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說:“我,你不用囑咐,還想想想你今後的日子吧。品 書 網 ”
“我今後的日子沒得想,過一天算一天吧。”彭長宜疲倦地靠在了後背上,閉上了眼睛,他的嗓子有點沙啞,乾咳了兩聲後,從旁邊拿起水杯,喝了兩口,潤潤嗓子後又說道:“老顧,這次去北城着嗎?”
老顧說:“去了,見着了劉主任和林書記,我說中午請他們,結果還讓他們請了我。”
“都是好兄弟,他們怎麼好意思讓你掏錢?”
“那頓飯還有朱市長。”
“哦?”
“我說我不參加了,朱市長說,是不是長宜來了,你就不走了?我說,要是長宜來了,我就更不敢奔前了,那是我的領導,我們有紀律,大家哈哈一笑就過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是不是又提長宜如何如何了?”
“整頓飯就沒離開你這個話題。”
“哈哈,他快得癔症了。”彭長宜笑了。
自從樊文良調走後,朱國慶就跟鐘鳴義打得火熱,不太買江帆的賬,他的仕途也一般。按照規定,江帆將政府和開發區成功剝離,他從此只是一個分管工業的副市長,朱國慶就對江帆有些不滿,後來他一直沒有得到重用,韓冰來後,他又靠上了韓冰,比鐘鳴義時期還活躍,終於,張懷提前離崗,去了統戰部,他的仕途上了一步,當上了常務副市長。而此時,遠在三源的彭長宜,已經當上了縣委書記。每每談起自己的仕途,朱國慶都嘬牙花子,說道:我當了六七年的副市長,才進了一小步,仍然是副的,看人家長宜,早就當上縣委書記了,人不能跟人比啊,你不知道哪一步走運……
人,往往將別人仕途的順利歸結於走運,卻忽視了別人在成長過程中付出的努力,放大自己的不運氣,心裡不平衡,其實,每個人都具備成長能力的,這個成長能力,是一個人全面素質的綜合考量,既有硬件也有軟件,當初清理小煉油的時候,江帆的本意是想讓朱國慶做這事,但是朱國慶不積極,以自己分管開發區分不開身爲由沒有接受,這樣,江帆纔想到了彭長宜,把彭長宜特地從北城調上來,讓他以市長助理的身份去做這件事。
那些筆桿子們在給領導撰寫工作報告的時候,總是喜歡引用一句話,那就是機遇與挑戰並存,細想想,這話千真萬確。許多看似沒有人願意做的工作,往往蘊藏着巨大的機遇。記得當年某個西部山區省,歷來是個缺糧的省份,人口在全國率先過億,也是全國老大難的省,派去那裡的幾任省委書記都沒有起色,後來,中央又派去了一個幹部,這個幹部到那裡後,狠抓了改革和糧食生產,工作閒暇就跟農民下地勞動,居然把全國缺糧的省份變成了糧食產區。後來民間就有了一句廣爲流傳的口頭禪:要吃糧,找xx,後來這個幹部做到了副總理。
想想當初彭長宜到北城送信那次,剛進北城大門,就被看門人老胡攔下,讓他在傳達室等朱書記,朱國慶回來後,他才知道母親去世了,朱國慶便給給派了一輛新買的日野車跟着他回家,朱國慶是按照部長的指示給他帶了許多的東西,但他想的非常周到,連米麪包括孝布都給他準備了,所以,彭長宜一直對朱國慶心存感激,並且非常尊重,儘管在後來的鐘鳴義時期,他和江帆合作的不太莫逆,但彭長宜也從來不介入他們的事。後來彭長宜調走後,就和朱國慶幾乎沒有什麼來往了,因爲在部長這個圈子裡,似乎朱國慶早就淡出了,林巖調到北城後,由於朱國慶是從北城出來的,又是常務副市長,江帆走了後,加之工作關係,林巖就跟朱國慶來往的比較密切了,所以老顧說的情景,彭長宜是一點都不感到陌生。
老顧不再提朱國慶和林巖,他突然轉了話題,說道:“如果吳總不這麼快結婚就好了。”
彭長宜聽了這話覺得不對勁,就說道:“吳總結不結婚和我有什麼關係?”
老顧笑了,不說話。
彭長宜覺得他的話裡有話,就說道:“我說你這個老同志夠壞的,想哪兒去了?”
老顧仍在笑,說道:“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說啊。”
“你沒說比說了的還壞,注意影響啊,這話可是不能隨便說的。”
老顧笑着說:“男人,一定要找一個崇拜自己的人當老婆,這樣就不會給你氣受,看我家那位了吧,從來都不給我甩臉子,知冷知熱的。”
彭長宜笑了,說道:“好了,別刺激我了。我眼下身無分文,房無一間地無一壟,下次再回去,我都不知道住哪兒,等孩子大了再說吧。”
“憑你的實力,就是找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姑娘,也極有可能。”老顧說道。
“得嘞,說點別的,我是斷然不能找小姑娘的,有代溝。”
“我這不是在給你開心嗎?”
