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素芬見她對此反應平淡,就說道:“你這丫頭,到底是怎麼想的?”
丁一看着窗外,說道:“什麼怎麼想的?他來是省委組織部讓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嶽素芬說道:“什麼叫沒有關係,小飛那麼追你,你都沒應,你不是等他是等誰?我還不知道你嗎?”
丁一用手慢慢地攪動着咖啡,說道:“嶽姐,你這是什麼理論啊,我不同意小飛,就是在等他嗎?我現在有了自己的信仰。 獨身。”
嶽素芬瞪大了眼睛,說道:“我看你啊,別獨身了,出家吧。”
丁一噗嗤一聲笑了,說道:“幹嘛,這麼不待見我。”
嶽素芬說:“小丁,儘管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小飛的身上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早就有了這麼一個人,不然,我不相信小飛走不進你的世界。所以啊,獨身,也就是你嘴上的功夫而已,說說就當了。我看過江市長的簡歷,他目前還是獨身,他能來閬諸,固然有組織上的意圖,有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原因,但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意願,不然,他完全可以迴避這個地方。”
丁一瞪大了眼,說道:“迴避?這個位子是市長寶座啊?誰能做得到迴避?機遇,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可是千載難逢啊!嶽姐啊,你太天真了吧?小丁在眼裡可能都不是十全十美,何況在別人眼裡吶?我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啊——”
嶽素芬笑了,說道:“誰說的,你在我眼裡,在我們大家眼裡就是十全十美,如果他心裡沒有你,爲什麼他也不結婚?”
丁一衝她誇張地聳聳肩。
“別給我來這個洋式動作,我告訴你,江市長到任的當天,那個簡歷是我配的音,當時我看到的是未婚兩個字,我就找臺長,我說咱們播送的是市長的工作簡歷,整個純屬市長的隱私,如果連這條也播出去的話,就有點像徵婚啓事了。臺長當時就把這些拉掉了。不瞞你說,如果那天晚上連這個信息也播出去的話,保證江市長就成了搶手貨,所以,你別不着急。你也別讓小飛白白去了美了。”
丁一不解,說道:“怎麼又礙着小飛了?”
嶽素芬說:“小飛頭走的時候,跟我說,你心裡那個人的位置,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沒有跟我說是誰,但我就是用腳趾頭都能掐算出這個人是誰。”
丁一惆悵地說道:“小月姐,咱倆剛見面,求你,不說這個了好嗎?”
嶽素芬看出,丁一的眼裡有了淡淡的哀愁,就不忍地說道:“好,那個……不是話趕到這兒了嗎?”
丁一笑了,喝了一口咖啡,說道:“賀鵬飛同學回來着嗎?”
嶽素芬說:“沒有,對了,你還記得於笑然嗎?”
丁一笑了,說道:“那怎麼不記得?”
“她前些日子去美國着,這孩子,在追求她表哥。”
“哈哈,太好了,他們纔是天生的一對呢,親上加親。”丁一說道。
嶽素芬笑了,說道:“我看你怎麼有點幸災樂禍、甩掉包袱的感覺,巴不得有個人追小飛呢。”
丁一瞪大了眼睛,說道:“我有這麼陰險嗎?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早就看出笑然對賀鵬飛有意思。”
嶽素芬說道:“不過的確是這樣,小飛粘着你的那段時間裡,笑然很爲他抱不平,我還勸她說,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關你什麼事?現在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了。但是她表現的太不矜持了,我就說她,你這樣會把小飛嚇着的,其實小飛還是一個很靦腆的小夥子。”
丁一笑了,說道:“笑然去美國是找賀鵬飛嗎?”
