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把車停在了路邊,站在山崖邊,敞開了衣服,叉着腰,向遠處瞭望。
就見各種奇峰異石隱現於茫茫的雲山霧海中,翠綠的羣山逶迤連綿,宛如仙境一般,這裡是山的最高處,有一攬衆山小的感覺。登高遠眺,彭長宜不禁有些心曠神怡,他雙手攏在嘴邊,對着山巒大聲吼叫起來。
他側耳聽着,沒有聽到迴音,又吼了一聲,還是沒有聽到迴音,等他再想吼的時候,就聽到山下有人喊道:
“彭——書——記——”
“彭——書——記——”
“彭——書——記——”
彭長宜轉過頭,就看見雲中小學那邊,有一幫孩子,孩子中有個人正在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呼喚着她。她呼一遍,旁邊的學生就附和一遍。彭長宜笑了,從身影和聲音中他認出那個帶頭喊自己的人是小竇。
他雙手併攏在嘴邊,衝着他們喊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說着,向他們揮揮手。
立刻,山下的人羣一陣雀躍,孩子們蹦了起來,大聲喊叫着:
“彭——書——記——”
“彭——書——記——”
……
這時,吳冠奇也到了,他把車停在彭長宜車的後面,下了車,走到他的跟前,山風立刻就將他的衣服吹起。
他陰陽怪氣地說道:“呦呵,對着山野吼叫,彭書記雅興不小啊——”
彭長宜回頭看了他一眼,沒理他,繼續向山下揮着手。
吳冠奇說:“當年主席去重慶談判,也是這樣揮手的,不過他那時是站在飛機的懸梯上揮手,不如你的海波高,你可以申請吉尼斯紀錄,最高揮手的記錄。”
彭長宜知道他還餘氣未消,衝他回頭笑了,剛要說話,這時,褲兜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掏出來,剛接通電話,就聽小竇說道:
“彭書記,下來呀,下來,孩子都在等你哪!”
彭長宜又把頭扭了回去,看着山下正在給他打電話的小竇,他揚起手,說道:“不下去了,我就隨便看看,不要影響你們上課。”
小竇說:“沒事的,老校長也在我旁邊呢。”
這時,就見山下的小竇把電話給了旁邊的老校長,老校長說道:“彭書記,孩子們告訴我,說你在山上,我還不信呢,出來一看果然是你。”
彭長宜笑了,說道:“老校長,我沒事,就是出來散散心,您趕緊去忙吧,別耽誤了孩子們上課。”
“下來坐坐吧彭書記,大家都挺想你的。”老校長向他發出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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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長宜說道:“不去了,你們忙吧,我只是到這裡隨便看看,不打擾你們,改天我專程去。”說着,彭長宜就收了線,衝他們揮手,意思是讓他們回去上課。
吳冠奇說道:“鬧了半天是跑到這裡被人仰視來了,我說怎麼一路狂奔呢?”
彭長宜“哈哈”地笑了。
山下傳來了上課的鈴聲,孩子紛紛伸出手,衝他擺着,小竇也衝他揮着手。
彭長宜說道:“如果我說吳大善人來了,保證瞻仰的程度會更高。”
吳冠奇一聽,趕緊給他作揖,說道:“別損我嘞——”
彭長宜轉過身,望着吳冠奇,故意說道:“吳總,你忙,我走了。”說着,就向車走去。
吳冠奇奇怪地說道:“我忙什麼?”
彭長宜說:“我知道你忙什麼?”
“我是追你來了,我忙什麼?本來想找你報告點事情,被你沒頭沒腦地折騰了一頓,我都忘了我幹嘛來了?”
