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的心跳了一下,難怪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寧,原來是女兒的生日!看着眼前的人,他已經不記得他和她還共同有過一個女兒,看她那一身時髦的打扮,和剛剛染上另類顏色的指甲油,怎麼也看不出她有多麼悲痛和傷感,反而倒是刻意打扮一番,他不知道這個人怎麼就做自己女兒的媽媽?
他很想挖苦她兩句,但是沒有用了,犯不上意氣用事了,他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也過了恨的年齡了,就冷冷地說道:“明天我沒空。”說着,站起身,就要走。
袁小姶見他要走,趕忙說道:“那翟叔叔你也不見嗎?”
“謝謝,不必了。”江帆說完,轉身就走。
他媽的江帆,你真是死豬不怕燙,還這麼犟!江帆,這回你死定了,別說我們袁家沒給你機會!
袁小姶死死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狠狠地咬着下嘴脣,居然咬出了血絲……
下午,爸爸把她叫回去,讓她來看看江帆,順便跟他說明天是爸爸的生日,看他是什麼反應。她知道,爸爸也是在做最後的努力,如果江帆現在回頭還不晚,屬於他江帆的東西,還會回到他江帆的手裡,至於翟叔叔也來的話,就是袁小姶隨口編出來的,她就想用這話再深入地試探一下江帆。
江帆,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現在已經是到了黃河中心的人了,有什麼傲氣的?撕碎你這點可憐的傲氣太容易了,你就等着被毀滅吧!
此時,對江帆深深的恨意,讓袁小姶的臉扭曲變了形,她的眼裡流出兩滴冰冷的淚滴,默默地戴上大墨鏡,走了出去……
一天下午,剛上班的丁一,正在新聞製作室改配音,溫慶軒就給她打電話,讓她帶着一個攝像記者,速速趕到市委,來參加就要召開的常委會。這也是亢州多年的慣例,有些研究工作的常委會,都是要有記者參加的,也是向觀衆傳遞一個信息,讓大家能及時瞭解市領導在想什麼、幹什麼。
自從丁一這個節目變成她和馮冉兩個編導後,溫慶軒擔心馮冉誤了新聞這邊的事,所以,就讓丁一也兼職做了新聞主持人。
今天她剛上班,新聞製作室就打來電話,說是李立說的,讓她去改個配音,丁一來到製作間後,當製作人員把稿子給她時,她才發現這篇稿子不是自己配的音,再一看稿子的內容,是一家酒店裝修後重新開張的消息,儘管避開了開業這個事實,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重新開張,這是一條典型的商業新聞,軟廣告,而且是馮冉自己寫的稿子,自己拍攝,自己配音。
丁一知道,馮冉交際面廣,大凡是類似這樣的關係稿,馮冉都是自己去拍,去寫,去配音,而且不許當班編輯給她改稿。對於商業新聞和開業慶典的稿件,在收費、措詞、稿件長度等方面局裡有嚴格的規定,但是這些規定對馮冉不起作用,因爲新聞初審是李立,最後總審是溫慶軒,但溫慶軒常常因爲時間關係,來不及審稿子,就交給李立總審,李立這關對於馮冉來說形同虛設。所以,時不時的就會有這樣的稿子上了新聞節目。等溫慶軒知道後已經播出了,溫慶軒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水清無魚,溫慶軒深知這個道理。
由於是馮冉的稿子,如果丁一改的話就要從新配音,總不能一條新聞裡出現兩個人的聲音吧,但是着就要求她的語速和馮冉做到一致。她問道:“怎不讓馮冉自己改?”
製作人員說:“我們剛跟馮冉聯繫了,她去錦安電視臺了,跟李局走的,李局說讓你改。”
既然是糾錯,由她再配一次也無所謂,畢竟播出的節目不能有明顯的遺憾出現。
丁一有些爲難,因爲這條新聞已經剪輯好,時間已經固定,馮冉的語速很快,的確是播新聞的好手,播新聞的標準語速是一分鐘一百八十個字,但是現在信息量增大,所以要求新聞的播音員就要做到每分鐘二百六十個字左右,但是馮冉可以做到每分鐘三百二十個字,她播廣告的語速可以達到每分鐘三百八十個字以上,所以,臺裡的廣告配音大部分是她的聲音。而丁一熟悉了專題播音,她的語速是趕不上馮冉的語速。丁一反反覆覆唸了好幾遍,直念得嘴皮都木了,有心想刪掉兩句話,又怕馮冉不高興,只好不停地揉着嘴,還自嘲地說自己是拙嘴笨舌,把製作人員逗得笑的不行。接到溫慶軒讓她去常委會的電話後,她又飛快地念了一遍,語速快的都失真了,最後相差三秒種,她摸着麻木了的嘴脣說道:“你們在處理一下吧,再也快不了。”這才從製作室出來。
等丁一和攝像記者趕到市委會議室的時候,溫慶軒耷拉着臉說:“怎麼這麼磨蹭?快開始了。”
丁一說改配音着,改了好幾遍時間都對不上。溫慶軒問是誰的稿子,丁一說是馮冉的,溫慶軒皺了一下眉,他知道,如果是馮冉寫稿,保準是關係稿,就問了什麼內容。丁一都沒敢說是酒店開張的內容,就措了個詞,說是提高服務質量的內容,溫慶軒又進一步追問提高什麼服務質量,丁一這才說是酒店提高服務質量的內容。
溫慶軒明白了,繼續問道:“那篇稿子誰籤的字?”
