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的一部手機交給了秘書小石,一部手機交給了小陳,小陳拿的是私人電話,加之眼下三源的各項工作都按部就班地向前推進,基層幹部們工作熱情非常高漲,就連最撓頭的村村通這項硬性工作都進展順利。
那天下午,江帆打電話的時候,彭長宜戴着墨鏡,正在山坡上跟陳靜採野菊花,聽到電話響,彭長宜手裡正捧着花蕾,一時無法去掏電話。小護士陳靜見狀,便過來,沒有接他手裡的花蕾,而是一下子就把手伸進他的褲兜,從裡面掏出電話,因爲她知道,接電話這項工作,最近幾天都是自己代替縣委書記來完成的。
“喂,您好,哪位?”
江帆一愣,心說,彭長宜用上了女秘書?就說:“我是江帆,找彭書記,你是誰?”
“江帆?”陳靜故意重複了一下,看着彭長宜,彭長宜就衝她點頭,意思是他接電話。陳靜就說道:“我是他的護士,彭書記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他只能聽,我馬上把電話給他。”
彭長宜接過電話,放到耳邊,當他聽江帆要去閬諸的消息,他的心裡不知爲什麼就是一動,很不是滋味,他啞着嗓子說了幾句話後就掛了電話。
他轉身,走到山坡的一棵樹下,坐在一塊石頭上,望着藍天白雲下的山峰,想起陪丁一在遊雲中草原時跟她說的話,想起丁一的眼淚,還有那天晚上在草原的失態,尤其是丁一拼命掙脫江帆,打江帆嘴巴的情景,這些,對於一個深愛着江帆的丁一來說,該是需要有怎樣的勇氣?如果不是傷心絕望到極致,就憑丁一,永遠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想到這裡,他的心動了一下,不知從何時起,丁一的苦楚和痛苦,居然是那樣地牽着自己的心,每次看到她痛苦,他的心也會有絲絲疼痛。不需費勁,就能琢磨出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是愛,那個清純乾淨,懂事明理的女孩子,也是他彭長宜的最愛。只是彭長宜知道,江帆更愛,當初江帆能給丁一的自己給不了,那麼,現在呢?
彭長宜的心突然亂了,他騰地站起,閉着眼,使勁地甩着頭,連續甩了幾下,他希望把剛纔冒上來的荒唐的危險的想法甩掉……
市長,長宜祝福你們!他默默說出這話後,就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這口氣他籲出的很慢很長,直到氣盡。
他不知江帆這次去閬諸,是否能再次俘獲丁一的心。他真心希望他們和好如初,畢竟,經歷了那麼多,無論是江帆還是丁一,也該有個歸宿了。唯有祝福,他彭長宜什麼都不能做,最初發乎情止乎禮,不就是希望江帆能給丁一幸福嗎?如果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恐怕他們早就連朋友都做不成甚至成爲敵人了。
這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大束盛開着的淡紫色的野菊花,帶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獻給沉思的人。咯咯。”小護士銀鈴般的笑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彭長宜回過神,笑着接過這束野菊花,在鼻子下聞聞後,就低頭看着。
“好看嗎?”
彭長宜點點頭。
“送給你了。”
彭長宜笑了一下,又點點頭。
“你想什麼呢,從你放下電話起,到現在,你在這裡發愣,足足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了,要不是怕你坐在石頭上着涼,再發燒,我纔不叫你呢,看你能愣到什麼時候。”
小姑娘背對着陽光看着他,太陽照在她的頭髮上,鍍上一層金屬般的顏色,非常有質感,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那雙好看的眼睛撲閃着,清澈無邪,和丁一當初剛來的時候很相似,那是心底純潔的表現,當然,丁一的眼睛現在又添了內容,添了本不該有的憂傷和滄桑……
小姑娘見彭長宜不錯眼珠地看着她,儘管他戴着墨鏡,但是,還是能從鏡片後面看清他在看她。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說道:“你知道我上學一個人走山路最怕什麼嗎?”
“野獸。”彭長宜費力地說道。
“不是。”
“蛇。“
“不是。“
“呵呵。”彭長宜笑着搖搖頭。
“呵呵,我最怕的就是半路上遇到一個帶大墨鏡的男人,因爲他戴着墨鏡,你分不清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所以,我最怕戴墨鏡的男人。”
彭長宜感覺小姑娘的理論有點意思,剛想說話,就先咳嗽了幾聲。小姑娘趕緊跑到一棵樹前,摘下一個提兜走過來,提前早就伸手掏出一個水杯,裡面裝着蘆根水,擰開後,遞給他。
彭長宜喝了幾口,感覺嗓子和食道特別清爽,繼續說出剛纔想說沒說道話:“你本事不小,從眼睛上就能判斷出是好人還是壞人?那你看我是什麼人?”