彭長宜說道:“好吧,你愛幹嘛就幹嘛吧。我走了,拜拜。”
彭長宜轉身就走,吳冠奇說道:“站住,彭長宜,你怎麼把我視爲空氣呀?好歹我也是著名企業家,我不管你是從哪兒受的氣,但是你也不該把情緒帶到工作上來呀。”
彭長宜在辦公室跟吳冠奇“折騰”了一會,又開着車往山上衝的時候,剛纔站在山崖邊大聲喊叫,他已經把胸中的鬱悶發泄了出來,經過和雲中小學師生遠距離的交流後,此時,他已經找回了自己,心情恢復了平靜,聽吳冠奇這樣說,就煞有介事地看着吳冠奇,莫名其妙地說道:“我怎麼了?誰說我受氣了,給我氣受的人還沒出生呢,告訴你,只有我給別人氣受的時候,沒有別人給我氣受的時候!”他狠呆呆地說道,同時在心裡下了某種決心。
吳冠奇笑了,說道:“我算服了你了,你行,你行。”說着,就衝彭長宜豎起了大拇指。
彭長宜笑了,說道:“說吧,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吳冠奇看着他,發了半天愣,說道:“是啊,我幹嘛來了,我找你有什麼事,我大好的心情都被你攪黃了。好好的,你說我不陪我家小楠呆着,跑來觸你這黴頭?我真是自找。”
誰知,彭長宜卻說:“什麼、什麼?還你家?還小楠?你臉可真夠厚的,我都替你臉熱了。”彭長宜的嘴就撇到了耳根。
吳冠奇笑了,說道:“什麼叫臉皮厚啊,就是我家小楠,本來我是來跟你商量我們結婚的事的,結果趕上你發瘋,把我這大好的心情攪了,我真是倒黴,下次再去找你得提前翻翻黃曆再去。”
彭長宜哈哈大笑,說道:“你真的要結婚,跟誰?是跟羿楠?”
吳冠奇說:“當然是跟她呀,你以爲我還有別人嗎?告訴你,羿楠這個山頭我終於拿下了,我這隻老天鵝,也即將配對成功。”吳冠奇就像宣言一樣地說道,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揚手,使勁地拋向了山間。
彭長宜故作驚呆地說道:“不信,打死我也不信,除非羿楠親口告訴我。”
吳冠奇笑了,說道:“要相信我吳某的實力。”
“什麼實力?”
吳冠奇哈哈地笑了,說道:“不告訴你,正格的了,咱們也混了四十年了,還拿不下她一個小毛丫頭?”說着,又撿起一顆石子,拋向了山間。
彭長宜馬上從口袋裡掏出電話,說道:“這可是你說的,我馬上給羿楠打電話,把你剛纔的話告訴她。”說着,就翻開手機蓋,煞有介事地要去撥號碼。
吳冠奇一看,知道他是做得出來的那位,就趕快過來搶電話,彭長宜揚着電話說道:“搶什麼搶,喂,羿楠嗎,是羿楠嗎……”
吳冠奇趕緊給彭長宜作揖,小聲說道:“彭大人,你別呀,你難道真的要壞了兄弟我的好事嗎?”
彭長宜說道:“你是誰呀,還愁對付不了她一個小毛丫頭?”彭長宜挪揄着說道。
吳冠奇又急忙給他作揖。
這時,彭長宜的電話果然響了起來,彭長宜說道:“來了,來了,羿楠這次是真的來了。”
吳冠奇以爲剛纔彭長宜已經撥了出去,這會看到彭長宜有電話進來了,才知道自己被他捉弄了,就恨得咬牙切齒。
電話是王家棟打來的,王家棟說道:“長宜,打你那個電話沒人接,就又打了這個。”
彭長宜這才說道:“哦,那個我放辦公室了,忘帶了。”
“你在有事?”王家棟問道。
“沒事沒事,我在山上呢,您說吧。”
彭長宜說着,就往旁邊走出了十多步遠,吳冠奇也很知趣地往彭長宜相反的方向也走出了十多步遠。
王家棟說道:“長宜,小圓的案子有結果了。”
“哦?判了嗎?”
“判了,兩年零六個月。”
“哦?那應該不錯吧?”
“是的,那個律師發揮了巨大作用。但是,和她的心理預期還是有差距的。“
“她的心理預期是幾年?”
“兩年。”
彭長宜說道:“我感覺已經不錯了,遠遠超出我的預期,涉及到了走私,哪個不判個十年八年的。”
王家棟說:“走私也要看情況,一是有數額限制,一是還有許多外人不清楚的條文,比如小圓吧,他自己都不相信會判這麼短的時間,因爲有賈東方做參照,以爲至少要十年八年,可是在律師的眼裡,情況就不是這樣了,那個律師還是感到了遺憾。”
彭長宜寬慰道:“呵呵,也就是多出六個月的時間,半年。”
王家棟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長宜,對於親人來講,別說六個月,就是六天,都漫長……”
彭長宜的心一下子被觸動了,他趕緊說道:“對不起部長,我……我那是寬慰您的話,怪我……不會說話。”
王家棟說道:“小子,不用解釋,我心裡明白。”
彭長宜又說道:“您什麼時候到我這裡來散散心?”