丁一搖搖頭,說:“沒太注意。”其實,丁一早就看見了,上面有李立的簽字。
溫慶軒就陰着臉不說話了,帶頭走進會議室,有兩三個參加會議的局長,早就等在那裡,無疑,他們跟這次會議的內容有關。
丁一便在往常的角落裡坐下,看着攝像記者在架機位,主要機位都是對着市委書記和市長兩個主要位置的,但是恐怕今天江帆就要缺席了,鐘鳴義走後沒有回來過一次,他也不可能回來開會,畢竟這樣的會經常開。
她正在盯着市長那個座位出神,會議室的門被工作人員拉開,領導們魚貫而入。
打頭的是市委書記韓冰,很快,她的心臟就跳了一下,因爲,在韓冰的後面,出現一個比他高出不少的一個頭頂,她緊盯着門口,果然,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了在門口,清瘦,高高的,但依然是儀表整潔,風度翩翩,猶如玉樹臨風般地進來,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丁一佯裝沒看見他,低下頭,展開採訪本,翻到空白的一頁,但是一直沒有停止用餘光打量他,她也知道他看見了自己,只是自從他的妻子袁小姶來亢州鬧過之後,在公開場合下見面,丁一都是對江帆避而遠之,連一個眼神都不敢跟他交流。
散會後,丁一和攝像記者最後纔出來,走到一樓大廳,他就看到曹南、張懷和朱國慶等人送江帆上了小許的車,金生水給他關上車門後就坐到了前排座位上。
江帆降下車窗,伸出手跟大家再見,這個時候他就看見了丁一,愣了一下,再次衝他們這邊揮揮手……
這是丁一在亢州這座權力機關的大樓裡,看到的江帆最後的影像,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在這個地方見到過他,儘管三天後他又回來過,但是她沒有在這裡見過他,他那個揮手的影像,似乎預示着什麼,定格成了永遠,一直在她的心中磨滅不掉…...
望着江帆的車消失在大門口,丁一的心裡有些難受,莫名其妙地眼睛就有些痠痛,坐在溫慶軒的車裡一言不發……
天氣有些悶熱,天邊有雷聲由遠及近地傳來,這是進入主汛期以來最爲標誌性天氣,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雷陣雨,中到大暴雨,亢州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幾乎都跟防汛有關。
她不知道江帆他們在半路上會不會趕上雨?
坐進車裡,溫慶軒說:“小丁,這篇稿子你用多長時間能寫出來?”
類似這樣的會議,丁一已經有了經驗,在會上就基本拉出一個大概,只是往稿紙上寫的時間,她說道:“十分鐘。”
“那好,加班把這條新聞上上。”
“今天的新聞已經做完了呀?”
“把馮冉那條撤掉,你剛纔不是配過音了嗎,長短應該能掌握。”溫慶軒堅定地說道。
丁一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問題上自己可能脫不了干係了,最近,馮冉對自己一直不友好,就因爲當初自己沒有同意給她弄稿子,所以馮冉進入丁一這個欄目後,無論是態度和作風都很強勢,無論是攝像還是製作的,都優先她用,好在誰弄誰的節目,丁一倒也不惹她。
回到單位後,溫慶軒直接進了新聞製作室,下令拿掉馮冉的那條新聞,騰出時間,把今天常委會的消息放在了頭條。
按說,拿掉不重要的消息,臨時換上別的消息,是很正常的事,不知爲什麼,丁一心裡有了一種擔心,擔心馮冉會遷怒到自己的頭上。
溫慶軒沒有回去,而是一直呆在新聞製作室,看着丁一把稿子寫完,他審了兩遍,修改了個別地方,然後聽着丁一配音,直到盯着製作人員把這條新聞剪輯好,上傳後,才離開。
丁一也鬆了一口氣,好在沒有誤了最早一段時間新聞的播出。
她來到三樓,整個樓道寂靜無聲,人們都下班回家了,只有她一人在樓上住,她隱約就聽到宿舍裡電話響,她的心一跳,快步跑到宿舍,開開門,果然是她屋裡的電話在響,她迫不及待地抓起了電話,對着話筒就“喂”了一聲。
“呵呵,幹嘛這麼喘?”一個溫柔,渾厚的聲音逸出,是江帆。
丁一笑了,就勢坐在椅子上,說:“剛上樓,就聽到電話響,跑的急了點。”
“怎麼剛上樓,吃飯去着?”