“那還用說,聯繫了一幾次後,馬上就請假去美國了。”嶽素芬說道。
丁一笑了,說道:“ 他們是親戚,自小就很熟,用不着矜持吧。”
嶽素芬也笑了,她說:“是啊,笑然也是這樣說的,她說,她採取的戰術就是小飛追你的戰術,該追就追,成不成另說。人家現在的年輕人,都講究的是一個效率,有幾個你這樣的人啊,我估計隨着本世紀的落幕,新世紀的到來,你這樣的人就會統統被關到在上一個世紀裡了。”
丁一拿起一根薯條,塞進了嶽素芬的嘴裡,說道:“小月姐姐,今天我不在討論之內。”
“哈哈。”嶽素芬嚼着薯條就笑了,說道:“好好好,不說你了,還說他們,你說這兩個孩子多逗,笑然從美國給小飛媽媽打電話,給小飛告狀,說小飛不理她。把小飛媽媽弄得哭笑不得。後來又給我打,我說你不要追這麼緊,會嚇着他的,你要想方設法讓小飛追你纔是,你要吊着他,即使那條魚是龍王三太子,你也要保持釣魚者的矜持與高貴,哪有你這樣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像小飛追小丁沒戲了,你下山就能摘到桃子一樣?我還跟她說,你要明白,小飛追了小丁這麼多年了,別的女孩子他一時半會肯定會看不上眼的,你要學會溫水煮蛤蟆,讓他一點一點適應,俗話說的好,上趕着不是買賣。你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
“她說,她就要抓住這個機會,做該做的事,萬一小丁後悔了,別說倒追小飛,就是給小飛一個曖昧的眼神,小飛也會魂不守舍美天上去了,所以,她要緊着忙着不能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呵呵。”丁一不由地笑了,說:“還是年輕人有活力,有熱情,不服不行。”
“你老了?”嶽素芬看着她說道。
“老了,我留長髮那天就想,不能在留短髮裝青春了。”
“小丁,別那麼悲觀,你在嶽姐眼裡永遠都是美麗年輕的。小飛對你始終是一往情深,平時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總是不忘打聽你的消息,讓我代他向你問好。我說過,我看不起他,追求不到就不追了,這麼好的女孩子,就拱手讓給別人了?”
丁一往嘴裡送了一根薯條,說道:“嶽姐,小飛現在已經翻過那一頁了,你別總是提醒他,刺激他,這讓他情何以堪。”
嶽素芬說:“你誤會了,我從來都不跟小飛這樣說,都是笑然苦惱拿不定主意跟我商量的時候,我才這樣說她的,前兩天又跟我說,說給小飛寫了好幾封信,小飛也沒有回,她有點氣餒了,估計這陣風要過去了。”
“哈哈。怎麼可能過去?自己認準了的人,不會的。”丁一在開心笑的同時,又非常佩服於笑然這種敢於追求愛情的做法。相比之下,自己的確有些自愧不如。
嶽素芬白了她一眼,說:“誰像你那麼死心眼。”
“怎樣又跑我身上來了……”丁一笑着說道。
“嗨,看我,也是,說着說着就說到你這兒了。誰讓你是我的好朋友,誰讓小飛是我表弟,誰讓我認識江市長啊?”嶽素芬一連的排比句,把丁一逗樂了。
嶽素芬又說:“小丁,其實,公正客觀地講,我非常希望你跟小飛好,因爲對你們兩個我都瞭解,你們都是好孩子,但如果你心裡裝着別人,我同樣希望你能跟他好,因爲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幸福,我就高興。我不知道你的心裡究竟的誰,但是據我觀察,你目前只有江市長一個人,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小飛也沒有跟我說實話,但我只想跟你說一句,別太責全求備,我告訴你,女孩子過了三十歲,選擇範圍就會一下子小了很多,三十五歲範圍會更小,四十歲就幾乎沒有什麼希望了,這個時候,比被恐怖分子殺死的機率都難了,跟男的不一樣,男人可能四十歲是一支剛剛綻放的花朵,但是女人真的就不行了,差不多就行了,趕緊下手吧。”嶽素芬狠呆呆地說道。
“哈哈。”丁一笑得差點噴了出來,她沒有表態。
