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的是釜底抽薪的辦法,這樣當然好,自生自滅。王家棟意味深長地說道。
彭長宜說:“自生自滅我不看好,但是釜底抽薪的事我是做了,因爲這幾天我沒有回家,還看不出什麼成效。”
王家棟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長宜,多多理解,人這一生,什麼事都有可能攤上,好事,壞事,都有可能。我們就是在不斷處理解決各種矛盾的過程中成長起來的,所以,要用腦子,儘可能地少用拳頭。”
“明白。”彭長宜儘管嘴上說明白,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自己對電局長用了拳頭。如果當時不用拳頭,自己就有可能肺炸身亡,所以,他不後悔!王家棟這樣勸自己是應該的,但如果當時是他,他也會像自己一樣,毫不猶豫地揮出自己的拳頭。
爲了不讓部長對自己有擔心,彭長宜沒怎麼喝酒,事實上,他也喝不下去,好幾天了,他都不想喝酒,吻着酒味不香,沒有了酒癮。
儘管部長說讓他跟沈芳好好談談,以家爲重,以孩子爲重。但是,等彭長宜到家後,他就沒了和沈芳談的興趣了。
女兒便跑回屋,推開爸爸書房的門,就見爸爸早已經起來了,正在看書。她就一五一十地把媽媽的話告訴了爸爸,爸爸想了想說道:“你想去嗎?”
女兒說道:“我想,但還想讓爸爸帶我去吃肯德基,去公園划船。”
彭長宜溫和地說道:“好,咱們都做。”
女兒高興地笑了。
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女兒便跑出去接電話,不一會,又跑進來報告,說電話是姥爺打來的,姥爺讓她跟爸爸去看他打球。
彭長宜感到,這個電話有可能是沈芳授意岳父打的。
彭長宜決定帶女兒去看岳父打球,一方面,他感覺沈芳的行爲無論是親人還是外人,可能會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一些,從來都是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由於他的特殊地位,可能人們會更加關注,沈芳也可能想在外人面前維持一個和睦家庭的形象。其實,彭長宜也是這樣想的,既然目前他還下不定離婚的決心,也不想讓社會上的人看到自己家的裂痕,面上的事還是要做的。於是,他就讓娜娜去問問姥爺幾點比賽。
娜娜又跑出去打電話去了,一會氣喘吁吁地回來了,說道:“姥爺說他大概九點上場。”
彭長宜說:“好,咱們接下來洗臉吃飯去體育場。”
“哦——”女兒拍着巴掌說道。
彭長宜給女兒帶了一壺水,父女倆一人戴了一頂遮陽帽就出門了,正好看見劉忠三口子。彭長宜就跟他們打招呼。
劉忠說:“要知道你昨晚上回來的就找你喝酒了。”
劉嫂說:“你們到一塊能說點別的不?”
彭長宜笑了,說道:“中午怎麼樣?”
劉嫂說:“不行!中午回不來,好幾個星期不回老家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樣,你先跟嫂子請好假,我這兩天沒特別安排,什麼時候都行。”
劉忠笑了。劉嫂摸着娜娜的腦袋說道:“娜娜越長越俊了。”
彭長宜感到她是沒話找話說,另外,彭長宜還注意到,無論是劉忠還是他夫人,他們都沒有問起沈芳。
來到體育場,岳母早就站在門口等他們,看見他們在外面停好車後,就迎了上去。
彭長宜跟岳母打了招呼後就往裡走。
沈芳老遠就看見彭長宜領着女兒過來了,她在忙前忙後地指手畫腳着。
彭長宜他們選了一個位置後坐下,沈芳這纔過來,遞給他們每人一瓶水後跟女兒說道:“娜娜,跟媽媽到那邊看去。”
女兒站起身就牽着媽媽的手走了。
彭長宜感到岳母似乎有話對自己說,他不想聽岳母說任何話,屁股就有些坐不住,掏出一個大墨鏡戴上,站起來東張西望,看看四周有沒有熟人。
岳母沒有給他離開的時間,開口說道:“長宜,坐下,媽有話對你說。”
彭長宜一聽,只好坐了下來。
岳母說道:“長宜,小芳自從升職後很忙,有時忙得都顧不上家,我們現在還能動,幫助你們不算什麼,將來我們動不了了,你們兩口子再這樣忙下去也不是個事。”
彭長宜就把腦袋側向了岳母這邊,他感到岳母這個開篇似乎有些冠冕堂皇,但還是裝作聚精會神聽她說的樣子。
岳母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以後對機會跟上邊的領導提提,往回調調吧,離家太遠了,娜娜明年就上四年級了,等考初中的時候,就要勁了。”