“還沒敢吃飯,剛把今天會議的消息加上。”
“呵呵,速度夠快的,會剛散,新聞就出來了,不錯。”
“不是我,是局長安排做的。”
“你是主要勞動者。”
“呵呵,也不是,那些製作人員比我走的還晚呢。”
“真是一個謙虛的好孩子。”
丁一看了看時間,說:“你是不是到學校了?”
“是啊,剛到,宿舍沒人,我就給你打電話了,一會去食堂看看還有什麼吃的。”
“哦。”她等着他說下去。
“我回來的急,沒有機會給你打電話,心想可能會在會上看見你,果然就看見了。”
“嗯,你怎麼不明天早上再回去?”
“晚上有學習討論任務,還要發言,不回來不行。”
“這麼緊張?”
“是啊,課堂紀律很嚴的,課下管理也比較嚴。來這裡的人大小都是領導,沒必要破壞紀律。”
“呵呵,又當學生去了,感覺如何?”
“是啊,感覺不錯,需要思考、學習的東西很多,人,就該適時地給自己充充電。”
“呵呵,我就是響應你的號召,才繼續充電的。”
“充電絕對有好處,現在想想,你的什麼東西都可能被別人無情剝奪,只有學到腦子裡的知識,別人是搶不去的,所以說,知識,是自己競爭和生存的武器。”
丁一心一動,似乎從江帆這句話中聽出了什麼。
“怎麼不說話了?”江帆的口氣溫柔極了。
“我在聽你的哼哼教誨。”
“哼哼?調皮。”江帆笑了。
丁一突然問道:“學習快結束了吧?”
“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這時,就聽江帆不知跟誰大聲說了一句“好的,馬上——”,然後又跟丁一說:“好了,我要去吃飯,你也去吃點吧,你都瘦了。”
丁一不捨地說:“呵呵,我不瘦,就是前段考試總是熬夜,其實分量沒減。”
江帆說:“分量減不減的只有我稱了才知道。”
丁一的心激動地跳了一下,說道:“黨校的學生也這麼壞嗎?”
江帆說:“他們不壞,我壞。”
“咯咯。”
“對了,你考的成績怎麼樣?”江帆似乎是邊關門邊說道。
“還不知道,不樂觀。”
“沒有問題,我的寶貝幹什麼都不會錯的,提前祝賀你。”
“呵呵,還是先別祝賀,到時考不上多丟人。”
“呵呵,好,我先去吃飯了,要下雨了,你也別太累,注意身體,不許減肥。”
“呵呵,好的,拜。”
“拜。”
放下江帆電話,丁一忽然就有了想吃飯的衝動。只是這時,窗外已經開始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天氣瞬間就黑得一塌糊塗。
丁一趕緊關好門窗,找出手電、蠟燭和打火機,她怕突然停電,一般在這種惡劣天氣中,都會有停電現象發生,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她以爲是江帆,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剛要說下一句話,就傳來溫慶軒的聲音:
“小丁,你下去看看新聞製作室的那幾個人走沒走,如果沒走的話讓他們等着,我讓司機回去送他們回家。”
丁一聽後,說道:“好的。我這就去。”
丁一快速跑下樓,到二樓一看,新聞製作室的門已經鎖門了,她又跑了上來,撥通了溫慶軒的電話,告訴他人已經都走了。
這場雨下得很大,很大,丁一來亢州這麼多年了,第一次趕上這麼大的雨,持續的時間也很長,暴雨過後,就變成了小雨,直下到第二天,天空仍然陰沉的可怕,雲很低,很密,重重疊疊滾在一起,稍微碰撞擠壓一下,就會傾瀉出一陣大雨和下雨,西邊的天空始終都是黑乎乎的,估計那裡山區的雨更大。
第二天一上班,溫慶軒就把李立和宋佳玉叫到辦公室,嚴肅地跟他強調了新聞稿件的審批程序和紀律,堅決杜絕帶有廣告傾向的商業性新聞,所有商業性的新聞一律不準在新聞節目中播出,讓他嚴格把關,如果有需要這方面宣傳的,移交給經濟專題。
溫慶軒說的道理誰都懂,但是交給經濟專題明顯就涉及到了收費問題,所以,往往有一些記者,在收取了商家的好處後,把稿件悄悄塞到新聞裡,能矇混過去就矇混過去,矇混不過去再跟領導去磨,要不就象徵性地交點錢,也是收多交少。
