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笑了,說道:“我是在京州市長大的,我對北京的印象,還是在京州上大學期間,跟同學們去北京的各個景點玩纔有的印象,後來父母因爲工作調動去了北京,我回北京的機會多了,反而倒沒怎麼出去轉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裡陪他們。
彭長宜知道舒晴的身世,她說的父母,其實就是她的養父母,她親生父母都在大地震中遇難了,是養父母把領養了她這個地震孤兒,就說道:“你是個孝女。”
舒晴嘆了一口氣,說道:“哪裡啊,無論我怎麼盡孝,也不及他們對我的養育之情。”
彭長宜感慨地說:“那是,父母給予孩子的,這輩子都是報答不盡的,終有遺憾。”今天,難得自己有這份心致,他不想讓自己傷感,就衝前面的老顧說道:“老顧,咱們今天就去潭柘寺。”
老顧小聲嘟囔道:“都去過多少次了,還去啊?再說這大冷的天,除去那幾棵樹有看頭,別的還真沒什麼看頭了。”
彭長宜說:“就因爲以前都是夏天來的,冬天我從來都沒去過,所以還要在冬天去看看。”
呂華說:“誒,潭柘寺的樹很出名的。你忘了有一首歌唱的那樣,盧溝橋的獅子潭柘寺的鬆……”
老顧笑笑,悄悄打開音響開關,裡面就傳來了李谷一演唱的《故鄉是北京》。
彭長宜說:“以後有時間的話,我就連這首歌裡唱到的地方都看一遍。咱離北京這麼近,不看個遍對不起這地理位置。”
呂華暗暗笑了一下。
彭長宜說道:“你笑什麼?”
呂華沒有回答彭長宜的話,而是跟老顧說道:“顧師傅,按照領導的旨意,潭柘寺。”
舒晴忽然說:“潭柘寺是不是可以燒香求籤?”
彭長宜說:“怎麼?你還信這個?”
“呵呵,我倒不是信,只是想求得心裡安慰……”舒晴說完嘆了一口氣。
彭長宜見舒晴忽然心致不高了,就開玩笑地問道:“你想去拜佛,求婚姻吧?”
舒晴語氣低沉下來,說道:“最近我父親身體一直不太好,想給老人家去祈祈福。”
“舒教授的確是個孝女。”呂華說道。
“呵呵,不瞞兩位領導說,我爲父母做什麼都不過分。”
彭長宜安慰着她說:“你能這樣想本身就是盡孝了。”
呂華說:“據說還有一個地方燒香很靈驗,八大處,那裡有個全國最大的藥王。”
“我說老呂,你什麼時候成了燒香拜佛專業戶了?”
呂華笑了,說道:“這你可就有點冤枉我了,我是一次都沒去過,我母親生病時候,妹妹搞過這些,我是聽她回來說的。”
舒晴來了興趣,問道:“你妹妹去過?那管事嗎?”
呂華笑了,說道:“如果管事的話,醫院就都得關張了,也就沒有了現在的醫學事業了。”
“哦——”舒晴失望地出了一口氣。
彭長宜說:“我們黨是無神論者,爲什麼無神,就因爲神從來都沒管用過!”
舒晴笑了,說道:“呵呵,我研究了半天哲學和馬恩列毛,還真從沒想到過這一層。”
老顧笑了,說道:“這麼多年了,我爲什麼願意聽書記說話,就是因爲,他說的話你聽着總是那麼過癮,實在,一步到位。”
呂華說:“我替老顧補充一句,彭書記最大的本事,就是總能把最高深最高大最高尚的理論,給它通俗化,所以,就有一種讓人聽着到位過癮實在的感覺,絲毫沒有華而不實。”
“老呂,你怎麼也跟着他們起鬨?”
