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下班去接小虎,小虎見到姑姑來了很高興,姑姑是電視臺節目主持人,很多家長和老師認識她。
當小虎問媽媽爲什麼沒接他的時候,丁一沒有跟小虎說爸爸出車禍的事,只是說:“爸爸身體出現了一點小恙,媽媽去照顧爸爸去了。”
小虎認真地問道:“姑姑,什麼叫小恙?”
“小恙就是身體有一點很小的毛病,不舒服,媽媽不放心,就去了。”丁一解釋道。
小虎說:“我經常出現小恙,可是她還總是逼着我來上學。”
“哈哈。”丁一笑了,說道:“媽媽怕你是假恙。”
“不可能,我陸小虎怎麼會沒事裝病呢?”
“呦呵,你還挺男子漢的呀?”
“那當然,爸爸說,軍人的兒子,就不能跟別人的兒子一樣。”小虎挺着小胸脯向前走。
丁一笑了。
出租車裡,小虎認真地說道:“姑姑,我能向你提出一個請求嗎?”
丁一說:“能。”
“那好,我可以今天不寫作業,等到明天后天一起寫嗎?”
“不行。”
“爲什麼?明後天又不上課。”
丁一說道:“你可以少些,但必須要寫,這是要培養自己每天寫作業的習慣,明天有明天的事情,你不是說要去福利院看小弟弟小妹妹嗎?我們明天上午去福利院。”
“哦,我忘了,那好吧。”小虎拍着腦袋說道。
小虎是個明白孩子,他又說道:“我還有個請求,那就是可不可以吃一次肯德基?”
丁一笑了,其實,她也是這麼想的,因爲昨天沒有回家,不知道家裡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心裡正想着晚飯的事,聽他這麼一說,就說:“沒問題,這個請求我批准。”
“姑姑真好。”小虎總算有個願望實現了,就很高興。
晚上,杜蕾給家裡打來電話,丁一才得知,哥哥是和另外一個領導出差辦案,到一個市對一名幹部執行雙規,在將這名幹部轉往異地的半路上,遭遇車禍,一輛大貨車發生側翻,衝着他們的車衝了過來,他們的車無處可躲,便衝出了護欄,關鍵時刻,陸原護住了那名有問題的幹部,自己則受了重傷,司機當場殉職,那名紀委領導受了輕傷。
丁一顯然不滿足杜蕾說的重傷是什麼意思,她一再追問,重在哪裡?
杜蕾哽着嗓子,說道:“腿怕保不住,開放式骨折。”
丁一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寫作業的小虎,沒有重複她這句話,就說道:“別擔心,用西醫的手段完全可以治療的,當初爸爸住院的時候,就有一個這樣的車禍患者,你別急,千萬沉住氣。”
小虎擡起頭,看着姑姑。
杜蕾啜泣說說道:“小一,我恐怕一時半會回不去,拜託你照顧好小虎。”
“你放心,我保證不讓他受屈,我們會安排好一切的。”丁一說道。
“過幾天就要期末考試,讓他抓緊複習功課。”杜蕾仍然不放心她兒子的學習。
“你放心吧,我們乖着呢,這會正在寫作業,你跟他說兩句。小虎,接電話,是媽媽。”丁一衝着小虎喊道。
小虎接過了話筒,問媽媽爸爸的病。
杜蕾說:“爸爸不要緊,就是有點感冒,你要聽姑姑的話,好好寫作業,爭取這次考個好成績。”
放下媽媽的電話,小虎來到丁一面前,說道:“姑姑,爸爸得的是什麼病,我問媽媽,媽媽沒說。”
丁一摸了一下他圓圓的腦袋說道:“你爸爸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事故,他爲了保護別人,自己受了一點傷,明天醫生給他做一個小手術,他在醫院養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小虎看着她,半天才點點頭,說道:“那我們明天不去福利院了,去看爸爸吧?”
丁一說:“我們現在不能去看爸爸,爸爸看見你會着急的,他會埋怨我,他的兒子要期末考試了還帶他兒子出來跑。所以,等你考完試,我們就去看爸爸。也許,到那個時候,爸爸就出院了。”
“嗯,我能想象,爸爸生氣的樣子。”小虎說。
“所以,你要好好複習功課,爭取考個好成績,拿給你爸爸,他一看到他寶貝兒子考得這麼好,就會非常高興,比給他什麼藥吃都管用。”丁一輕輕拍着他的小腦袋說道。
“姑姑,我會考好的,我心裡有數,只要稍微認真一些就不會有問題。”
丁一笑了,說:“這就好,這就好,小虎,你可是爸爸唯一的驕傲啊……”
說道這裡,丁一的鼻子有些酸,在看小虎,悶聲不響地走到了桌子旁邊,坐下,低下頭,繼續寫作業。
第二天,丁一如約帶着小虎去了福利院,回來後,小虎沒怎麼說話,到家了還是悶悶不樂,丁一問道:“小虎,怎麼不高興,是不是想媽媽了?”
