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袁小姶一大早她就趕到了江帆辦公室,她要跟江帆做最後一次談話,如果這次談話有希望,她就會停止行動,哪知,江帆根本就不給她這個機會,連見都不肯見她,開着車就跑了,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於是,她纔給昨天夜裡聯繫的那個私人偵探打了電話,容許他開始正式跟蹤調查她的丈夫江帆。
打完這個電話後,袁小姶的眼角淌出了兩滴淚水,她非常明白這次請私家偵探出面的意義,不同於她當年指使侯青跟蹤江帆拍照,她越來越堅信江帆跟丁一絕對有事,如果他們真的有事,那她袁小姶也是沒得選擇了,只能就魚死網破了,她跟江帆的關係也就徹底走上了絕境,她要親手毀了他,也省得父親爲他們操心費力……
此時的江帆,也痛苦的不行,一個沒有基層工作經驗的人,居然到這裡當了書記,而他,卻沒有上位,他感到了侮辱,箇中原因,他比誰都清楚。他也認爲自己沒有好顧慮的了,他準備找個恰當的時候,就起訴離婚,反正也這樣了,你翟炳德有本事就將我打回建設部去,你袁家有本事就將我打回礦山去,無論是到哪兒,只要有小鹿在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想到昨天晚上丁一因爲自己的事情而產生自責,就給丁一打了電話,正好丁一剛配完音從演播室出來。丁一接到他的電話後,就拎起包,跑到國道邊上等,很快,江帆就過來了,丁一以最快速度上了他的,江帆幾乎沒有停下,然後就快速地離開了。
丁一坐好後,看了他一眼,故作輕鬆地說道:“今天不忙了嗎?這麼清閒?”
江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不忙,以後也不會太忙了。”
丁一感覺他有些情緒,就說道:“如果亢州的人民知道他們的市長放着工作不幹,跑出來開車壓馬路的話,會對你失望的。”
不知爲什麼,丁一的話總是能讓他浮躁的內心趨於平靜,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我只有這一小會有時間,就跑出來看看你,你沒事,我就心安了。”
丁一笑了,說道:“我怎麼了,我什麼事都沒有啊?”
江帆大手一用力,就使勁攥了一下她的手,丁一故意誇張地呲了一下牙。
江帆笑了,說道:“昨晚上是不是爲我擔心了?”
“也沒太擔心……”
“呵呵。”江帆扭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的腫眼圈出賣了你。”
“有嗎,我眼睛有腫嗎?”丁一放下了前面的鏡子,看了看,的確有些紅腫,她將鏡子歸位,長吁了一口氣。
江帆再次握住她的手,笑着說:“放心,事情馬上就會好的。”
丁一扭頭看着他,感覺他很輕鬆,就笑了一下。不知爲什麼,江帆這話沒有讓她感覺到輕鬆,相反,還有一種更深層次上的擔心,憑直覺,袁小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江帆面臨的困難某種程度上也是她的困難。
江帆本想帶丁一去一條新修好但是還沒有正式通車的高速路上兜兜風,他自己也太需要散散心了,可是剛到了半路,就接到了金生水的電話,說韓書記找他,馬上要開常委會。
江帆就是一皺眉,自己剛從他屋裡出來,他都沒說要開常委會,現在突然要開常委會,而且議題也沒有跟自己商量一下,怎麼和鐘鳴義一個做派呀,難道非得這樣才能體現出書記的權威嗎?鐘鳴義就是,從來開常委會沒有提前和自己商量過,高興的時候,在開會前的幾分鐘會把自己叫到他辦公室簡單地說兩句,算做商量,不高興的時候連這樣“商量”的時候都沒有。
但他無論如何是不能給屬下傳遞出不瞞情緒的,這樣不利於團結,於是他就說道:“好的,我馬上會。”然後掉頭,順着原路又回去了。
到了廣電局的路口,丁一跳下車,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江帆便繼續向前開去。這一切,都被後面車裡袁小姶僱的私家偵探拍了下來。