舒晴說道:“我同意呂秘書長的觀點,我聽龔秘書長說過,你們當年清理六小的時候,彭書記當時還是副市長……”
“不對,是市長助理。”彭長宜糾正說道。
舒晴說:“哦,這個他沒說,他只是說,跟着彭書記幹工作,特別痛快,過癮,而且總是能出奇制勝,獲得意想不到的結果,多麼難啃的骨頭,到了彭書記的手裡,就跟起鬨喝酒一樣,嘻嘻哈哈就把事辦了。”
彭長宜不以爲然地說道:“你怎麼聽他胡咧咧,那是工作,而且是相當硬性的工作,要是能嘻嘻哈哈就辦了的話,就沒有啃硬骨頭這個詞了。老顧知道,當年,他爲了保護我,肩膀差點沒被人卸下,辛虧是冬天,穿了棉大衣。這樣的工作,可不是想嘻嘻哈哈啊。我現在想起來那天晚上被人追殺都後怕。”
呂華說:“的確是這樣,我當時還在南城,聽說這件事後,我都冒冷汗。就仗着彭書記年輕,一個抵倆,要是我這歲數,估計早就被他們收拾了,對了,好多人都對你當時怎麼跟歹徒搏鬥而好奇,也有許多不解之謎……”
對這件事,彭長宜從來都是守口如瓶,他說道:“我說你們也夠殘酷的,我當時嚇得膽兒都破了,你們卻在這裡津津樂道地談論,換個話題。”
呂華自知自己說話有些過界,就趕忙說道:“我是在向舒教授介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的多了。”
舒晴說道:“這些都是活靈活現的事例,我可以知道的多些,我現在對基層的任何事情都敢感興趣。對彭書記的光榮歷史更加感興趣。”
彭長宜說:“得,搞不好就成了木乃伊了。”
“怎麼講?”舒晴不解地問道。
“被教授研究的對象。”
“哈哈。”
呂華髮現,彭長宜今天很高興。
彭長宜不是一個喜歡愁眉不展的領導,但也不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的領導,最近這段時間,他似乎一直情緒不高。有些原因呂華能琢磨出一二,不過今天彭長宜能主動出來散心,說明有些東西他開始往明白的地方想了。
他們在車上海闊天空地談着,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個時候,他們的車子已經行駛到了通往潭柘寺山上的一段盤山路。
上山的路暢通無阻,由於是冬天,路上游人不多,只有一輛車經過。
雖是冬末春初,依然能感受到沿途的美麗風光,諾大的北京城盡在眼底。都說山路十八彎,而通往潭柘寺的盤山路有數不完的彎,一個緊接着一個,大多是S型的急轉彎。
這個時候來這裡,圖的就是人少,清靜,如果趕在初一或者十五來,遊人就多了。
乍暖還寒的早春,樹木依然光禿禿的,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寺裡金黃的迎春花卻早早開了。
彭長宜指使老顧陪着舒晴進去拜佛。
老顧陪着舒晴有目的和重點拜了幾尊菩薩,舒晴恭恭敬敬給菩薩上香,她在每尊菩薩前都會默誦,求菩薩保佑自己的養父養母身體健康,長壽安康。
從大雄寶殿轉到後山,摸了寺裡有名的石魚,因爲有點累,也因爲實在是所參拜的菩薩都差不多,舒晴就跟老顧走了出來。
就見彭長宜和呂華還在門口處,觀看那幾棵千年古鬆彭長宜,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他們似乎沒談論這些古鬆,而是在談論一些嚴肅話題。
舒晴料定彭長宜一定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然他是不會離開工作崗位的,儘管各地在十五之前不會安排什麼重大工作,上上下下這段時間相對清閒一些,但真離開單位來這麼遠散心,似乎也不符合彭長宜的性格。
她不便參與他們的事,邊向他們走去邊說道:“兩位領導不去拜拜?”
彭長宜見舒晴他們出來了,說:“那是女人乾的事。”
舒晴笑了,說道:“裡面好多男人也在拜。”
呂華說:“我們只要往這個地方一來,就心存了虔誠,不拜佛祖也不會怪的。”
這裡確實是清靜境地,每天住在喧囂的城市裡,乍一到潭柘寺,心裡會有特別清澈的感覺,也許是這裡的氣質,就是讓人心無雜念。
彭長宜看了看錶,說道:“老呂,咱們去閬諸,找江市長喝酒去,怎麼樣?”
呂華下意識地看了看錶,說道:“您是說喝中午的酒嗎?”
“當然是中午了,難不成還要等到晚上?”彭長宜瞪着眼珠子說道。
“這個點了,中午趕得到嗎?您提前跟他定好了嗎?”呂華擔心地說道。
“提前跟他定好多沒有意思,要的就是這個勁兒,突然襲擊,意外驚喜!”後面這一句話,彭長宜說道非常有力。
“是不是有點晚了?”
“不晚,正月的飯,客人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有飯吃。”彭長宜自信地說道。
“那江市長要是沒有準備怎麼辦?”
“什麼準備,又不用他生火做飯。”彭長宜反駁了呂華一句。
呂華笑了,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他要是不在閬諸,或者有其它招待任務,比如接待上級領導……”
“除非他不在閬諸,接待誰也得先放下來接待我,這一點自信都沒有的話就白瞎了。”彭長宜說道。
呂華繼續說:“您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說,還是告知一下好,省得讓他沒有準備,措手不及。”
彭長宜斬釘截鐵地說道:“打的就是措手不及!這種情況,就不能讓他有準備。”
呂華不解地看着他。
彭長宜說道:“你想想,你提前給他打電話,噢,他是有了準備了,不用說四大班子成員作陪,咱沒那身份,就是政府裡,那麼多的副市長秘書長主任什麼的,給你弄來一大羣陪你,咱們怎麼應對?身單力薄。這種臨時動議的訪問性質,無需照會,除非咱們是成羣結隊有備而來。”
“高,實在是高。”呂華衝彭長宜伸出大拇指說道。
舒晴說:“那如果江市長不在怎麼辦?”