彭長宜感覺岳母說這些話似乎在試探他,他便笑了一下,不開口說話。昨晚部長親口告訴他,說讓他的岳母管管她閨女,那麼,想必她今天這個開場白是想把她閨女的表現放在了一個比較大的環境背景下進行的,某種程度上也是想把她閨女的“忙碌”正常化,合法化。
岳母不愧是做了多年黨委工作的領導,水平是沒得說,但是,她的領導和談話技巧再高,彭長宜也只感覺她是領導,而不是媽媽。所以,聽了岳母的話,彭長宜只是笑了一下,扭過頭,看着前面進場的老年門球選手們,沒有說話。
岳母繼續說:“你在三源也有三四年了,也快到一屆了,跟領導也是可以提提的。”
岳母仍在試探。
她大概忘了,現在的彭長宜,可不是當教師或者剛進組織部時的彭長宜了。彭長宜漫不經心地說道:“您當過幹部,程序您都懂,孩子小的時候我都沒提困難,怎麼可能大了我再提這種困難呢,先別說領導答不答應,我首先不會通過自己這一關。孩子實在沒人管的話,我就帶走。”
岳母一時沒話說了,而且往下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她怔了半天才說道:“長宜,你比小芳懂得多,層次比她高,你要經常說着她點,女人,不要太爭強好勝,你們兩口子必須有一人爲家庭做出犧牲。”
彭長宜從這話裡多少還是聽出了一點誠意,就堅決地說道:“我說服不了她,她要實現自身價值,不用我的關係,能熬到局領導之列,說明她有這份能力,我不打算扯她後腿。”
“你怎麼能這麼說!”岳母突然急了,說道:“什麼叫扯後腿,社會上的事她懂多少?以爲當上個局領導就實現自身價值了?長宜,你讓我這當媽的怎麼說啊!小芳是我閨女,我還不瞭解她嗎?她不是當官的料,讓她當這個官,已經是拔苗助長了。如今,社會這麼複雜,到處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就她那兩下子,根本就吃不開的,早晚都得跌跟頭。我……我是真怕她被人利用,上了什麼人的當,危及到你們家庭,危及到你啊,唉,我都跟着你們着急啊!”
彭長宜聽出,這纔是真話,纔像當媽說的話,不像剛纔,像個領導,還像個談判家。他說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同樣的話我說了她不信,換個外人說了她就信,哪怕是道聽途說來的她都信,這個世上,我是她最大的敵人,誰都比我跟她友好,所以,我也沒有辦法,順其自然吧。我都不急,您急什麼?”後句話,等於在向岳母表了態。
“長宜,你怎麼不理解我的意思呢,你讓我怎麼說呢?”岳母顯然是不好開這個口,她想了半天,才換了個角度,說道:“長宜,這樣說吧,媽也年輕過,也從那個時候過來過,男女之間那些是是非非流言蜚語我也都經歷過,我理解你們現在面臨的問題,但是我只想說,同樣的問題,你遇到了,你知道該怎麼做,知道怎麼把握分寸,能夠處理好家裡家外的關係,但是長宜啊,小芳不知道,她不知道怎麼做,她太簡單,她如果要是有你那腦子,我也就不着急了。長宜,你們畢竟是夫妻,還有了孩子,你跟她好好談談,夫妻之間,沒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媽求你,跟小芳談,管住她向外的心,別人談,是代替不了你的。別怕扯她後腿,啊——”
彭長宜至此已經明白岳母完全知道了沈芳的事了,岳母都知道了,社會上其他的人是不是也知道了什麼?他感覺自己心裡就有一股氣往上涌,他趕緊長出了一口氣,仍然堅持着說道:“以後吧,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她剛當上局領導,新鮮勁還沒過,也需要一段適應的過程。我還是剛纔的原則,她的事,我沒有幫上任何忙,都是她自己奮鬥出來的,我也不能一味地扯她後腿,再說,我這段也很忙,的確沒有心思想着這些。”
岳母當然不知道彭長宜說得過“一段時間”指的是什麼了,她認爲彭長宜在跟她打官腔,一生氣就站了起來,說道:“什麼叫扯後腿,沒有你,她能當上局領導?除非我那傻閨女認爲是她自己有能力纔有了今天,外人,沒一個是這麼認爲的。我看你啊,就是心眼沒擺正,存心想看她出醜,到時候……”岳母強行嚥下下面的話,她不能給彭長宜這個心理暗示,但還是要提前揭穿他的“用心”,話點到爲止。彭長宜對岳母的指責很是生氣,他扭頭看着岳母說道:“怎麼是我成心讓她出醜?噢,她出醜了,我臉上就好看嗎?我就光榮了嗎?”