王家棟說:“散什麼心?我回到家看見小子奇,就什麼煩心事都沒有了,哈哈。”
彭長宜也笑了,說道:“小圓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兒子了?”
“知道,第一次就讓律師給他看孩子的照片了。不過長宜,我爲我兒子可是做了一件好事,哎,說起來,他長這麼大,我只爲他做過這一件事。”
彭長宜笑了,說道:“什麼事,還值得您這麼炫耀和自豪?”
王家棟說:“呵呵,我準備送給我兒子一件禮物,過兩天看他的時候給他帶上。”
“呵呵,真神秘,什麼禮物?”彭長宜扭頭看了看遠處的吳冠奇。
“是他兒子的從出生到現在的紀念照,我馬上正在親自編輯,還要請照相館的專業人士給裝訂成冊,過幾天去深圳看他的時候給他帶上。”
彭長宜的心一熱,說道:“他肯定喜歡。”
“如果他對我沒有成見的話,應該會接受這個禮物,怎麼樣?省得你們總是說我對兒子關心不夠?”王家棟頗爲自豪地說道。
“我以後不會說了,對了,您什麼時候去?”
“很快,等他轉入到正式的監獄後我們就去。”
“還有誰?”
“沒別人,就雯雯我們爺倆。”
“我也去。”彭長宜說道。
“你哪有時間,算了吧,忙工作吧,以後有的是機會。”
“主要是我想陪您去?”
“我不用你陪,有雯雯呢,再說了,上次誰都沒陪我,我不是照樣回來了嗎?”
“呵呵,那倒是。雯雯帶孩子去嗎?”
“不帶,太小了,等大點再帶他去。”
“那阿姨自己能帶嗎?”
“到時雯雯她媽過來。”
彭長宜說:“要不這次我就不去了,等你們回來後我再跟別人去吧。”
王家棟說了聲:“也好,但是面積絕不能大。”
彭長宜說道:“我明白。”
掛了部長的電話,彭長宜回到原處,不見了吳冠奇,他突然來了惡作劇,站在山崖邊,衝着山下就大聲喊道:“老吳,吳冠奇,你是不是跳崖了?你享福去了,讓羿楠怎麼辦呀?你這小子太不地道了,把人家大姑娘騙到手後就自個先走了,早知道有今天,我說什麼也得給你上壞話,不讓你追到羿楠啊,你個沒良心的,挨千刀的,是不是存摺也都帶走了,是不是呀,老東西——”
吼了兩句,彭長宜的心情舒暢極了,他轉過身,冷不丁就看見吳冠奇站在自己的身後,他故意吃驚地說道:“你還活着,我以爲你剛纔想不開跳崖了呢?”
吳冠奇抱着雙手,看着他正在若有所思地微笑,等彭長宜喊完了才說道:“繼續瘋。”
彭長宜雙手一攤,說道:“瘋完了。”
吳冠奇說:“瘋完了聽我說。”
彭長宜這纔想起來吳冠奇找到自己辦公室,又追出了這麼遠,還不知道他找自己到底幹嘛呢,就歉意地說道:“好,好。該聽你的了。”
吳冠奇鄭重其事地說道:“彭書記,我,吳冠奇,一個外地投資者,要結婚了,準備在三源舉行婚禮,特地前來請三源的縣委書記主持婚禮,可否?本人翹首以盼。”
彭長宜笑了,驚喜地說道:“是嗎,真的假的?”
吳冠奇說道:“我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彭長宜說道:“我不信,不信,剛纔就說了,除非是羿楠親口告訴我,對了,是和羿楠結婚嗎?”
吳冠奇瞪着彭長宜,說道:“彭長宜,你也太不相信我了,不是羿楠還能是別人?”
“那有什麼,你魅力四射,光彩照人,保不準羿楠不同意早就被別的女人吸引過去了,這種事,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在你身上。”
吳冠奇笑了,說道:“我算是看中了,今天你是不氣死我不算完,我告訴你,我做不了新郎就是做鬼都惦記着你,好,我給羿楠打電話,讓她跟你說。”
吳冠奇說着,手就伸進褲兜掏電話,這纔想起電話放車裡,他說:“給羿楠打電話,你問問她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
彭長宜掏出電話,說道:“告訴我號碼?”