“你這是再堵我心!”
儘管是玩笑話,但是老顧說的的確是事實。如今,老夫少妻比比皆是。二十多歲的姑娘,嫁個七八十歲的富翁,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據說,在生物進化方面,老夫少妻又是最佳的組合,據英國《泰晤士報》報道,奧地利維也納大學的科學家研究發現,年齡較大的男性將目光鎖定在年輕姑娘身上,而女性則喜歡更爲成熟的男人,這些做法其實遵守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一自然法則。也就是說,在選擇性和婚姻的對象時,人們對某一年齡段的異性青睞有加,是一種進化的結果,生出的孩子都非常聰明。
從經濟學的角度看,老夫少妻同樣是最佳組合,從老富翁的角度來說,他有的是錢,名與利對他已經沒有太多的吸引力,物質上的享受已經讓他厭倦,他最需要的是年輕美麗的女人的身體,來喚起自己對生活的留戀,他們手中的金錢,正好可以拿來做交換,交換到自己需要的年輕美麗的女人,而對於年輕漂亮的女人而言,除了身體之外,她們什麼都缺乏,她們缺乏的正是富翁們擁有的,所以各取所需;
彭長宜貴爲縣委書記,三十八九歲,找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毫不費力。但要找一個真正自己喜歡而且能相濡以沫一輩子的人就難上加難了。沈芳在外人眼裡,除去操持家務是個好手之外,應該是沒有討人喜歡的地方,不也是給他出軌塗抹上顏色了嗎?越年輕,興許越守不住,所以,對自己未來的生活,他還沒容得去想,你看上的人,人家未必看得上你,看上你的人,未必合你心意,合你心意的,未必遇上的時間對。
無論生活還是官場上,一個人的謝幕和失敗,帶給別人的總會是機遇,沈芳謝幕了,不知下一個上場的會是誰?
作爲領導幹部,像離婚這樣的大事,是要向上級彙報的,根據規定,黨政領導幹部,要向上級組織報告自己的婚姻變動情況,彭長宜回到三源後,爲了保密,他沒有用秘書,而是自己親自寫好了一份報告,裝進手包裡,準備抽時間去錦安報告情況。
還沒容他去錦安彙報離婚的事呢,就接到了錦安市委的電話,讓他速速趕到錦安。
彭長宜回來後,經歷了草原長途顛簸和離婚的種種,上了很大的心火,嘴脣起了熱泡不說,嗓子也啞了。本來他想今天去縣醫院看病,聽了趙豐的報告後,心裡就又是一急,心想:難道,市委知道了他離婚的事?不可能啊?就像部長說的,自願離婚,和工作應該沒有多大關係啊?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在趕往錦安的路上,他給戴秘書長打了一個電話,開始她的電話打不通,彭長宜想可能是正在開會。
彭長宜到了錦安,他直奔戴俊蘋的辦公室,敲門進去後,戴俊蘋似乎也是剛剛進了辦公室,正站在門口指着一名工作人員手裡的文件說着什麼。
等這名工作人員出去後,戴秘書長說道:“長宜,你怎麼來了?”
彭長宜啞着嗓子費力地說道:“市委辦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的,我剛纔給您打電話,想問問您,可是您的電話不通。”
“哦,剛纔開會,我關機了。你怎麼了?上了這麼大的火?嗓子都啞了。”
“嗨,別提了,出門上火,回家又上火,我一會再跟您彙報,先說找我有什麼事?”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闖禍了。”戴俊蘋說道。
彭長宜不解,說道:“我闖什麼禍了?”
“你真不知道?”
“阿姨,不,戴秘書長,我真不知道。”
戴秘書長說了一句:“長宜啊,有人把你告了。”
“誰?”彭長宜立刻想到了肥豬局長和沈芳。
戴秘書長說道:“是九道樑村的鄉親們。告你們不顧民族感情,強行清理了彭大神仙的牌位,所以翟書記才讓你來市委說清這件事。”
聽到這裡,彭長宜一塊石頭落了地,但很快,心又被重新提了起來,因爲從戴秘書長一句“彭大神仙”中,他似乎感知到了翟炳德的態度。
事情是這樣的,就在彭長宜回三源沒幾天,發生了一件事,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就是錦安信訪辦接待了幾位三源來的老百姓,狀告村裡、鄉里,縣裡,說他們串通好,不顧老百姓的反對,強行把鄉親們供奉在土地廟裡縣委書記彭長宜的照片清理了出去,嚴重傷害了百姓的感情……
當這封奇特的告狀信到了翟炳德的手裡後,翟炳德陷入了沉思中,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還是在三源出現了,他想到了鄔友福,甚至想到了樊文良……
戴俊蘋這才把三源到錦安上訪的事情說了一遍,彭長宜聽後心裡就咯噔到了一聲,他心想,完了,完了,翟炳德最怕下邊人搞成獨立王國,這位市委書記的心眼可是不大啊,不然也不會老胡至死都不見他這位老部下。
彭長宜說道:“怎麼會是這樣,我告訴他們了,清理的時候,一定不要聲張,要悄悄地進行,要最好羣衆的工作,不能傷了他們的感情,還要把事做了,還不能大張旗鼓,唉——”
戴秘書長看他滿臉愁雲,就說道:“事情這麼也發生了,你也不要自責了,總比有人告你別的強吧,去吧,書記在呢,解釋清就沒事了。”
彭長宜只好硬着頭皮上去了。秘書看見他後,說道:“彭書記來了,速度夠快的。”
彭長宜咧了一下嘴,沙啞着嗓子說道:“領導召喚,不敢不快,一刻都沒耽誤就來了。領導在嗎?”
