就可以升爲開發區的一把手。這也符合組織套數。
但是,話到嘴邊他沒有說出來,他當時就想到了有可能談話消息被走漏出去,那樣反而耽誤了曹南和寇京海。由於亢州這個開發區是省級開發區,開發區書記、主任的任命也是要經過錦安市委組織部的。他準備下來借姚斌這件事,單獨去一趟錦安,向邵書記闡明自己的觀點。
果然,後來的事實證明了彭長宜的擔心,姚斌不可能直接知道談話的內容,他這個市委書記都得不到的消息,有人卻得到了,這個人不會是別人,而是朱國慶。
不難想象,他們是怎麼得到的消息,他慶幸自己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閬諸電視臺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終於實現了新聞直播節目,與此同時,電視臺一、二、三套節目整改全面完成。
新聞節目的直播共有兩組主持人,丁一和原來城市頻道的洪偉是一組,隔天輪換。每當她上直播的時候,四點就要到單位,做直播前的準備工作,包括化妝看稿,晚上九點直到第二套新聞節目重播後才能回家。每逢丁一上直播,江帆自然而然就擔當起接丁一回家的任務。
這天晚上,丁一下了直播節目後,江帆就打來電話,說自己已經等在電視臺門口外的隱蔽處了。丁一看了看錶,說道:“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要到第二次重播完才能走。”
江帆說:“我一個人在家呆着沒有意思。”
丁一笑了,說道:“你先到別處轉一圈去吧,現在還不到八點半?”
江帆說:“白天轉夠了,大晚上你讓我去哪兒轉。”
丁一感覺他好像喝了酒,就說道:“ 你去嶽姐家的咖啡館等我吧,去那裡要杯果汁解解酒。”
江帆說:“就不,我就在這裡等你。”
丁一笑了,感覺他像個孩子般執拗,就說道:“我現在走不了,即便走,也要等到節目開播,沒有加播的消息才行啊。”
江帆說道:“有不了,我們沒有活動,你們就不會有要緊的消息需要加播。另外,你完全可以跟搭檔說,留下一個人值班就行,沒有必要兩個人都盯着,你們倆可以輪流。”
丁一笑了,說道:“你到會拆兌。”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有加播的消息,你們倆也不可能一起上的。”
丁一說:“但這是臺裡規定的。”
“當規定通過一段時間的運行,發現有不合理的時候,就得改改。哪能那麼死板教條,憲法還有修憲這一說呢。”
“好了,我的大市長,你不就是想說服我回去嗎,我跟洪偉去說聲,今天讓他盯着,下次我再盯着。”
“這就對了。”
丁一知道江帆現在離不開自己,白天兩人各忙各的不顯,尤其是晚上,如果趕上自己上直播,恰巧江帆晚上回來的早,他就表現的像孩子找不到大人的時候一樣,無着無落的。
不過江帆最近也很忙,清理整頓違章建築進展的不理想。丁一從記者拍攝回來的資料上看,江帆白天帶着相關的職能部門,來到一條路上,親自督導拆除一個違章建築,就見一座兩層小樓轟然倒下,江帆在旁邊緊鎖雙眉。顯然,他是不滿意當前的進度的。試想,如果碰到釘子戶,處處都需要他現場督導,那工作還怎麼做?何況,政府市長,也不光是拆違這一項工作,還有全市經濟增長指標、民生問題、發展大計等。
她聽回來的記者說,江市長現場發火了,批評城建部門對這項工作重視不夠,各個部門聯動差。在同事中,已經有人開始議論她跟市長江帆的關係了,但這些議論都只停留在道聽途說上,他們真正的關係沒有幾個人知道。
她聽後就有些爲江帆擔心。因爲她想到在亢州的時候,她經常聽到彭長宜他們議論周林,江帆會不會犯周林冒進的毛病?
以丁一對江帆的瞭解,江帆應該不會犯周林式的毛病。
記得有一次她跟江帆和彭長宜在一起的時候,江帆說過:周林就是我們以後的一面鏡子。那麼,時隔近日,江帆經歷了這麼多,會忘了周林的教訓嗎?