晚上,在北京一家咖啡廳裡,當身穿風衣,頭戴棒球帽,眼戴一個大墨鏡,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坐在一個隱秘角落的袁小姶衝着這名男子打了一下手勢,這名年輕的男子就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這個人就是專門受理袁小姶案子的私人偵探,這名私人偵探從懷裡掏出一個紙袋,輕輕放在袁小姶的跟前。袁小姶知道紙袋裡裝的是什麼,她剛伸出手,又停住了,那一刻,她居然有些猶豫,但她還是抓起桌上的紙袋,從裡面掏出了幾張照片,儘管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當她看到丁一上江帆的車和下江帆的車時的照片,她還是感到了瞬間的眩暈,尤其是另一張照片,讓她心跳加快,血脈噴張,那是紅眼鏡頭從車的後面拍到的江帆攬過丁一的照片,熟悉的長臂,熟悉的動作,彷彿讓她嗅到了那曾經熟悉的體溫和清爽的氣息……
儘管這些照片還不足以當做陳堂證據,只有袁小姶知道,他們之間存在着私情,這確定無誤。
按照協議,袁小姶付給了這個偵探第一部分酬金,讓他繼續跟蹤,並明確告訴他,最好能拍到他們親熱甚至是在牀上的照片。偵探表示牀上的幾乎沒有可能,因爲誰做這事都是很謹慎小心的。袁小姶表示,願意額外付酬金,並說到時我也可以配合你。
私人偵探說道:“從他們上下車的舉動和半路折回的舉動中來看,他們做事非常節制,也非常謹慎,要怕他們進一步親熱的照片幾乎不可能。”
袁小姶懶得再跟他說什麼,她揮了一下手,偵探走了出去。
袁小姶對着這幾張照片呆呆地看了好久好久,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裡瞬間就醞釀成熟,而且步步驚心。
自從今天上午從亢州回來後,袁小姶就決定不再用爸爸出面,她自己要葬送江帆,葬送和江帆之間的一切恩怨。
一個女人,如果用心機去琢磨一個男人的時候,通常,這個男人是招架不住的,因爲這個女人跟他生活了那麼久,她熟悉這個男人的一切。
韓冰來後,江帆把自己主持全面工作期間的一些事情跟韓冰交接完後,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失落,儘管他主持工作僅僅兩個多月的時間,但是,這兩個多月的確讓他嚐到了和當市長不一樣的感受,那是一種暢意、快意般的感覺,是一種心隨意生般的感覺,就一種統領全局的暢快,沒有了小心翼翼,沒有了處處維護和委曲求全,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做不到的。那的確是一種凌駕於萬人之上的感覺,他居然很依賴於這種感覺。
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官癮”吧。
如果光用“官癮”來解釋這種心理狀態又顯得偏頗一些,應該說是位置不同,視野不同,個人價值的體現方式就不同,同樣是一個人,在主要領導的位子上,他的聰明才智就能更大更好地發揮出來,在次要的位子上,有些事情只能爲人作嫁衣,所以,這也是古往今來的官場上,人們都往那個主要位子上擠的原因所在。誰都想在更大的平臺上發揮自己的才華,這不能怪誰,誰都有這樣的願望和想法,只有甘於平庸的人才能沒有這樣的想法,不想當元帥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不想往上爬的官員也不是好官員,最起碼是沒有追求的官員。
人們對權力的嚮往,有的時候不完全是爲了私慾,還有展示自我才能的成分在裡面,每個人都在潛意識裡和自己的頂頭上司做比較,甚至會這樣想,如果我在他的位子上,會比他乾的更好,也正是出於這樣的思維定勢,每個人都會朝着比自己高一級的位子去努力。這本身並沒有錯,只是,韓冰的到來,掐斷了江帆對書記位子的憧憬,江帆感到失落甚至悲觀也是人生常態。
不能說江帆悲觀的沒有道理,在中國政治體制中,對於縣市一級的黨政一把手的崗位來說,先在政府實踐歷練,然後晉升入黨委系統決策,從而保證了工作的延續性和決策的全面性,而且,這些一線領導幹部的年齡都在三十五至五十歲之間,正是年富力強,又有經驗又有實踐的人生高峰期,等於是把政治精英的人生最精華時期放在了黨政系統,在一線崗位晉升式的錦標賽中,優勝者可以繼續晉升,淘汰者則可以進入人大政協二線崗位,繼續發揮監督或者參政的作用,這樣就形成既有出口,又有後路的超穩定的政治結構,這對於政治體系的良性運轉,平衡各種力量結構,緩衝體制內的矛盾和爭鬥,起到了很大的積極作用,也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國家取得巨大成就的體制基層和組織基礎之一。