岳母對彭長宜的發問一時回答不上來,怔了半天就賭氣說道:“反正你們都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的事看着辦吧,我這個當媽的,該說的也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剩下就看你們的了,哼。”說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一聲賭氣就走了。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沒有攔她,也沒有站起身。這時,他看見陳樂身着便服,在下面和兩三個熟人說話,旁邊站着他的老婆和孩子,估計他們是一起來看球賽的。
彭長宜就掏出了電話,他猶豫了一下,因爲最近幾次電話都是彭長宜打給陳樂的,陳樂卻再也沒有主動跟自己彙報過什麼,似乎他在有意迴避這個問題。彭長宜也想過,他偶爾回去一次,都能看見沈芳的不軌,想必陳樂也是早就發現了,他是照顧自己的臉面,不再跟他傳達什麼,就跟當初去三源找他時,他只是給出了局長跟別的女人的照片,裡面卻沒有一張是沈芳的,只有一盤他們的通話記錄。他當時就想,陳樂能發現酒店門口局長和沈芳吃飯晚歸,難道就沒有發現他們其它的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只是他不希望自己受到的刺激太過強烈而已,就連那盤錄音,他都懷疑陳樂只截取了可供他能聽的那部分,如果自己不是那天晚歸,估計陳樂就發現沈芳的不軌也不會告訴他了。
彭長宜想到這裡,他還是掏出了電話,給陳樂撥了過去。就見陳樂連忙低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貼在了耳朵上。
“小樂,我在右邊的看臺上。”這是彭長宜一貫磊落的作風,直接報出了自己的位置。
自從移動電話問世後,常有這樣的現象出現,明明看到對方,故意打電話問對方在哪兒,幹嘛等,對方有的時候不便於說真話,就謊稱自己在其它的地方,這樣,無端增加了了彼此不信任的程度。彭長宜從不跟朋友和下屬玩這套把戲,他不想因小失大,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陳樂舉着電話,他就往這邊看了過來,彭長宜跟他揮了揮手。
陳樂放下電話,跟那幾個人說了什麼,然後就朝這邊走來了,由於彭長宜是背對着太陽坐的,陽光正好對着陳樂,陳樂邊走邊把別在衣領的墨鏡戴上了。
走到跟前,陳樂看了一眼彭長宜手裡的小水壺,就說道:“娜娜也來了?”
彭長宜笑了一下,說道:“是啊,帶她來看姥爺打球。”
陳樂“呵呵”了兩聲,坐在彭長宜的旁邊,就看向了下邊,似乎迴避着什麼話題。
彭長宜不打算迴避,單刀直入,說道:“有什麼新發現嗎?”
陳樂看了他一眼,儘管他們都戴着墨鏡,但是他知道,此刻,彭長宜墨鏡後面肯定有一雙冷酷受傷的眼睛。他就低頭笑了一下,說道:“您那天把他揍得不輕吧,消失了好幾天,現在幾乎不怎麼在單位呆着,總往錦安跑呢。”
彭長宜扭過頭,看着陳樂說道:“你看見我揍他了?”