小虎說:“我 是想媽媽,但現在沒想,我知道爸爸更需要媽媽,我是想,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們的媽媽,爲什麼他們的媽媽不要他們了?”
丁一知道他想的是這些,就說:“他們身體有先天的殘疾,治療他們的病需要很多錢,他們的爸爸媽媽拿不出這麼多錢,就想讓社會上有能力的人把他們收養,給他們看病。”
“可是,爲什麼要將自己的孩子讓別人收養看病呢?”小虎問道。
“這個……”丁一被他問住了,說道:“可能他們的爸爸媽媽有難處吧。”
“有難處就吧要自己的孩子嗎?他們好可憐。”小虎神情憂鬱地說道。
“所以,小虎,你有爸爸、媽媽、爺爺和奶奶的愛,你是幸福的,你要好好學習,爭取長大了孝順他們。”
“嗯,是的。”小虎點着頭說道。
這時,丁一的電話響了,是江帆,她剛纔還在想他中午會不會趕回來呢?她接通了電話,“喂”了一聲。
“我出北京了,正在往回走,這樣吧,你中午別做飯了,我們出去吃。”江帆說道。
“那不行,你是大明星,太招人。”丁一看了小虎一眼說道。
“呵呵,沒那麼嚴重,就在你家附近怎麼樣。”
“別了,以後有機會吧,我和小虎從福利院回來的時候,買了好多菜呢,中午在家吃吧。”
“好吧。”江帆說着就掛了電話。
小虎看着她,說道:“姑姑,誰來咱們家。”
丁一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她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小虎這個問題,想了想就說:“小虎,一會來咱家的是姑姑一個好朋友,是我邀請他來的,本來,他想請咱們去外面吃,我沒同意,我們在家吃,姑姑給你們做打滷麪,好不好?”
“好的,我喜歡吃姑姑做的打滷麪。”小虎說道。
丁一笑了,說道:“這樣,你現在去寫會作業,一會客人來了你就寫不了了。”
“姑姑,我下午再寫吧,先看會電視。”小虎說道。
丁一想着一會江帆來了,肯定會給小虎買航模來,這樣,小虎就沒興趣寫作業了,就說道:“客人來了你在看電視,這會客人沒來你就先寫作業,我們要合理利用時間。”
“好——吧。”小虎不再和姑姑爭辯,因爲他知道姑姑比媽媽講信用,說話算數,就回屋去寫作業去了。
江帆早上起來後,就開着車帶着妹妹在附近找樓盤,他大致看了兩處,因爲是期房,不太滿意,因爲那個年代北京開發的樓盤,還屬於緊俏商品,基本圖紙出來就能賣錢了,兩年左右才能住上新房。江帆就就讓妹妹留心,留意房改房子,如果有賣的,這樣的房子也行。
妹妹笑了,說道:“房改的房子都是老小區,舊房子,哥,我看你們還是買新房子吧,咱們剛纔看的那個地方就不錯,環境好,離我們也近。”
江帆靠慮了一下,說道:“是不錯,但要一年多以後才能收房。”
妹妹說:“一年多也不長,還是住新樓房好,我和媽他們住的是老樓,有許多地方都不理想,就連窗戶都比新樓房小一號,所以,一年多時間不算長。”
江帆感覺妹妹說的有道理,就說:“行,那你下午再去幫我問問,不行就先定下一套,然後我再來辦手續。”
“就要咱們看的那個戶型嗎?”
“是的,一百二足夠了。”江帆說道。
“這麼大的事交給我辦,那我未來的嫂子會滿意嗎?”江燕調皮地說道。
江帆笑了,說道:“會的。”
由於他惦記着中午和丁一、小虎吃飯,就把一些事情交給了妹妹,告別了父母,又到一個專門經營航模的門店買了一個航模玩具後,就往回走了。
回來的路上,他打開了北京交通臺,正好聽到有觀衆點歌,意外地是,這位觀衆點的歌居然是許茹芸唱的《如果雲知道》。
他聽丁一說過這首歌,但他從來都沒聽過,那天他還跟司機說,讓他去買幾盤流行的歌曲,司機買回來的沒有許茹芸這首歌。
“愛一旦結冰 ,一切都好平靜,淚水它一旦流盡,只剩決心,放逐自己在黑夜的邊境,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想你的心化成灰……真的有點累了,沒什麼力氣,有太多太多回憶,哽住呼吸,愛你的心我無處投遞,如果可以飛檐走壁找到你,愛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將我抱緊……”
聽着歌者的深情低婉、如泣如訴的演唱,江帆的心被揪緊了,他完全能想象出丁一在當時聽着這麼一首傷感的歌曲離開亢州時,該是怎樣的淚流滿面……
“如果雲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個思念過一秒,每次呼喊過一秒,只覺得生命不停燃燒,如果雲知道,逃不開糾纏的牢,每當心痛過一秒,每回哭醒過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討,你不會知道……真的有點累了,有太多太多回憶,哽住呼吸,愛你的心我無處投遞,如果可以飛檐走壁找到你,愛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將我抱緊……”
聽到這裡,江帆的胸腔立刻就有波濤洶涌,他的嗓子處有些疼痛,喉嚨強行滾動了兩下,嗓子深處受到津液的滋潤舒服了一些,但是心頭那種疼痛感卻沒有消失。他的眼睛溼潤了,那曾經的往事歷歷在目……
帶着滿腹傷感的心境,江帆來到了大學家屬院,敲開了丁一的家門,小狗竄出來,圍着江帆高興地搖頭擺尾,江帆彎腰摸了摸它的腦袋。
讓江帆沒有想到的是,當他拿着給小虎買的禮物走進他們家,丁一剛把自己介紹給小虎,讓小虎叫叔叔的時候,小虎居然說道:“你是江叔叔?”