下午,嶽素芬來到丁一辦公室,因爲她已經知道了丁一和賀鵬飛再次相親的事,她很高興,說他們有緣分,而且還說賀鵬飛的家人對丁一各方面的條件也很滿意,賀鵬飛那傻小子更是沒得說,勸丁一好好考慮一下。
正在說着,就見馮冉氣沖沖地推門進來,身後的門被她“咣噹”一聲關上,可能是力氣太大,門不但沒關上,反而彈開了,整個樓道里都傳來了迴音。
自從馮冉入住丁一這個訪談節目,她人也就從大辦公室搬到了丁一的小辦公室來了,坐在雅娟曾經坐在是位置上。
一般到了下午,在單位裡是很少能見到馮冉的身影的,所以嶽素芬見她進來,就不無嘲諷地說道:
“呦呵,小馮,你上班來了?”
馮冉就把包氣沖沖地往桌上一摔,誰也不看,冷着臉說道:“來了,能不來嗎?我再不來的話,就他媽的被人捏死了。”
丁一想她可能知道了昨晚那條新聞被撤的事。
嶽素芬是馮冉播音的前輩,又是總編室主任、播音組的組長,馮冉這個樣子她就有些生氣,不軟不硬地說道:“你這是受了哪門子的刺激了?跑這兒發泄來了?”
馮冉說:“我當然是受刺激,我是生氣,有的人當面好好的,小鳥依人、不多言多語,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就背後捅你一刀,您說她這算什麼東西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德性,快臭遍全城了!”
丁一的臉立刻就白了,她似乎意識到馮冉這話是衝自己的說的,但是人家沒有指名道姓的,自己也不好反駁什麼。
嶽素芬似乎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就說道:“馮冉,你瞎罵什麼?如果你跟誰有誤會,可以當面去找他,跟他溝通,大姑娘家家的不興罵海街!丟人不?”
“哼,別人偷人都不怕,我還怕丟人嗎?溝通,我才懶得理這號人哪,看她一眼我都噁心,吃不下去飯,我惹不起躲得起。”
說着,就把嶽素芬擠到一邊,拉開抽屜,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丁一這一看,明顯就是衝自己來的,她就說道:“敢情你罵了半天是在罵我呀?”
“誰心裡有鬼我就罵誰,誰撿茬我就罵誰!”
丁一沒有跟她嚷,依然平靜地說道:“鬼,我倒是沒有,但是你這話的確是指代性太強了。”
“太強怎麼了,就是罵你怎麼了,要不是你打小報告,局長能立刻就把我的稿子撤下來嗎?不就是讓你給改一下配音嗎?至於嗎?累死你了?”
丁一的臉白了,她爭辯着說道:“怎麼是我打的小報告?馮冉,那是電視節目,是沒有秘密的,再說……”
馮冉根本就不容她說話:“少來這套,我懂的比你少不了多少,我還不知道那是電視節目,別賣酸了,要不是你,我那條新聞能那麼快就被拿下?你說礙着你什麼事了?你是不是見不得別人比你好?難道所有的好處都讓你一人得了?”
“馮冉,你越說越離譜了。”嶽素芬吼道。
“我離譜?她做都做得了,我說說怎麼就不行了?”馮冉對嶽素芬也不客氣了。
丁一最不擅長跟人吵架了,事實上她長這麼大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這時,就見門口聚集了幾個同事在看熱鬧。丁一覺着很丟人,就漲紅了臉,半天才說:“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污衊我?”
“做了什麼你自己最清楚,別裝得那麼無辜,骨子裡一肚子壞水!”馮冉邊說邊拉出抽屜,把裡面的東西嘩啦一聲倒在了桌子上,然後把抽屜隨手就扔在了丁一的桌上。
丁一氣的手就開始哆嗦,半天才說:“你今天把話說清楚,我怎麼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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