彭長宜說道:“他不在你也不會餓肚子,今天豁出去了,我請客。”
“哈哈,得,彭書記要出血了。”呂華說道。
舒晴說道:“我現在開始憧憬閬諸中午這一役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看到沒,看熱鬧的來了?”呂華說道:“舒教授,你也是戰鬥員,女孩子敬酒,以一當十。”
舒晴說:“我是充滿了好奇,可以敬,但是你們千萬別讓我喝,因爲我今天只想看看這一對老友怎麼喝酒。”
舒晴早就知道江帆和彭長宜是一對神交,也知道他們許多關於工作和喝酒的趣事。對於彭長宜身邊的人和事,她自然就多了幾分好奇,反正正月也沒事,也很想見見亢州的這個前市長如今已是閬諸市長正廳級的江帆。
進了閬諸市裡,彭長宜纔跟老顧要過手機,撥通了江帆的電話。
“市長您好,我是長宜。”
江帆立刻說道:“長宜,怎麼換了號碼了?”
“哦,這是老顧的電話,我的忘在單位了,市長,您吃飯了嗎?”
“還沒有。”
“啊,這都快一點了,怎麼還沒吃。”彭長宜故意看着表說道。
江帆說:“我在等兩個客人。”
“您該不會是等我吧?” 彭長宜立馬說道,還衝呂華做了個鬼臉。
江帆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問道:“長宜,你在哪兒?來閬諸了嗎?”
呂華衝正回頭看他們的舒晴豎了一下大拇指,小聲說道:“看人家,心有靈犀,剛說上句,就立刻察覺到下句是什麼了。”
舒晴也無聲地笑了。
彭長宜對着電話說道:“我到閬諸了,想找您喝酒。”
“啊?太好了,太好了,不瞞你說,我正在想你呢,來吧來吧,直接到閬諸賓館來,我在這兒呢,告訴我你們幾人?”江帆高興地說道。
彭長宜說:“沒幾個人,就我和老呂,還有一位女士,我們是出來辦事,想您了,就繞道來了。這幾天我是強弩之末了,戰鬥力不強了。”
“哈哈。”江帆顯然非常高興,他大笑着說道:“你彭長宜還有認慫的時候?放心,今天中午沒有外人,是內蒙的幾個朋友,他們從北京過來,估計是半路堵車了,不然早就到了。正好正好,我還發憷怎麼陪他們呢。你來了,太好了。”
彭長宜一聽,差點沒暈菜,但他挺住身子說道:“市長,沒問題,長宜保證陪好您的客人,我不行了,還有老呂,現在老呂的酒量可是見長,好傢伙,大的了不得,還有一位巾幗英雄,更不是等閒之輩,這二人,都是一斤左右的量。如果我們都不行的話,還有他顧大叔,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哈哈,長宜,聽聽你說話我都是這麼開心,好好好。”江帆一連說了好幾個好。
“市長,長宜再有五分鐘就到了,一會見。”
掛了江帆電話,彭長宜失望地說道:“這個夢沒做好,原本以爲他們會吃了飯,喝了酒,沒什麼戰鬥力了,現在好了,跟咱們一樣,正餓着肚子等着這頓酒呢?”
“哈哈。”車上其他的人都笑了。
呂華說:“只有說是天災,正常情況下,您這個辦法還是行得通的。”
老顧也笑了,說道:“那也沒問題,呂秘書長酒量大漲,舒書記巾幗英雄,我還弄了個寶刀未老,咱們怕誰呀?”
“就是啊,這仗還沒打響,咱們三人就被推出去當墊背的了。”舒晴開玩笑着說道。
呂華說:“這一點都不奇怪,你忘了有句話怎麼說的,要想喝好,先把自己人喝倒。”
彭長宜也“哈哈”大笑了。
呂華忽然問道:“小丁還在電視臺嗎?”
“在。”彭長宜簡單的回答了一個字。
“他們還沒修成正果?”呂華說道。
本來彭長宜的興致很高,聽呂華這麼說,心情立刻黯淡下來,就收住了臉上的笑意,說道:“離正果不遠了。”
老顧從後視鏡裡偷眼看了一下彭長宜,見彭長宜把腦袋扭到了窗外,彭長宜的心思,他多多少少看出一些,畢竟跟了彭長宜這麼多年了,近山識鳥音嗎。儘管彭長宜喜歡丁一,但彭長宜是個非常講原則的人,他能把自己的喜歡壓在心底,表面裝得跟沒事人似的。這一點,令他佩服。
舒晴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也悄悄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爲什麼彭長宜突然不說話了,難道……
女性特有的敏感,瞬間就讓舒晴感覺到了彭長宜有了心事,而且,這心事跟正在進行的話題有關。
想到這裡,她故意問道:“呂秘書長,修成正果指的是什麼?”
呂華不能當着舒晴說過多,他敷衍道:“好多,比如人生的某個追求。”
彭長宜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他依然表情嚴肅地望着窗外。
呂華也就不言聲了。
老顧岔開了話茬,說道:“中午有內蒙的客人,他們可個個都是海量啊。”
呂華說道:“對呀,舒教授,我看,咱們今天算是上了賊船了,恐怕要在閬諸交代了。”
舒晴說道:“不過,我感覺肯定很好玩。”
“好玩?”呂華驚訝地問道。
舒晴天真地說:“是啊,我相信,中午這頓酒,肯定能喝出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