可能,在任何問題上,她都可能不較真,差不多,但感情上的事,她既不想遷就自己,也不想遷就別人,更不想被別人遷就。在江帆這個問題上,她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遷就。剛纔給嶽素芬提起的那個《西雅圖未眠夜》的電影裡有一句臺詞,她印象特別深刻:“我不想要你將就,我也不想成爲將就的對象。”儘管彭長宜說上次去草原是個誤會,但是,那也說明在江帆的支邊生活中,的確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不然,爲什麼大家那樣開他們的玩笑。如果因爲自己悲傷地離開,江帆良心發現反過頭來將就自己,那就沒有意思了,她不要這樣的感情,哪怕自己變成比被恐怖分子殺死還難的剩女,哪怕一輩子不出嫁,也不要一份勉強來的感情。許多人包括爸爸都不理解自己爲什麼不能接受賀鵬飛,要知道,真愛過的人很難再戀愛,至少在年輕的時候,她是不會因爲戀愛而結婚。沒辦法,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眼下,江帆就在眼前,他不再像過去那樣遙不可及,只要她願意,她就會輕而易舉地和江帆見面,但是不能,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更何況,在閬諸,除去嶽素芬和賀鵬飛,沒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這可她增加了一道難題,就是以後怎樣和江帆相處,她所從事的職業的特殊性,他們肯定會見面的,而她,也肯定會難以做到鎮靜自若。
想到這裡,丁一小心地說:“嶽姐,我,我們……有些事,閬諸人不知道,所以,希望你……”
嶽素芬打斷了她的話,說:“小丁,你放心,就是跟小飛,我也只是點到爲止,爲的是讓他追求你的時候理性地考慮一下,評估一下自己勝算的把握,我從來都沒別人說過咱們在亢州的事,更沒說過你和江市長的事,現在江市長來這裡工作,我就更不能說了,我也是有着十多年新聞工作經驗的老人兒了,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丁一臉紅了,她歉意地說道:“謝謝嶽姐。”
這麼多年的交往中,嶽素芬還是一個很有素質的人,在亢州的時候,當過多年的總編室主任,說話辦事很靠譜,爲人比較厚道,跟丁一這麼多年關係也一直不錯,於笑然就多次跟她打聽過丁一在亢州的情況,嶽素芬只說丁一業務出衆,其它關於個人隱私方面她從來都沒有涉及過。儘管她的婆家是閬諸,如今他們夫妻又回到了閬諸工作,但她在閬諸根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她當然不希望自己這個唯一的朋友再次處於人們議論的焦點之中了。
兩個人又聊了好長時間,丁一由於惦記着回老房子,就起身要走。嶽素芬安排了一下店裡的事情也跟她一同走出了咖啡廳。
她們前腳走,後腳江帆就到了。
由於是週日,江帆給秘書和司機都放假了,他自己開車便在閬諸城區轉了一圈,現在的江帆,喜歡在閒暇時,開着車散步,而他每次“散步”的時候,無一例外地必須從位於城西的九號國道經過。因爲,在國道的西邊,有一個被高大毛白楊掩映的家屬院,儘管這個家屬院是建於八十年代初期,只有四排連體的兩層小樓,在這個充滿現代氣息的新興城市中,毫不起眼,但他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放慢速度,扭頭觀望。
是的,每當看到通往那個老式家屬院筆直的白楊大道時,他的心裡就會有些異樣,他希望能在這條路上,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儘管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每次還是希望着……
最近一段時間,江帆一直都是在熟悉工作,熟悉環境,處理日常的工作,樊文良也囑咐他,讓他別急於邁步。閬諸,儘管人口比錦安少,面積比錦安小,但那也是地級市,也轄着13個縣區,是10多個亢州那麼大。即便是樊文良不囑咐他,他也不會急於邁步的。今天,市領導們都休息,江帆本想去北京跟樊文良坐坐,因爲自打回來後,除去那天彭長宜和孟客來他跟樊文良單獨聊了一會,再也沒有過。,他打電話才知道樊文良沒回北京,他在省裡開會。
本來就是無家可回的人,週六日就有了自己的空閒時間,前兩天妹妹來電話,說北京一家醫藥研究所要妹夫來北京工作,並且負責解決全家戶口,包括安置家屬工作以及孩子上學問題,妹妹徵求他的意見,他的態度非常明瞭。但妹妹卻說:“我放不下咱爸和媽。”
妹妹的一句話,說得江帆心裡就是一酸,按說,操心老人的事應該是他這個男孩的事,可是因爲自己多年在外工作,而且居無定所,爸媽一直都是由妹妹照顧,自己沒有爲爸媽做過任何事,至今還讓他們爲自己操心。平時照顧爸媽的任務都落在了妹妹身上,本來,他也對這個問題有考慮,現在,他基本上算是安定下來了,他本想春節回家跟爸媽商量這個問題,誰知,春節沒到,這個問題就提前擺在了他的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爲這個而耽誤了妹夫的前途和妹妹的幸福。