“當然是好人啊!”說我,她咯咯地笑了,聲音就像風鈴一樣清脆好聽。
彭長宜看着她,摘下了墨鏡,說道:“好了,不戴了,幹嘛讓別人心裡不踏實。”
陳靜又笑了,然後拿過墨鏡,說道:“戴吧,我給你戴,你戴墨鏡我不害怕。”
她說着,身子就湊到彭長宜跟前,主動給他戴墨鏡。
由於彭長宜個子高,小護士夠不着,她必須踮起腳尖才能才能夠到。彭長宜就主動低下頭讓她戴。
就在一低頭的時候,他看到了她衣服裡面那一抹酥胸,是那樣的白皙,嬌嫩,深深的乳溝,羞澀地閉合在白襯衣裡面,彭長宜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下意識地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
小姑娘以爲縣委書記怕自己栽倒才摟住的自己,也沒在意,給他戴好墨鏡後,說道:“好了,你戴墨鏡不像壞人,像地下黨。”
說完,就伸手去理自己的頭髮,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這個男人抱在懷裡了,她掙了掙,反而被他抱得更緊了,顯然,這個動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臉紅了,低下頭,紮在了他的懷裡。
這個動作,又讓彭長宜想到了丁一,他捧起她的臉,看到她驚訝羞澀的表情,他沒有低下頭吻他,而是啞着聲音說道:“我不是好人。”
小姑娘捂着嘴笑了,說道:“老百姓都說你是好人。”
彭長宜一仰頭,沮喪地說了一句:“完了。”
“咯咯,爲什麼完了?”小姑娘覺得縣委書記今天很可愛。
彭長宜低頭看着她,她脣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說道:“好人是不能做壞事的。”說着,就鬆開了她。
小姑娘失望地“哦”了一聲,明知故問地說道:“你說的壞事指的是什麼?”
彭長宜勾起嘴角笑了,說道:“是這個。”說着,就摟過小姑娘,一下子就吻住了她的脣。
小姑娘沒有反抗,也沒有迴應,彭長宜吻了幾下後,放開了她,說道:“明白了嗎?”
小姑娘的臉有點紅,她沒說話,點了點頭。
“好了,採夠了嗎?咱們回去吧。”
小姑娘點點頭,她蹲在彭長宜的面前,將手裡的一個白色的購物袋放在彭長宜的腳邊,說道:“足夠了,一個禮拜都不用採了,一次用不完,放在冰箱裡,保鮮。”
彭長宜又坐在那塊石頭上,低頭看着,就見白色的紙袋裡,堆了一層黃色的花蕾,跟她剛纔給自己的那束菊花顏色完全不一樣,就問:“這兩種野菊花,哪種效果好?”
“如果是上火嗓子疼,當然是這種好,消腫止痛,跟蘆根一起熬水喝,效果更好。你手裡的那種明目醒腦效果好。咱們三源,有好多種野菊花呢。”
彭長宜看着她幾根靈巧纖細的手指,在用心挑揀着剛剛採摘下來的菊花花蕾,不知爲什麼,那幾根手指,又引發的他的衝動,他拉過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大掌裡,看着。
小姑娘笑了,說道:“怎麼了?”
彭長宜說“不怎麼,你的手長得很好看。”
“是嗎?”小姑娘又把另外一隻手放在他的大手裡,說道:“怎麼好看了?”
“不像山裡孩子的手。”
“咯咯,當然了,我一直上學,家裡的農活也不讓我幹,所以手就比較細膩。”
“你是哪裡畢業的?”
“錦安衛校。”小姑娘垂下眼簾,似乎對自己是衛校學生有些不滿意。
“衛校?”
“是的,當年,我如果走正規的大學分數也夠,但是家裡沒錢,只好上了這所不要錢的衛校,但是畢業後必須回來工作。”
彭長宜知道,爲了發展促進地方醫療事業的發展,全身有個扶持山區醫療事業的行動,三級財政出資,重點扶持山區醫護人員,定向培養,學費全免。
彭長宜說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伸出兩根指頭,隨後轉了一圈。
“四十?”彭長宜故意說道。
“哈哈。”小姑娘開心地笑了,說道:“二十二。”
彭長宜想起,丁一剛來亢州的時候,也是二十二歲。但眼前這個小姑娘分明都工作了兩年,他想起衛校是兩年制,而丁一是四年本科。 就說道:“這個年紀完成可以接着上大學。”
小姑娘垂下眼簾,說道:“不可能,家裡就我一個女兒,父母在家種地,還指望我上班養家呢?”
彭長宜捏着她的手指頭,說道:“你想上嗎?”
“做夢都想,但沒辦法,我認命,業餘時間看點姥爺留下的醫學書籍,看看他留下的偏方,有的時候在村裡,也能當半個郎中呢。”小姑娘滿足地笑了。
彭長宜說:“如果上學,你對什麼感興趣?”