“在,謝書記也在屋裡。”
“哦,那我等會兒吧。”
“不用,進去吧。”說着, 就帶他進了翟書記辦公室。
翟炳德坐在辦公桌後面,謝長友坐在他近前的椅子上,兩人正在說話。彭長宜進來後趕緊跟他們打招呼。
見彭長宜進來了,他們便停止了說話,就將目光都聚焦到了彭長宜身上。
秘書給他倒了一杯水後就出去了。
彭長宜坐下,發現兩對目光都看着自己,就有些不自然,低頭剛要端水喝,翟書記發話了:“彭書記辛苦了。”
彭長宜聽出了弦外之音,趕緊放下水杯,沙啞着聲音說道:“請翟書記批評。”
翟炳德說:“我批評你什麼?”
彭長宜說:“具體什麼我不知道,肯定是有的批評。”
“爲什麼?”
“因爲你剛纔那句話已經把長宜折煞了,肯定我是做錯什麼了。”
“哼,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儘管口氣是半似玩笑,但是彭長宜的後背還是冒出了汗。
“嗓子怎麼啞了,先喝口水吧。”謝長友問道。
“嗯。”彭長宜又低頭去喝水。
翟炳德說道:“看看這個。”說着,就將一封信仍在了桌角。
彭長宜急忙起身,拿了過來,一看,正是高老漢寫的那封告狀信。他擦了一把汗,就把信放到遠處。
“你怎麼想的?”
“我,有點不知所措,怎麼鬧成這樣了?”彭長宜臉上的表情很無辜。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翟炳德盯着他問道。
彭長宜擡頭看着書記,故作迷茫地說道:“我……希望?”
“是啊,你這下就可以名垂千古了。”
彭長宜聽了他這話很反感,也很彆扭,但卻不敢反駁,就委屈十足地說道:“名揚千古的是犧牲在三源的那些革命先烈,恐怕我連遺臭萬年的資格都沒有啊。”
“你還有情緒不成?”翟炳德冷着臉說道。
“不敢,我知道領導對這件事不滿意,但是我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深了,唯恐傷到老百姓感情,淺了吧達不到目的。張揚不好,不張揚還不好,大面積的廣而告之更不好,所以有的地方只能採取悄悄地動作,就出現了這種情況,別的村都沒事,就是這個九道樑子村,這個高老漢是個告狀專業戶,動不動夾着包帶上兩張烙餅就登上火車走了,這次還好來的是錦安,有的時候直接去北京都。”
翟炳德面無表情地說道:“這麼說,我們還冤枉你了?”
從翟炳德的態度中,彭長宜知道,翟炳德對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叫他來的目的無非就是敲打敲打自己而已,一來不要翹尾巴,二來要時刻清楚三源是錦安市委領導下的三源,不能搞成鐵板一塊,更不能搞成獨立王國。
果真,翟炳德接着說道:“按說這件事本身沒有什麼,老百姓的土地廟裡能有你彭長宜的一席之地,而且天天享受香火,這說明了老百姓愛戴你,也說明你給他們辦了真事,按說你受到老百姓的愛戴是好事,是可圈可點的事,是電視臺、報紙都應該大力謳歌的事。但咱們是共產黨的幹部,是人民的公僕,千萬不要因此沾沾自喜,更不能重蹈鄔友福的老路,把三源當成自己的天下,這樣就和人民背道而馳了。三源這幾年特別是來後的變化不小,這和你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你要戒驕戒躁,繼續努力。”
摸着了對方的火力位置,彭長宜的心就有點放下來了,他趕忙沙啞着嗓子說道:“是市委領導的好,如果沒有市委的正確領導,如果沒有翟書記和謝書記在背後給我撐腰,我彭長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治理不好三源這個爛攤子的啊——”
彭長宜說這話時的表情很真誠,也很實在,而且他說的也的確是事實,絲毫沒有給兩位領導虛情假意的錯覺。
謝書記笑了,說道:“長宜啊,今天叫你來我認爲很有必要,你幹得比較順風順水,敲打一下也是必要的,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要勤跟市委彙報,其實,翟書記對你寄予的希望是很大的,千萬不要辜負翟書記對你的期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