“你剛纔不是還給羿楠打着嗎?”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還什麼都信啊?那是你老婆,你哪能隨便給她打電話呀?”彭長宜的語氣裡就有了幾分酸意。
此時,吳冠奇正沉浸在喜悅之中,沒有在意彭長宜的腔調,就告訴了羿楠的電話號碼,等彭長宜撥出後,彭長宜說道:“看,儲存着呢。喂,羿楠嗎?今天有個瘋子跟我糾纏了半天了,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他告訴我他要跟你結婚,我知道他想你想瘋了,所以不信他的話,結果,不信不要緊,他要跳崖給我看,我說可別跳,萬一是真的了,你不是把羿楠坑了嗎?就這樣,死說活說他纔沒有跳崖。”
羿楠笑了,說道:“不是真的,你就讓他跳吧。”
“什麼?羿楠,你再說一遍?”彭長宜就把話筒放在了吳冠奇的耳朵上。
就聽羿楠大聲說:“不是真的,他在騙你,不要聽那個騙子的,誰跟他結婚?”
吳冠奇的臉突然就漲得通紅,他對着電話說道:“什麼,你說什麼?不是你跟我說要嫁給我嗎?你怎麼反悔?”
羿楠顯然聽出了吳冠奇的聲音了,她笑了一下就趕緊掛了電話。
吳冠奇沉不住氣了,又給羿楠打了回去,羿楠根本就不接。
彭長宜哈哈大笑,說道:“謊報軍情,沒影兒的事你就放炮,你呀,搞定後再放炮,哈哈。”說着,從吳冠奇手裡奪過電話就走了。
吳冠奇愣了幾分鐘後,也快步向自己的車走去,由於他的車在彭長宜車的的後面,他不走,彭長宜走不了,吳冠奇陰沉着臉就上了車。
彭長宜一看吳冠奇似乎真的認真了,趕緊走到他的窗前說道:“我信了,我就是成心在跟你開玩笑,我聽出,羿楠也是在成心跟你開玩笑,你可千萬別真想不開。”
吳冠奇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沒有跟你們開玩笑的心情。”說着,一打方向盤,掉頭就往回開,也可能是下山,也可能吳冠奇心裡憋着事,他下山的速度比來時可是快多了。
彭長宜衝着他的背影說道:“你傻呀,玩笑話都聽不出不來了,半百的人了,怎麼這麼弱智呀?”
說完,他也趕緊跳上車,掉頭往回開。
在不遠處,老顧開着齊祥的車也追來了,彭長宜看見齊祥坐在副駕駛座上正看着他,他就衝着他們鳴了一下喇叭,也飛速下了山。
齊祥問老顧:“顧師傅,你能猜出什麼情況嗎?”
老顧笑了,說道:“猜不出來,他們倆經常打鬧。”
齊祥哈哈大笑,說道:“咱們回去吧,我決定申請換車,好不容易爬上來了,這倒好,噌地下來一輛,噌地又下來一輛,我這車跟不上他們呦。”
老顧哈哈大笑了。
下了山,吳冠奇直奔羿楠單位,徑直敲開了羿楠辦公室,兩眼直直地看着羿楠。
羿楠正在給一個同事說稿子,見他進來了,臉就有些紅,那個同事認識吳冠奇,站起來跟吳冠奇打招呼,吳冠奇冷着臉跟那個人點頭致意。
等同事走出後,羿楠關上房門,小聲說道:“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沒說不許你來單位找我嗎?”
吳冠奇鐵青着臉,嚴肅地說道“我來只要你一句話,你到底是嫁還是不嫁?”
羿楠笑了,說道“幹嘛,逼婚?”
吳冠奇剛要說話,羿楠就衝他“噓”了一聲,指指頭上的天花板。
吳冠奇這纔看清,羿楠所謂的辦公室,只是一個格子間,上面的天花板都是通透的,他走到羿楠辦公桌前,把羿楠桌上的手錶電話等物品塞進她的包裡,把包放在她的手上,拉起他就走。
羿楠急了,小聲說道:“你幹嘛,我在上班。”
吳冠奇這時早就拉開了門,拽着羿楠就往出走。羿楠使勁掙扎,怎奈吳冠奇手勁太大,根本就掙脫不開,這時,走廊裡看到了剛纔出去的那個同事,羿楠趕緊恢復了常態,跟同事點點頭,被吳冠奇拉着手,緊跟在吳冠奇的屁股後面。
同事們都探出頭觀看。
羿楠尷尬極了,小聲說道:“鬆開,你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