整個晚上,她都在琢磨這個問題。
江帆這麼早來接自己,也好騰出時間跟他談談這個問題,提醒江帆千萬不要犯了周林水土不服的毛病。
丁一來到洪偉的辦公室,洪偉正在看今天直播的錄像帶,見丁一進來了,就起身說道:“小丁姐,你來的正好,你看這裡有幾幀我反應有些遲鈍。
說着話,洪偉就轉動着按鈕,讓丁一看。
丁一笑了,說道:“如果一幀一幀地挑毛病,天下的直播主持人,沒有沒毛病的。”
洪偉說:“我剛纔把你的也看了,你今天的這組可以說非常完美,沒有遺憾。”
丁一說:“你看,我剛說了上句,你就來了這句,好像我是天下最完美的主持人了?”
聽她這麼一說,洪偉也琢磨過來了,他哈哈大笑。
這時,汪軍從外面進來,說道:“大晚上的,你們笑什麼?”
洪偉連忙說:“臺長好,我們正在看今晚直播的錄像。”
丁一也微笑着向汪軍點頭致意。
汪軍看了一眼,說道:“我剛纔在飯店看到了,今天你們倆發揮的都很好,沒有明顯的失誤。”
洪偉說:“多謝臺長鼓勵,我還是感覺我心理緊張,不如小丁發揮自如。”
汪軍說:“你不能按小丁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小丁從事主持人工作有多少年了,你纔多少年?我爲什麼不讓你跟翁寧一組了,就是考慮到你和翁寧實踐經驗不足,分別讓兩個有經驗的主持人帶你們。”
洪偉說:“您還真別說,小丁往那裡一座,什麼都不說,只要看一眼她淡淡的樣子,我的心就沉下來了。”
丁一說:“你們快別這樣說了,儘管我從業時間長一些,但是對於直播,我和你一樣。都是在一個起跑線上。”
汪軍說:“我看今天沒有需要糾錯的內容,這樣,如果發現第二遍沒有需要糾錯的地方,又沒有加播的內容,你們可以留下一個人值班,洪偉單身,又在單位住,你多盯着,讓小丁早點回去吧,她家離臺裡比較遠。”
洪偉說:“好的,沒問題。”
丁一沒想到汪軍把自己要跟洪偉商量的問題解決了,就衝洪偉說:“那你多費心吧。”
洪偉說:“丁姐,你太客氣了。”
丁一又轉向汪軍,說道:“那臺長我先回去?”
汪軍說:“走吧走吧。”
其實,汪軍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在電視臺門口西側大概有五十米的地方,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儘管距離遠他看不清車的真實面貌,但從車型中判斷,那應該是一輛奧迪車。顯然,這輛車是在等人。
這個點了,顯然是在等電視臺的人,而以這麼低調隱蔽的方式等人,也只有江帆。因爲翁寧的老公杜濤,從來都不在路邊等,而是耀武揚威地直接進到翁寧的辦公室。
自從小字報事件發生後,汪軍很長時間在丁一面前擡不起頭,他甚至會認爲江帆由此阻止他任臺長的決定,沒想到江帆根本沒有給他設阻,上任後調研的第一個單位就是電視臺。而且讚賞他懂業務,在電視臺上直播的時候,還從市長基金撥出部分資金,補充電視臺購買直播設備資金不足的局面,這大大鼓勵了他上直播的信心和決心,正是有了市長專項資金的支持,閬諸電視臺的直播節目的開播,比預期提前了時間,成爲全省除去省會城市外第一個市級實現新聞直播的電視臺。
有一次殷家實來電視臺做電視講話,問汪軍丁一和江帆的關係時,汪軍說:“我沒有看出什麼來。”然後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打這以後,無論是殷家實還是蔡楓,都沒再涉及過這個話題。
不過汪軍斷定朗法遷應該知道丁一和江帆的關係。因爲,在謀劃直播人選的時候,汪軍爲了試探朗法遷,故意沒提丁一的名字,沒想到朗法遷果真說道:“讓丁一上直播吧,其它的工作就別讓她擔着了。”
本來,汪軍還想讓丁一繼續擔任一檔專題節目的主持工作,因爲這檔節目收視率僅次於新聞節目,在觀衆收視調查中反應比較好,他擔心換人後會影響收視率,進而影響廣告收入。但聽朗法遷這一說,就不再堅持讓丁一兼着這檔節目了,而是給了另外一個主持人。儘管朗法遷沒有說過什麼,但汪軍能感覺得到,朗法遷跟嶽素芬關係比較密切,嶽素芬能當交通臺臺長,完全是他一手提拔的結果,當時好多職工都不服氣,認爲嶽素芬來的年頭短不說,而且是從基層上來的播音員,三四年的時間,就當上了臺長。所以,就有了一些關於他們的閒言碎語。
汪軍想,如果朗法遷真的和嶽素芬有關係的話,那麼嶽素芬是最瞭解丁一和江帆的事的,有可能嶽素芬早就告訴了他事情的真相,纔有了他讓丁一上直播而且不再讓她擔着任何工作。
其實,汪軍已經坐實了丁一和江帆的關係,他和嶽素芬還有賀鵬飛是第一見證人。但事後,他們誰都沒往外說這件事。不只這是丁一的隱私,最重要的是有可能牽扯到這個城市的二號人物,所以,他們誰都不敢向外透露這個消息。
丁一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后,就走出了電視臺。
她剛走出大門口,就看見不遠處亮起了車燈,一輛車徐徐地開了過來。不等車挺穩,丁一就拉開的前車門坐了進去。
江帆說道:“你怎麼這麼大意,也不看看是誰的車,伸手就拉車門上車?”