所以,他跟妹妹說:“爸媽的事你不用管,交給我,先讓他們跟我過來。”
妹妹說:“我也是這麼跟爸媽說的,他們說哪兒也不去,就留在這裡,另外媽媽還兼着稀有金屬研究所的顧問,也捨不得離開。”
江帆說:“回頭我跟媽媽做工作,辭掉顧問,這麼大年紀了,不幹了。你們先來北京了,他們就更沒必要留守大西北了。”
當天晚上,他就給爸媽打電話商量此事,幾乎沒有費什麼口舌,爸媽就同意了,但爸爸提出一個條件,他說道:“小帆啊,既然我們決定向你靠攏,我就提一個條件,你在北京給我們買房子,我們不跟你去閬諸,今天你是閬諸的市長,明天興許就不是了,我們住在那裡沒有任何意義,在北京住,最起碼有你妹妹一家,另外你走多遠都可以來北京看我們,這樣也省得給你添好多不必要的麻煩,錢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只管給我們看房子,不用你出錢。”
江帆說:“如果在北京買房子就等妹妹安家後再說。咱們在他們附近買。這樣方便照顧你們。”
不過他還是想先讓爸媽過來,省得妹妹走後他們心裡空,爸爸說不倒騰了,一步就位。
江帆沒有想到爸媽的工作這麼好做,幾乎沒費什麼力氣,想想也是,爸媽兩個老人留在大西北,的確也夠孤單的,他主動提出接他們過來,他們也就沒有什麼顧慮了,纔會這麼痛快地答應。
看來,他們不像妹妹說得不捨得離開那裡,而是不想給他這個當兒子的添麻煩而已……
他思忖了一番後,覺着還是爸爸說的有道理,儘管在閬諸定居費用要比北京低很多,但還是北京合適。
這個想法冒出來後,江帆就開始動心思了,他這幾天一直在研究北京地圖,只等妹妹定居後,才能考慮給爸媽在什麼位置買房子。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決定賣掉亢州古街的房子,雖然爸媽說不要他出錢,他也不能袖手旁觀,他現在唯一的財產就是亢州的門臉房。
彭長宜接到他電話後,說道:“您放心,現在古街的房子非常好賣,如果北京那邊還沒選好房子,那就先等等,這裡的房價要漲。”
江帆擔心到時真用錢的話,賣不出去。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放心,您說什麼時候用錢,我立馬就給您賣,保證讓您立刻拿到錢還不行。”
江帆當然明白彭長宜話裡的意思,無非就是他彭長宜借錢給他,他了解彭長宜,彭長宜離婚是淨身出戶,沒帶出一分錢不算,還得每月給女兒撫養費,他是沒錢借給自己的,就堅持說讓彭長宜先找買主,時間從容一些,可以賣上好價錢。
彭長宜答應了。
父母的年齡一天比一天老了,他這個做兒子的不但沒有盡什麼孝道,反而讓父母爲自己操心,江帆每當想到這裡,就深深地內疚。
他開車轉,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那個小區合適,先租套房子,他還是想讓父母提前過來,儘管倒騰,但也比他們孤獨強。
昨天晚上,他從電視中看到,在城市公園,正在一年一度的菊花展。副市長柴長春參加了,這事他知道,在市長辦公會上,柴長春彙報過,這個大型菊花展每年都是由老幹部牽頭搞的,已經持續了十多年了。每年都會有一個副市長出席開幕式,這基本形成了慣例。
在閬諸,向來有栽培菊花的傳統,在前幾年市花的評選中,菊花,就被市民們投票選中。在日漸寒冷的秋季,菊花,是城市美化中的主力軍,也是這個季節裝點城市的主要花卉品種。
爲了更多地瞭解這個城市,江帆選擇了今天下午去菊花展,因爲,這個時候人比較少,光線也適合拍照,所以,他中午稍事休息後,拿着相機就出發了。
他開車來到了位於會展中心旁邊的城市公園,由於菊花展的原因,這個公園的人數比平時多了許多。
閬諸機關的車大部分是北京牌照,江帆開的這輛車,是原來市長留下的,也是北京牌照,據肖愛國說,他重新給這輛車換了牌照,加上江帆一身休閒打扮,又帶着一個大墨鏡,肩上挎着一個大相機,來的時間不長,而且沒怎麼在電視裡露面,所以,沒人認出他來。
但當他對着一盆造型獨特的懸崖菊拍照的時候,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等他完成拍照後,剛站起來,就聽有人說了一句:“江市長,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