陳樂搖搖頭,說道:“沒有。我現在只關注他以外的一些事情。”
陳樂這話彭長宜信,沈芳和電局長的關係已經昭然若揭,他無須把精力用在這方面,倒是獲取電局長其它的一些證據更重要。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我給他一個月的時間,讓他滾蛋,如果不滾蛋,我就不客氣。”
陳樂沒言聲,也許,這不是他能表態的事。過了一會,陳樂說道:“有機會還是調回來吧,在家的人,也的確不容易。”
“誰容易?在外面的人就容易?”彭長宜有些惱火。
陳樂笑了一下,說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彭長宜瞪了他一眼,壓抑下自己悲憤的心情。
陳樂說:“如果,那個混蛋要真是能滾出亢州就好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他沒有選擇,必須滾蛋!”彭長宜咬牙切齒地說道。
陳樂忽然說:“要不,改天我再給他加加溫,讓他滾得快點。”
“快慢可能是他左右不得了,但是可以讓他滾得堅決點,徹底點。分寸你掌握,別出事就行。”彭長宜陰沉着臉說道。
陳樂點點頭。
他們又說了幾句話後,彭長宜說:“你忙去吧,難得有時間陪陪他們娘倆。”
陳樂說:“是啊,我就上午這半天有時間,下午還得去單位值班。有事您再給我打電話。”說着,跟彭長宜點了一下頭就走下了臺階。
在家兩天,夫妻倆相安無事,儘管沒有了爭吵,但在平靜的外表下,是可怕的沉寂。
與彭長宜灰暗心情相比,吳冠奇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天樂得合不上嘴。
小縣城就是這點好,天高皇帝遠不說,有的時候,的確沒有那麼多的禁錮。
吳冠奇結婚這天,幾乎所有各局委辦以上的中層領導都來了。彭長宜不但親自主持了吳冠奇跟羿楠的婚禮,而且還帶來四大班子領導,來爲吳冠奇賀喜撐場。
如果這是在錦安,或者是在亢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在三源,彭長宜敢這麼做。
昨天下午,在常委會上,當所有的會議議程進行完,準備散會的時候,彭長宜忽然說道:“有這麼一件事,明天,是吳冠奇跟羿楠新婚大喜的日子,我建議在家的班子成員,能去的就都去,爲什麼這麼說,我是出於這麼幾點考慮的,吳冠奇不但是咱們的投資商,而且他娶得是咱們三源的姑娘,婚禮儀式也在三源舉行,這對於穩固密切與投資商的關係,也是有積極意義的,這應該和不正之風大操大辦是有區別的;再有,儘管吳冠奇現在是新型產業園區副主任,但不是體制內的人,咱們去喝他喜酒給他出個份子,也不爲過,還有一點就是吳冠奇梅開二度,他追羿楠的過程咱們也都清楚,說明咱們三源不光山水有魅力,三源的姑娘也是有魅力的。羿楠也是咱們知名記者,這麼多年也是小有成就,咱們參加他們的婚禮,誰也說不上什麼。”
等他說完,縣長康斌笑着說:“彭書記,用不着解釋了,在座的各位,都接到吳冠奇的請柬了,早就被他一網打盡了,我們去參加他的婚禮,意義不同,所以,大家都是能夠正確認識的。”
陳奎等人也附和着說道:“老吳是我們三源的財神爺,他建設在三源奉獻在三源,我們去參加他的婚禮,也是對他的肯定和支持,是有積極意義的,在這個問題上,您放心,不會有不同聲音的。”
彭長宜笑了,說道:“那咱們統一一下禮金,誰都不許多,一百元,想多出的,私下進行。”
劉建業說:“我看咱們還是送他一個有紀念意義的禮物好些吧?”
康斌說:“還是樸素一點吧,就給禮金吧,如果送禮品的話,一旦咱們中間有人偏離了航線,你說這個東西他是擺還是不擺?就隨份子吧,經濟實惠不張揚,咱們是山裡人,不怕他說咱們老土。”
“哈哈。”大家都笑了,其實彭長宜知道,在座的這些人中,除去他彭長宜沒有得到吳冠奇工作之外的恩惠,其它人,都在所難免。彭長宜對此心知肚明,他裝糊塗,只要不傷大雅就行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水清無魚。
第二天,彭長宜帶頭盛裝出席了吳冠奇和羿楠的婚禮,他果然把他們的婚禮主持的既隆重又風趣,土洋結合中西結合,康斌說:這是一箇中西混搭的婚禮。非常熱鬧,笑聲不斷。彭長宜把自己平時跟吳冠奇的“瘋”和“鬧”,用在他的婚禮上,只是把吳冠奇折騰苦了。
在折騰吳冠奇的同時,彭長宜相當地開心,把這段時間以來淤積在心頭的苦悶,淋漓盡致地釋放了出來。只是苦了吳冠奇,被彭長宜擺弄的暈頭轉向不說,還喝了很多的酒,最後讓吳冠奇發表新婚感言的時候,吳冠奇痛苦地說道:
“親人們啊,你們知道我此時此刻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就是請了彭長宜書記來主持我的婚禮,在座的無論是結沒結婚,還是想着再結一回婚的親朋好友們,千萬要吸取我沉痛的教訓,不要請這個人來當主持人了。”
大家鬨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