而對於縣市政府一把手的發展有兩種途徑來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晉升爲縣市委書記,這是主要途徑,並且大都晉升爲本地的書記;另一種就是轉任上一級市直部門的一把手,然後退休。從某種程度上說,如果市長接任不了市委書記,就說明仕途基本到頭了,停止在正處級的位置上,不會有太大的發展空間了,但是江帆的情況顯然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因爲他還年輕,還有學歷。所以,還有再發展的機會,只是眼下他不想鑽工仕途了,他要儘快解決好自己的事。
如果說樊文良調走的時候,江帆沒能晉升爲書記有些資歷尚淺或者經驗不足的話,那麼鐘鳴義也來了有三四年的時間了,江帆完全有能力接任市委書記,而且他接任市委書記不會被任何人詬病,因爲他既有學歷,又有好幾年的市長執政經驗,但是他這次沒有接任書記,不能不讓人匪夷所思。
江帆也曾灰暗到了極點,但是沒有辦法,他唯一值得可以安慰自己的是沒有接任書記,並不是自己的水平和能力不行,而是因爲家庭矛盾導致自己如此地步的時候,他漸漸地也就釋然了。
重又回到原點的江帆,處在人生低谷期,除去丁一,事業生活沒有一樣順心的。又加上要過年,各項工作幾乎都停止了,請示彙報工作的少了,要求批條簽字的也少了,前一段那般衆星捧月般的生活他已然習慣,冷不丁還真有些不適應眼前的冷清了。
坐在自己的辦公室,他不由地嘲笑自己的虛僞和淺薄。
曹南這時推門進來,江帆擡頭問道:“韓書記來了嗎?”
曹南說:“我剛纔聽範衛東說,他今天可能不會來太早,昨天帶了許多禮物走的,也有可能不來。”
江帆點點頭,韓冰剛來,又趕上春節,他沒有跟自己商量,就一個人悄悄去上面送禮了,儘管江帆已經習慣了鐘鳴義這樣,但是對剛來的韓冰也這樣,他有些不太習慣,他之所以沒有動,就是在等韓冰,既然代表市委的韓冰沒有跟他通氣,那麼也好,作爲政府的一把手,江帆也只能唱自己的調了。
曹南說:“您也該行動了,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江帆想了想,他要改變以往的做法,準備帶曹南去錦安市領導家串門,就說道:“適當的隆重一些,今年你跟我去吧。”
曹南有些受寵若驚,說道:“我?”
“是啊。”江帆笑着看着他。
“呵呵,合適嗎?”
“合適,我們代表的是亢州政府,有什麼不合適的。”
曹南說:“只要您說合適,我就去。”
江帆說:“老曹,我帶你走動一些關係,以後自己也要走動,說不定哪天我離開亢州了,有些關係興許對你會有用。”
官場中人,最高的境界並不是一味地升遷,而是善於在一個地方中培養自己的後備力量,這一點王家棟做得好,樊文良做得好,他江帆也要效仿,因爲江帆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危機。
曹南聽了江帆的話很不是滋味,甚至感覺此時的江帆有幾分悲壯,他說道:“您別這麼說,只要您不要求,目前上級的不會把您調走的。”
江帆笑了,說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虧你在部隊和政府幹了這麼多年的領導工作,這個淺顯的道理都不懂?沒有哪一個人總是呆在一個地方的。”
曹南把頭別到一邊,勉強地笑了兩下,把話題轉到了別處,說道:“您今年還回老家嗎?”
江帆說: “回,等值完班再回。”
“我值班吧,您儘管回。”
“呵呵,你春節走親訪友的也不少的事。”
曹南笑了,說道:“我們守家在地的怎麼都好說。”
“還是我值吧,韓書記剛來,我走好幾天不合適。”江帆認真地說道。
“那就安排您最末值吧。”
“不用,初一吧。我初二早上動身不晚,反正我光棍一人,也沒啥事。”
曹南看了一眼江帆,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我提前給您安排好,讓小許把車輛保養一下。”
“嗯。”
“今年,您還是自己回嗎?”曹南問道。
江帆一愣,隨後白了他一眼,說道:“不自己回還你跟我回呀?”