江帆說:“是的,你是京大附小的陸小虎同學?”江帆衝他就伸出了手。
小虎跟他握手,看着他,一本正經地問道:“是的,我是陸小虎,那你就是江市長吧?”
江帆一愣,看看丁一,丁一也愣住了,她不知道小虎怎麼認識他,難道小虎看過電視?
江帆笑着說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現在是代市長,暫時的。”
“爲什麼代市長是暫時?”小虎睜着圓圓的眼睛說道。
“要等人民代表投票選舉後,我才能成爲正式的市長,他們不同意,我就當不成你們的市長。”江帆耐心地跟他解釋。
“哦,我知道了。”小虎若有所思地說道。
江帆很喜歡這個小傢伙,就說道:“你還知道什麼?”
“我還知道你叫江帆,在向姑姑求愛。”
江帆一聽,“哈哈”大笑,說道:“下一步就要求婚了。你有意見嗎?”
小虎早就看見了江帆帶進來的航模,他斷定是給自己的禮物,就說道:“我沒有意見,你還是跟爺爺和爸爸去商量吧。”
江帆饒有興趣地說道:“哦?爲什麼?”
“因爲他們是男人,這個家他們做主。”
“你也是男人啊?”
“我還小,我說話沒人聽。”
“哈哈哈。”江帆又是一陣大笑,他太喜歡這個小傢伙了。笑過後,他將地上的那個航模包裝盒拎起來,遞給了小虎,問道:“聽說你是航模迷,送給你,希望你好好讀書,長本事,將來參與航天技術領域裡的研究工作。”
“謝謝江叔叔。”小虎接過了航模,其實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這個包裝盒。
江帆說道:“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小虎低頭擺弄着包裝盒,說道:“我聽爺爺跟爸爸說過你。”
“哦?他們怎麼說的?”江帆很感興趣。
丁一唯恐小虎說出什麼,就說道:“去到裡屋玩去吧。”
江帆制止住了她,笑着看着小虎。
小虎想了想說:“怎麼說的我忘了,反正我知道你跟姑姑好。”
“哈哈。”江帆笑着摸了摸他的“虎頭”,說道:“你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不錯,小虎同學很了不起,比某些同志明白多了。去吧,去研究航模去吧,過年的時候,我再給你買一個怎麼樣?”
“謝謝江叔叔。”小虎非常高興,抱着模型就跑到裡屋去了。
江帆笑着看了丁一一眼,發現丁一仍在吃驚中,說道:“怎麼了?”
丁一說:“我在想,這個小傢伙都能知道咱們的關係,何況別人……”
“哈哈。”
江帆開心地大笑,他走到她的跟前,剛要抱她,忽然意識到她家裡有個小警察,不能輕舉妄動,趕緊縮回伸出的手,揚了起來,說道:“好啊,全世界都知道纔好呢。”
丁一看了他一眼,嬌嗔地一撅嘴,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問道“你真的沒有工作可忙了?”
江帆看着她,認真地說:“你知道嗎,羅曼·羅蘭說過一句話,特別適合我當前的狀況。”
丁一笑了,雙手抱在胸前,說道:“願聞其詳。”
江帆見她認真起來,垂下兩手,在屋子裡轉了兩步,停在她的面前,說道:“他說,生活最沉重的負擔不是工作,而是無聊。我目前工作上不是一點事都沒有,而是每當休息日就感到無聊,大家都休息,想忙也就不好忙了,好像就我閒就我革命似的。這種無聊還有寂寞,我在大草原上早就體會到了,所以,我現在很怕這兩樣東西。”
丁一看着他,漸漸收起了剛纔的玩笑的心態,眼底裡瀰漫上一抹深沉,她垂下眼簾,低下頭,沒有說話。
江帆知道剛纔的話讓她傷感了,他想起了半路上聽的那首歌,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了,他不想破壞踏進這個家門時那種歡快的心情,就揚起頭,在屋裡又轉了兩步,提高聲音,故意輕鬆地說道:“我眼下是最清閒的,所以,我要好好享受這種難得的清閒。你知道,年後,甚至兩會過後,許多工作就會蜂擁而至了,那個時候就該真的忙了,想陪你恐怕都沒時間了。”說完,又踱到她跟前,看着她。
丁一長吁了一口氣,擡起頭,極力忽閃着兩排睫毛,她百感交集,深情地叫了一聲:“江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