“中醫。”
“冷門,不過未來會有前景。”
“是啊,不過我喜歡。姥爺去世後,媽媽有五個姊妹,沒有兄弟,媽媽什麼都沒要,只要了沒人要的醫書和姥爺留下的一切有關的文字。我記得裝了滿滿三箱子。後來我上了衛校,參加工作,覺得這些書都是寶貝。”
彭長宜笑了,把她的兩隻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裡,用手捏着她的每一根指頭,尤其是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還留着菊花淡淡的黃綠的顏色。他就把這根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聞了聞,然後親了一下這根手指的指尖。
小姑娘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鼻尖冒出了汗。顯然,縣委書記的又一個動作超出了她的想象,儘管她歲數不大,但是男女間的事情她懂得,她緊張地把手指抽回。彭長宜一愣,看了她一眼,就見小姑娘滿臉通紅。
彭長宜颳了一下她的鼻尖,說道:“好好努力,爭取業餘時間複習功課,你如果能考上大學,我供你。”
小姑娘睜開了眼睛,看着他。
彭長宜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唐突,就說道:“縣裡有助學計劃。”
“我知道有助學計劃,但是我不合格。”陳靜說道。
是啊,山區像陳靜這樣的孩子有的事,助教的作用微乎其微,她還是算家庭條件不錯的,比她家困難的有的是。
“你別管那麼多,只要你能考上,我就替你想辦法,前提是你要加油。”
陳靜皺起眉,說道:“夠嗆。”
“沒有信心?”
“嗯。”
彭長宜假裝無可奈何地說道:“呵呵,那就沒辦法了,我的助學計劃也無法完成了。”
陳靜看着他笑了,說道:“你怎麼比我還失望?”
彭長宜感覺她還很單純,就說:“當然了,因爲我遇到一個不求上進的小姑娘。”
陳靜眨巴着眼睛,沒有說話。
一天的下午,彭長宜出院了。非常奇怪,他出院那天,沒有見到小護士陳靜。
幾天的相處,彭長宜對這個乖巧聰明懂事的小護士有了好感,不知陳靜跑哪兒去了。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當彭長宜告別齊長順等醫護人員,坐上老顧的車後,汽車駛出這個小後院,剛要駛出醫院的衚衕,就見一個梳着短小的馬尾辮的女孩子騎着車拐了進來。老顧立刻說道:“小陳。”
與此同時,彭長宜也看見了陳靜。
汽車戛然停在陳靜的面前,陳靜剛拐進衚衕,猛然看見一輛汽車停住,她嚇得一捏閘,自行車一歪,連車帶人就倒了下去,她驚叫了一聲,顧不上別的,連忙起身,從倒在地上的車筐裡,迅速把一個骨碌出來的保溫桶抱在懷裡,不停地用手擦着上面的塵土,還好,裡面的水沒有流出。
看見保溫桶完好無損,她這纔想起什麼,就氣憤地說道:“怎麼開的車你……”話沒說完,一雙大手就伸了過來。
由於自行車是倒在老顧的車門下,老顧開開門後無法下車,後面的彭長宜早就開門下來,扶起陳靜。
陳靜一看是彭書記的車,這次由怒轉喜,說道:“怎麼是你們啊?”
彭長宜說:“我出院了,因爲晚上有會,所以就沒有等你回來,我給你留了字條,放在枕頭下面了。”
陳靜紅了臉,說道:“我回家給你拿蘆根水去了。給。”說着,就把那個紅色的保溫桶遞到他面前。
彭長宜沒有接保溫桶,而是伸手給她抹去額頭和鼻尖的汗水,然後,彎身給她扶起自行車,支牢後纔去接她手裡的保溫桶,一隻大手蓋在了她的小手上,另一隻手拎過保溫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謝謝你。”
又過了幾天,彭長宜接到了江帆的電話,才知道江帆已經到了閬諸,然而,江帆卻沒有見到丁一,他說丁一請假,跟父親去了新加坡。
彭長宜這幾天住院嗓子說不出話,所以也沒跟丁一聯繫,這個情況他一無所知……
彭長宜說:“您頭來的時候沒有給她打電話?”
江帆說:“沒有,上次她說她要平靜一段時間,不讓我打,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次是她逃開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她不讓您打您就不打了,要知道女孩子說話有的時候是反話。”
江帆笑了,說道:“她停機了。”
“什麼?又停機了?”彭長宜挪揄着說:“您說,她這招兒跟誰學的?怎麼學得這麼好呢?”
江帆笑了,說道:“好了,我馬上去亢州,忙完後你還不回來?明天是週末?”
彭長宜說:“好, 我馬上安排一下。”
彭長宜放下電話後,正想把秘書叫過來,這時,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你好,哪位……”
“哈哈,彭大官人,你終於能說話了,哎呀,你這一開口說話,就跟鐵樹開花啞巴說話一樣,哈哈,痛快,痛快,你要是再不開口說話,我就被被憋死了。”是吳冠奇。
彭長宜也笑了,說道:“你該感謝我前段不能說話,那樣沒人跟你大嘴仗,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沒人還擊你,多好?”
“不好,不好,這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不好,你還在醫院嗎?”
“我都能說話了,幹嘛還在醫院呆着,那我就真有病了。”彭長宜反駁道。
“呵呵,醫院好啊,有小美人陪着,伺候着,出院纔是有病的表現呢?”吳冠奇奚落着說。
彭長宜笑了,他說:“你這張臭嘴,怎麼什麼都說啊,你說我到沒事,還連帶上無辜,你就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