丁一笑了,說道:“還用看,閉着眼睛都知道是你的車。”
江帆嚴肅地說:“感覺是我的車不行,你還要進一步確認才行,以後你天天晚上這麼晚下班,這一點你一定要提起高度注意才行。”
“是——遵命啦——”丁一說道。
江帆繼續說:“絕不能見車就上,另外,如果我有事接不了你,你打車一定要打正規的出租車,絕不能打黑出租。你是我的人,而且懷着孩子,你的安全問題,是我們家第一大問題。”
“行,聽你的,我的婆婆。”丁一調皮地撫摸了一下他的臉說道。
“這個問題我剛一強調你就煩了?以後我會天天強調,你煩也沒用。”江帆依然不依不饒地說道。
“堅決服從,保證不嫌煩!”丁一端正態度,認真地說道。
“這還差不多。”江帆的語氣不再那麼嚴肅,溫柔了很多。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每當想起長宜跟我講的你和雯雯遇難那次,我就心悸得不行。真的是這樣,我一點都不誇張。”
丁一看着他,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說道:“我知道了。以後一定要注意。”
顯然,江帆並不滿意剛纔的囑咐,他開着車,說道:“我今天晚上的確喝了一點酒,但是沒有喝多,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寶貝,我不是危言聳聽,我幹這個市長,有可能得罪了什麼人,也有可能招來報復,你作爲我是家屬,還有我們將來的孩子,都要提高警惕,要時刻有這個安全意識。”
丁一知道江帆說這話是認真的,就說:“你放心,我會注意的。以後打車要打有牌照的出租車,不跟陌生人說話,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哈哈。”江帆一聽她這麼說,就笑了,放心地說道:“只要你有這個安全意識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回到家裡,他們換上了家居服,丁一坐在沙發上,不知該怎樣跟江帆說拆遷的事。
江帆從衛生間出來後,看見丁一在發愣,他想是不是剛纔自己的話嚇着丁一了,就走了過去,說道:“想什麼呢?”
丁一蠕了蠕嘴,剛要說什麼,江帆又接着說道:“剛纔在等你的時候,想到了一件事,我們這個週末之前就要把這件事完成。”
丁一笑了,說道:“什麼事?”
“去醫院檢查的事。”
丁一最近忙着上直播,她自從那天晚上在家用驗孕棒檢測後,還一直沒有去醫院進一步確診。
聽江帆這樣說,丁一看着他說:“是啊,我剛纔在辦公室的時候還在想這個問題,我這次好像跟上次不一樣,沒有嘔吐反應?”
江帆坐在她的旁邊,拿起一個蘋果,用小刀開始削蘋果,邊削邊說道:“這個倒不是主要原因,懷兒懷女的反應是不一樣的。後天是週末,我帶你去北京做檢查。
丁一想了想說:“可以,但我不去江燕的醫藥。”
江帆說:“怕什麼?早晚的事,你不知道你在這裡羞羞答答的不好意思,我父母那頭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有多高興呢。”
丁一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快別這麼說了,上次你告訴了江燕,弄得我去你家,見到你父母都怪不好意思的,這次,絕對不能這麼早告訴他們。”
江帆笑了,說道:“好,我聽孩兒他孃的。只是,我們總得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丁一說:“行,我們去北京隨便一家醫院就行。只要沒人認識我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