曹南樂了,說道:“只要您願意,我巴不得想跟您回呢,反正我春節也沒事,跟着您遊覽一下大西北的風光,求之不得呢!”
江帆也笑了,說道:“不行,我走了你就不能走,政府這一大塊還得指着你吶。”
“要不讓小許或者小金跟您回去,自己開十來個小時的車發孤。”曹南擔心地說道。
“呵呵,不用,去年也是我自己回去的,我回家還帶個工作人員回去,你成心讓我家老爺子罵我呀?”
“哈哈。”曹南笑了,說道:“我不是怕您路上有什麼事不方便嗎?”
“路上不會有事,都是高速路,另外我這車也做主,沒事,放心吧。”
“昨天小林打電話還問您什麼時候回家呢?”
“哦,別跟他們說了,他媳婦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反正現在沒生呢。”
他們又聊了一會,曹南就走了,江帆想了想,拿起電話,伸手就去撥一個熟悉的號碼,去年他回家的時候,漫漫旅途,他渴望着一個人能在自己的身邊,但是,渴望歸渴望,他是萬萬不敢這樣做的,一來到家沒法跟父母交代,二來她春節不回家也沒法跟她家裡交代,等電話接通後,他就放棄了剛纔的一閃之念,對着話筒說道:“在做什麼?”
“一會開會,有事嗎?”
“沒事,問問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們節目都做到正月十二了,已經沒事了,我什麼時候回去都行。”丁一輕鬆地說道。
“真讓我嫉妒啊!”
“呵呵,你還沒忙完嗎?對了,你今年回家嗎?”
“回家呀,怎麼了?”江帆的口氣裡帶着一絲希望。
丁一顯然沒有意識到江帆口氣裡的驚喜,就說道:“不怎麼,我問問,掌握一下你的行蹤。”
江帆泄了氣,不無遺憾地說道:“是這樣啊——”
“呵呵,你想哪兒去了?”
江帆笑了,說道:“我往哪兒想都不過分,我初一值班,可能初二早上走。”
“嗯。”丁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
江帆的話沒說完,就聽她那邊有人叫她去開會。
丁一似乎跟什麼人說了一句“馬上”後,就對着話筒放低聲音說道:“我要去開會了,你剛纔要說什麼?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江帆乾笑了兩聲說道:“呵呵,不耽誤大記者的時間了,晚上再打電話吧,對了,下午我去錦安,晚上有可能不回來,如果方便的話我再打電話給你。”
丁一說了聲“好吧”,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江帆的心情好了許多,說實在的,江帆最怕過的就是節假日,尤其是春節。他跟彭長宜交下的深厚友誼就是從週日開始,那時,一到晚上或者週末,江帆就拉攏彭長宜和盧輝陪他喝酒,有時候週日也想法把彭長宜騙出來,每當下班大家倦鳥歸林後,偌大的機關裡,除去幾個值班的工作人員外,幾乎就是人去樓空,那種無邊無際的孤獨和寂寞就會漫上心頭,後來,他遇到了丁一,心裡纔有了溫暖和光亮,即便不經常見面,晚上也是可以互通電話的,丁一,的確是上帝派給他的天使!
自從江帆跟家裡說了和袁小姶的事後,父母給予他深深的理解和尊重,囑咐他在經濟問題上不要跟女方計較,如果用錢的話就跟家裡說。父母心疼兒子,理解兒子,知道兒子這樣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從那以後,江帆回家就沒有壓力了,回去的次數也別以前多了,今年剛一進臘月,江帆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媽媽就開始催問兒子什麼時候回家。
媽媽知道兒子沒有了媳婦的疼愛,所以就非常關心這個孤身在外的兒子,明明知道兒子的時間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但還是要往回招呼兒子,這就是媽媽,一句詢問何時回家的簡單問候,就傳遞出世上最無華的母愛!
三源,儘管地處山區,而且是貧困縣,但是春節期間機關的活動卻很豐富多彩,鄔友福已經連續好幾年在三十這天上午,舉辦機關聯誼活動,活動中會把縣委和政府領導人的家屬請來,召開一個家屬座談會,用以犒勞家屬,也是對他們一年來支持家人工作的一個回報,但是今年因爲發生了礦難,而且犧牲了一名縣長,家屬座談會就免了,但是黨政部門雙方的領導卻要在一起聚一下,以體現出三源政治局勢的平穩與和諧。